司南也是读过梁生小说的,一听这名字立即反应过来,惊诧的目光再度扫过白马:这瘦得只剩下骨头的病马就是小说里神骏无比日行千里的照夜狮子马?
灰衣人怜惜的轻拂白马前额:“这匹马的食料很讲究,非鲜嫩的香草不吃,非干净的山泉水不饮,不然宁可饿死,所以才会瘦成这样。”他略一沉吟,缓缓道:“《穆天子传》有云:‘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今后你就叫绝地好了。”他并起两指在马的前额上虚虚划下绝地两个字,手势很优美,白马长嘶一声,身形隐没在空气中。
因为白马现在还很虚弱,所以他先将之收纳入坐骑空间,但这个举动惹恼了一个人,那就是绝刀。
绝刀是不知道照夜狮子马的,他只是听手下帮众说这里有人在卖一匹难得的好马,便动念前来一观,却没想到居然有人抢在自己之前把马买下了。
原本他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的,但看见竞争者,却激发起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有时候一些不被放在心上的东西一旦出现竞争者,就会立即身价百倍起来;就好比你原本站在商店里拿着一件店里独一份的货物,还没决定好是否购买,忽然有人走过来说这东西我买了,你便会觉得这人抢了自己的东西,可能会很不快甚至与之竞争这件货物。虽然你心里并不是十分想要。
这都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这匹马也确实是好马。
不过绝刀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论起先来后到,灰衣人才是先到的买主。但是绝刀显然已经把照夜狮子马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敬酒不吃吃罚酒。”绝刀根本没把灰衣人放在眼里,所以他只叫了身旁一个一身白衣的帮派成员出手,不过为了防止灰衣人跑掉,他用入密传音叫人去重生点堵着。
既然他不肯卖,他就要把他杀到肯为止!
灰衣人冷笑着看接到绝刀命令的两个人跑开,他脸上还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眼中却闪烁着的讥诮的光芒。
被绝刀点名出手的帮派成员不是很情愿的走上来,走几步停下来皱眉看向绝刀:“副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周围几个人都管绝刀叫副庄主,就只他一个人叫副庄,可见此人的地位还是和旁人稍有不同的。
绝刀冷笑:“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那人叹了口气,道:“自然是我听你的。”他低头理了一下衣袖,雪白的袖口上绣着一柄长剑,沿着袖口首尾衔接,与他腰上所挂的剑乃是一般模样。
他走上前几步,对灰衣人歉然道:“对不住了。”话音方落,长剑出鞘。
他本以为不用几招就能伤着灰衣人,可是才刺出第一剑时,他便知道自己和绝刀都看走眼了。
灰衣人的身法很高明,他全力刺出的一剑连他的衣角都没沾着,那身法不见得如何快速,每一步进退都从从容容,却偏偏恰到好处的避开了每一招,姿态美妙异常,灰衣人一边闪避着,一边还甚为悠闲的把戒指套回右手无名指上。
司南原本已经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准备拼着再掉一级的危险帮灰衣人,倒不是因为他多么有正义感,只是单纯的瞧灰衣人很顺眼。看眼前这个情形,他知道自己不用多事了,同时不由心中感慨:这游戏里隐藏高手怎么这么多,随便逛逛就能遇上?
白衣帮众连攻了几十剑,几十剑全都落空,正想收剑认输,忽然听见灰衣人那慢半拍似的声音:“你打了这么久,该换我了。”同时面前出现一个灰色的人影,一只手掌向他面上拍来。
他心中一凉,暗暗叹道:“罢。”索性也不闪避招架,只闭上眼等着那一掌。
他很明白,即便能勉强架开这一掌,他也逃不过后面的攻势,加上原本就是自己所处的一方不讲道理,于是干脆放弃抵抗。
所有人都以为这白衣炮灰死定了,可是那一掌拍到他额前半寸处突然停下,迟迟没有拍下去。
而灰衣人微微颦眉,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预期的一掌,白衣帮众睁开眼,正看见灰衣人扯了扯嘴角,把手掌撤回,不由惊讶道:“你怎么不杀我?”
灰衣人瞥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很想死?”真是那样的话,他不介意花点内力成全。
白衣帮众愣了愣,赶紧后退两步:“能不死自然是很好。”他忽然笑起来,装出一副很惊吓的样子拍拍胸口,“我刚才以为我这一级又要白练了呢!”
