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陈阿招趴在桥头向下看,只见坠入湖水中的林祈肆只在水中挣扎了须臾,便沉没进湖水中。
陈阿招惊慌地开始朝四周呼救,“来人啊,公子落水了!”
她呼喊了几次,四周却静的悄无声息。
陈阿招慌乱不已,拔腿想跑回去找人,可跑了两步后脚步又猛然顿住。
她清楚窥见那水中,银亮波光的湖面渐渐归于平静,林祈肆的身影彻底在湖面消失。
她暗道不好,若是等她找来人,林祈肆恐怕早就溺死在湖水里了,那她怎么得到那些银钱!
陈阿招的脑子炸开了一样,慌乱使她手足无措,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那还未到手便飞走的银子,以及,若是林祈肆真的淹死后,她作为唯一一个目睹公子落水的丫鬟,必然逃不了干系。
很有可能到时候,她会被悲伤欲绝的老爷乱棍打死。
陈阿招打了一个寒颤,脑子猛地一抽,竟一时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凫水的事,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后,她纵身便是向下一跃,等冰冷的湖水灌进鼻息中似,陈阿招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不会凫水!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努力想往上挣扎,她往上扑腾了两下,手指却触碰到冰凉的一物。
昏暗的湖水里,她似乎隐约看见了林祈肆的脸。
她想也没想,拽住林祈肆的一截袖子想把人往上拖,可就在她想带着林祈肆往上游的时候,她的脚下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紧接着,陈阿招感觉到似有什么东西缠绕上她的脚腕,好不容易刚将脑袋探出湖水的陈阿招,被那东西猛地拖回了水底。
她心中顿时惊恐万分。
莫非是……水鬼!
即将死亡的恐惧和身体上的疲倦让陈阿招的小腿抽痛,她拽着林祈肆袖子的手渐渐松落。
陈阿招的心底后悔万分,她真是脑子抽了才跳下水!
她这般大好年华,难道就要葬身于湖水子中吗!
不!她不甘心!
湖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激发了陈阿招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十岁时,曾听父亲说过同村的李寡妇意外失足落了水,其继子不会凫水却因关心则乱也跟着跳入了河水中。
本以为二人会双双丧命,谁知竟都奇迹般活了下来,后来被许多人询问时,李寡妇才支支吾吾的道出了实情。
原来是他二人落水后即将失去呼吸时,继子吻上了李寡妇,用嘴与嘴呼吸的法子互相渡气,才让二人得以保全性命!
如今,这不真是她可以求生的机会嘛。
脚下的那股力道将陈阿招渐渐拖入深处,陈阿招卯足了最后的力气,伸手死死拽回了林祈肆的袖子。
湖水冰冷席卷,她看不清林祈肆是否清醒着,许是已经昏迷危在旦夕了。
陈阿招摸索着勒住了少年的脖子,又摸索了他的下巴。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阿招在摸索过程中,似乎感受到了林祈肆的颤动。
不过她来不及多思考什么,直到顺着少年的下巴摸索到那处柔软的唇瓣上时,陈阿招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勒住她脚下的力道忽然消失。
与此同时,林祈肆的身子猛然一颤,原本翕上的双眼骤然睁开,虽在水底,他的眸色却是那样清明。
陈阿招没想到林祈肆还没有昏死过去,可她此刻无法解释什么,拼命想要获取空气的陈阿招大着胆子撬开了林祈肆的唇瓣。
一股淡淡血腥味从他的口中流出,融合着冰冷的湖水。
陈阿招拼命地吸取那丝气,可这丝气丝毫不能满足她的。
她的四肢越来越冷,身体也越来越累,可哪怕再累,她的手臂依旧交缠在林祈肆的脖颈上。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一瞬,陈阿招心中生出歹毒念头地想,若是要死,那倒不如把林祈肆也带走。
她不想做一个孤独的鬼,反正她也是为了救林祈肆而死的,既如此,那他也要陪着她才好。
“嗬……嗬!”陈阿招从床榻上惊醒。
彼时已经日上三竿,屋外的晨光透进窗子,亮的耀眼。
陈阿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她环顾四周,感觉到口干舌燥,嗓子隐隐发痒,想咳嗽却咳不出。
全身似乎都很累,陈阿招下了床,刚想去找水喝,房门忽然从外推开来。
玥音端着一杯热米汤进来,顺便将她拉回了床榻上。
“趁热喝吧。”玥音道。
这米汤的香味让陈阿招迫不及待地饮下,米汤让她的腹部暖暖的,身上的那丝寒意也消失不见。
身子暖和起来,陈阿招这才想起了林祈肆,她抓住玥音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地询问,“公子……他没事吧?”
