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叫无声,没想到这人跟他的名字一样闷。”陈阿招嘀咕了一句,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听林祈肆说这草菇生于石缝之下,如指般大小,果真寻起来麻烦。
陈阿招寻了许久,竟连一块草菇也没寻到,她扭头朝南边的方向叫了一下无声,想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可连叫了几声,无声也没有回答。
“莫不是走远了?”陈阿招嘀咕道,她扭头继续往山林深处寻找。
不知走了多久,陈阿招竟找了一处悬崖旁,她小心翼翼地在悬崖边探索,丝毫没发现一个黑影自身后悄无声息地靠近。
鸦阙站在树后,目光盯着站在悬崖旁正埋头费力寻找草菇的少女。
内力自心脉传入掌中,鸦阙漆黑的目光紧盯陈阿招的背影,片刻,掌心一抬。
正要击中少女的背时,少女的身影却陡然在他面前消失。
原来是陈阿招看到了悬崖峭壁旁的一颗草菇,她正费力去够取时,却不小心失足摔下了山崖。
一声惨叫声划破漆黑的山林,在山林中短暂回荡过后,便悄然消弭。
鸦阙还未来得及打出去的那一掌悬在半空中。
那一晚,山上的冷风灌耳刺骨,鸦阙在原地站了会儿才默然离去。
回到林府内。
林祈肆正站在院内给院中的花草浇水,看到鸦阙回来,林祈肆淡淡地问,“解决了?”
鸦阙点头道,“是,属下已经解决了。”
“下去吧。”林祈肆道。
鸦阙转身刚要离开,却又被主人叫住。
林祈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意味不明的轻笑:“鸦阙,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鸦阙的神色一怔,解释道,“没有,只是近日有些疲乏。”
林祈肆盯着鸦阙的背影,眼尾浅浅弯起,轻叹一声,“是啊,你也会累的,下去好生休息吧。”
夜里。
鸦阙不知为何心烦意乱,毫无困意的他索性从床榻上坐起,忍不住掏出白日里陈阿招给他的银子。
乘着月光,鸦阙盯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看了又看,那锭银子的表面格外粗糙,盘在手心里时,非常磨人。
翌日,玥音发现陈阿招不见了,她在林府中找人询问许久,林府的丫鬟小厮都说未曾见过陈阿招。
无奈之下,玥音去求了林祈肆。
毕竟陈阿招最后失踪时,是去了林祈肆的房中。
可她在公子房门前求了许久,几个小厮将他拦在门外道,“公子近日身体不适,不许任何人靠近。”
玥音急地几乎要哭出来,“你们能不能跟公子说一声,就说伺候他的丫鬟陈阿招不见了,让公子派人去找一下吧。”
门外的小厮冷笑道,“不就丢了一个丫鬟嘛,这种小事还想打扰公子,小心惹恼了公子把你发卖了出去。”
玥音最终被撵出了林祈肆的院子。
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她比那些早来的丫鬟更加明白,这看似平静的林府大宅,实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没有人会把像陈阿招这样一个丫鬟的命放在心上。
玥音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既然是那个人花重金将陈阿招买回府上的,那陈阿招对那个人必然有用处。
玥音忐忑地踏进了林府后边的一座宅子中。
在这个宅子内的丫鬟大都静默胆小,似乎格外害怕这屋内的主人。
连玥音也是格外害怕的,毕竟她前几年曾伺候过这宅内的主子,便被那人吓得不轻。
是以踏进这宅院内时,玥音连脚步都是轻慢的,可为了找到陈阿招,也为了她自己,她宁愿冒险一求。
推开门,玥音扑腾跪在了地上,朝坐在那软塌上的中年男子磕头道,“求……老爷…救救陈阿招。”
榻坐上,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子幽幽出声道:“哦?我的肆儿,不喜她吗?”
五日后。
林祈肆正在书房内看书习字时,一阵小厮匆忙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小厮道:“公子,老爷有事叫您戒斋阁一趟。”
林祈肆拿着狼毫的手一顿,一滴黑墨顺着笔尖滴落到案上的宣纸上,浸染了那纸上的字迹。
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将笔放下,将桌案上的宣纸拿起放在案旁的烛灯上点燃。
灼红的火光映照在林祈肆那张苍白的面上,使得他面红如罗刹,唇似点血,小厮只看了一眼,忽的觉得被火光映衬下的公子,像极了那噬人的艳丽妖魔。
烛火很快将少年手中的宣纸燃烧殆尽,轻轻地便化作了一滩灰烬自他手中飘散。
林祈肆凝望着飘向半空中的灰烬,鸦青色的瞳盯着空中那抹灰烬散去。
须臾,才道:“容我整装待发后,好去拜见父亲。”
戒斋阁中的四面门窗皆以黄色布帘遮盖,常年漆黑无光,仅几只矮小的蜡烛在室内点燃,而阁内中则摆放一个黑色漆纹桌,桌上供奉着许多林氏的祖辈牌匾。
林祈肆缓步踏进阁内时,戒斋阁的正门便自外迅速合闭。
而室内早已站着一个身披灰色长裘的中年男子。
林祈肆微微颔首,语气恭敬道,“父亲。”
被叫做父亲的男子正是林祈肆的父亲——林怨。
站在无数牌匾前的林怨缓缓转过身来,硬挺的眉目在看到林祈肆那张脸时,微微显露出一丝柔软。
“你这张脸…一点也不像我,却是像极了你的母亲。”
林怨走到林祈肆半尺的距离停下,他半只手抬起,似想触碰林祈肆的脸,却在悬到了半空中时,陡然落下。
林怨叹息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轻笑一声,“只是不知我儿可有遗传那贱妇的恶性。”
林祈肆平静地笑道:“孩儿自然不会如母亲那般残忍无情。”
林怨欣慰地点了点头,便自一旁的漆柜中拿出一个红色漆木方盒,他将木盒打开,内里放了一个银白色的长针,只是长针末端的颜色却呈现暗紫色。
林怨拿起了长针,道:“已经多日未用药了,该用了。”
林祈肆的目光在望向那根长针时,面色不变,他轻轻跪下,直至那根银针刺进眉心的那颗红痣上。
“那女孩你杀了?”林怨收回长针,忽然问了一句。
林祈肆的面色自刚才苍白了些,他似在忍着什么痛楚,听到父亲的问话时,道:“孩儿没有,是那姑娘看我近日没味口,便自作主张出府为孩儿买药,谁知这一去便不归了。”
闻言,林怨眉头微皱,“可惜了,我费了那么久为你寻来一个阳历阳时出生的少女,为的便是让她与你同房后,好将阳气渡给你,待到二年你圆满二十时,替你完成换命的仪式。”
林祈淡淡一笑道,“其实坊间传说换命之数也未必是真,父亲也不必担忧,孩儿定会长命无恙的。”
林怨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复习功课吧,来年的科考至关重要,至于这换命女我再派人四处替你寻一个。”
林祈肆起身敬安后离开。
却在回去时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踏入房门,将外丫鬟仆人遣离,门窗紧锁后,彻底瘫倒。
靠在床边,林祈肆单薄的脊背开始颤抖,口中已经缓缓溢出紫红色的血,他安静地倚靠在床脚,鸦青的瞳幽深无波,眉心的红痣鲜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