他神色生动,态度自然,灰衣人眼底微微泛起笑意,司南在一旁也不由莞尔。
见自己的手下没有顺利杀掉灰衣人,反而在输了之后和对方气氛融洽的说起话来,登时气怒道:“吴钩,回来!”
被唤作吴钩的白衣帮众无奈的叹息一声,对着灰衣人抱了抱拳,一步一摇的回到绝刀身边。
看绝刀似乎没有要罢手的样子,吴钩犹豫道:“副庄,不如就此双方言和吧。”他觉得灰衣人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倒是自己这方咄咄逼人。
唉,如果他能做主就好了,那么当场双方罢斗,并借此机会邀请灰衣人加入帮派,即使不能邀请成功,也至少不能成为敌人。
想到这里,吴钩又忍不住叹息一声,因为他看出绝刀是绝不可能跟人言和的了。绝刀的武功可比他强多了,他有些为灰衣人担心。
绝刀抽出刀,这把刀的刀刃弧线非常优美,并且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外观很是华丽,他左手轻拂刀身,道:“刀名碎宇,长二尺七分。”他的下巴微微扬起,金色的刀尖指着灰衣人:“我是天剑山庄的绝刀,报上名字,我刀下不杀无名之人。”
灰衣人没有理会他,而是扯下才戴上不久的手套,后退两步,偏头看向低着头肩膀微动的司南,问道:“你在笑什么?”在绝刀话音方落时,他听见一声很低很低的笑声从身后发出,便知道是司南在发笑。
司南本来想尽量不引人注意,被人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于是只有抬起头,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但是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笑意:“没什么,就是被勾起了一点点回忆,我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作者名字忘记了,但是他笔下的每一个主角都非常喜欢用这句话来装模作样,每次必然是先互通姓名年岁师承武器后再开打,好好的打架被他写得跟相亲一样……”那时他年少无知,只觉得那主角巨帅无比,但是现在想起来,怎一个傻字了得?
灰衣人微微一晒,而绝刀脸色发青。
顾不得自己说不杀无名之人的话了,绝刀的刀光朝司南席卷过去,淡金色的光芒铺展开来,却只铺展到一半便突然收拢。
并非绝刀手下留情,而是灰衣人此时出手了。
他手中的武器比匕首长些,却又比剑短很多,连柄才一尺半长,如果在刚才拿出来,一定会遭到取笑,可是现在没人敢小看这把像是孩子玩具一般的短剑。短剑的剑尖,此时正点在绝刀握刀的手腕上,而灰衣人脸上还是那么一副疲倦惫懒又冷淡疏离的神情,好像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绝刀退。收刀,敷药,他的神色变得有些镇重,看着灰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虽然他刚才没怎么认真,可是能够一招逼退他的,江湖上没有多少人。
灰衣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我叫流浪。”
流浪,这名字有点耳熟。
流浪?
流浪!!
司南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比武大会中那个以四十三级闯入三十二强的名字。
流浪之所以止步于三十二强,等级不如人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遇上了月落。月落乌啼的武器是长鞭,恰好是他手上短剑的克星,使得他不但不能发挥武功所长,反而更加受限于等级上的劣势。
绝刀也记起了这个名字,他重新拔刀出鞘:“比武大会的那个流浪?”其实他不是没在比武大会上见过流浪,但是因为流浪输给月落的那一场输得太快,所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月落的长鞭上,没有过多的留意这个人,以至于一时间没认出来。
见流浪点头,他冷笑一声:“原来是比武输给女人的废物。”
他出言羞辱,流浪却没有生气,只是伸手弹了弹剑身,剑身微微颤动,尖端一点清冷的辉芒若隐若现,他慢吞吞道:“你——到底还打不打?不打的话就让开路,罗罗嗦嗦烦死人了。”
绝刀再度勃然变色,全力施为的刀光朝流浪倾泻而去,流浪双眼微眯,手腕抖动,接连疾刺,每一着都点在绝刀的刀身上,剑尖激射出点点星芒。
两人走的都是灵巧路线,身法轻灵,招式快捷,打得很是好看,绝刀每一刀挥出都带起一层淡金色的光幕,而流浪每一剑点在刀身上都以一点璀璨星光终止了光幕的延展。
绝刀的招式被克制住,光幕展开的范围越来越窄,光幕中星光却越发的清明闪亮。
两个人的身法远超出司南眼力可辨认的范围,故而他瞧不出谁占上风,但是从天剑山庄帮众脸上凝重的表情上可以猜出,眼下绝刀并不占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