玥音怔了一下答道:“公子的病已经恢复了不少,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倒是你,那夜你回来后,第二日便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幸好公子得知后派了大夫给你看了看。”玥音又道。
陈阿招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玥音,“那日回来……”
她只记得那日林祈肆坠入湖水中,她稀里糊涂也跟着跳下去后,那种即将濒临死亡的恐惧深入骨骸,其余什么的都想不起来了。
她是怎么回来的?
陈阿招询问玥音,玥音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那夜我见你迟迟不回来便生了困意睡过去了,等到我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而你也躺回了床上,只是浑身发烫不醒,话说,你那夜找到公子了吗?”
陈阿招的手掌撑着手,她仔细想了想,除了那夜坠入湖水时,湖水冰冷刺骨的感觉深入记忆中,其余的都十分模糊。
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我找到公子了,只是他还并没有提……”
话音戛然而止,陈阿招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她与阿音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一个小厮走进来,对她道,“阿招姑娘的病好了吗?”
陈阿招以为来人是要使唤她去干活了,道:“已经好了。”
“既然已经好了,那便去伺候公子用膳吧。”小厮道。
陈阿招被小厮引着来到林祈肆的房门前。
她杵在门前,心脏莫名跳动起来,直到小厮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陈阿招才回过神推门而入。
林祈肆屋内的药香味今日似乎更浓了些,药香与一丝饭菜清香参杂在一起,却还有一丝古怪地味道。
陈阿招走近内室,看见正中央的圆紫木檀桌上摆放了几道简单的饭菜。
有木耳炒芹菜,鱼肉莲藕汤,银耳粥,还有一碗药膳。
而这个时候了,林祈肆却还倚靠在床榻上,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绸素直缀衫衣,长发用一根青色玉簪簪起,足下的鞋袜却还没穿,双手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凝神。
陈阿招心中讶异,能在这么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面前静下心来读书,林祈肆倒是能抵得住诱惑了。
听到陈阿招走近的步子时,林祈肆才将视线从书上挪开了。
他疲乏地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垂在床榻前的赤足微微抬起,示意陈阿招走近。
陈阿招很有眼力见地走上前,路过桌旁时,脚下忽然打了一个踉跄,还好她及时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在公子面前失了仪态。
陈阿招扭头一看,发现刚刚差点给她绊倒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圆桌下一个凸起的石板。
“这地砖也有几年了,看来要换了。”林祈肆不浅不淡的声音响起。
陈阿招将视线收回,道,“是奴婢不小心。”
正专注看书的少年这时抬手,欲要拿起旁边案椅上的茶盏,陈阿招见状快步上前端起茶递到林祈肆手中。
林祈肆并未抬眼看她,端起茶盏后轻轻地珉了珉。
陈阿招偷偷观察林祈肆喝茶的动作,竟发现了林祈肆的下唇,不知何时红肿了一块。
她嘴不过脑子,嘀咕出声,“公子这是上火了?”
林祈肆喝茶的动作僵了一瞬,不过须臾放下茶盏,神色不自然地说了句:“还不把鞋袜拿过来。”
陈阿招回过神,连忙拿起塌旁的鞋袜替林祈肆穿戴上。
为林祈肆穿鞋袜的过程中,她难免不会碰到少年那双纤瘦如玉的脚。
陈阿招心中惊讶,这眼下还没入冬呢,林祈肆的脚怎这样冰凉?
但冰凉就罢了,当她将林祈肆的脚抬起时,手指却忽然触碰到一些奇怪的触感。
陈阿招忍不住好奇地撇了眼,竟发现林祈肆如玉的双足底下,生了许多狰狞恐怖的疤痕。
这些扭曲不平的疤痕很像是火烧所致。
她一时盯地愣住,全然没发现头顶那双鸦青色的瞳在变化。
“你盯着它看做什么,难道你也觉得很丑?”林祈肆的声音猝然从头顶响起。
陈阿招手指颤了一下,连忙替林祈肆穿好鞋袜,她谄媚地说,“不丑……奴婢不觉得丑。”
林祈肆淡淡一笑,忽而轻叹了一声,“别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丑又何妨,这疤痕藏于足下,以长靴长袜覆盖,其实与外人也无异同,只是唯有我一人所知,它其貌不扬罢了。”
陈阿招此生最后悔的便是没读过什么书,没有什么文化,听不太懂林祈肆话中之意,当时只以为林祈肆是在淡淡忧伤自卑而已。
可直到很多年之后,彻底了解林祈肆这个人之后,陈阿招才明白过来,林祈肆今日所说之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