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温老太太的七十大寿排场盛大,老洋房里上上下下都挂了红彩,光是红色的康乃馨就用了几千朵,放眼望去喜气洋洋的。

哪知老太太在门口迎宾处逛了一圈,立马就拉了脸上楼,怎么也不肯下来。

客人马上就到了,温濮远也不知道老母亲这又是犯了什么脾气,在门口又哄又劝,里面连门都不愿开。

温家长公主温雅君女士找了在场的人一个个问过去,终于猜到点苗头,思忖着开了口:“哥,妈估计是看到门口那几盆黄金果才不高兴的。”

“那几盆果子怎么了,他们装饰得不用心啊。”

温雅君深吸了口气把话挑明了,“黄金果又叫五代同堂果,妈一直为着没孙子的事心里不痛快,又看到这五代果子可不就戳她肺管子了吗。”

管家拿了钥匙过来开门,老太太一身暗紫色旗袍,肃着脸端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依稀可见往日大小姐的气度。

老太太名唤薛佩瑜,出生书香世家,父亲是第一代外交官。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温瓷言谦几个小辈,聚在小花园里喝茶闲聊。

温濮远小心翼翼地向前,“妈,客人都快到了,你这个寿星不露面让他们看谁啊。”

老太太转过身,两鬓虽生了不少皱纹,眸光依旧锐利,“温窑那边你要再插个温家自己人进去,我看温良和言谦这俩孩子就不错,可以锻炼锻炼他们。”

温濮远识人无数,不觉温良是个可用的,言谦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忙,笑呵呵地驳了,“温窑那旸青顾得过来。”

老太太打心眼里就不喜欢孟旸青,这孩子心思重看不透,厉声道:“这女婿,你压得住他一时,压得住他一世吗?更不用说孟家现在又起来了。男人都是重面子的,你别看他现在的谦逊样子,心里不定憋了多少气,等我们都走了全撒小瓷身上。我们家这宝贝疙瘩又被你养得没什么手段,得在温窑多安点自己人进去,到时候也算是个依靠。”

温濮远一时也没话说,脸色凝重起来,这圈里也不是没有等老丈人一走就变脸的例子,何况女儿还是这种糟粕脾气。

老太太见他听进去了,起了身,哀叹道:“孙子的事我是没指望了,但祖上传下的温窑一定不能改了姓,要不到了地底下我是真没脸见祖宗。”

楼下来了第一批客人,是孟家夫妻俩,温濮远忙招呼了温瓷和孟旸青进来。

几句客套的祝寿语之后,两家人就说到了小两口的婚事。

温瓷和孟旸青就像两个吉祥娃娃,静坐着旁观长辈交锋。

孟夫人拿了个红纸出来,“我们找了喜华寺的大师定了几个好日子,你们看看哪天合适。”

温老太太好不容易堆起的好脸色又有垮塌的趋势,“两个孩子结婚是大事,我们也得找人算算,定好了时间会通知你们的。”

言下之意就是婚期得我们这边定,没你们什么事。

温瓷感觉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孟夫人讪讪收回红条,她本还想这借婚期一事争取些主动权,没想到老太太这般强势。

孟书怀的脸色更不用说,他看了几眼儿子,见他面色如常仿佛习惯了的样子,心中抑压更深。

后面又一批客人进来,才冲淡了场内的冷意。

午间至亲好友全部来齐,聚在前厅花园开宴。

为了哄老寿星高兴,温濮远特意让人搭了个表演露台,难得高调地献歌一曲。有了他这个先例,不少至亲好友都上去活跃气氛。

台上唱京剧的女士保养得宜,声喉清亮,举手投足很有韵味,不过温瓷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亲友。

倒是旁边桌有人忍不住嘀咕,“于老板这是要登堂入室了。”

“哪个于老板?”

“于秀丽呗。”

温瓷倒是不知,于秀丽和老温同志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出入温家私人亲友宴会的程度。她胡思乱想着,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杯子,溅了一身的葡萄汁。

孟旸青扶了杯子,拿着干巾堵在桌边,避免更多液体往下流。

小小事故引了不少人注意。

“小瓷,你没事吧?”

“小瓷,要不去换一身吧,湿哒哒的穿着不舒服。”

温瓷今天为了讨老太太开心特意穿了条素雅的旗袍,葡萄汁偏偏溅在了三角区,颜色深了一圈很是显眼,她站着尴尬坐着又难受。

孟旸青扫了一眼,脱了西装递给她,又继续切他的牛排,深藏功与名。

西装上还带着男人的体温。

温瓷摸着西装心中暗恨,这男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搅起别人的波澜,自己却是一副无心凡尘的样子。

她起身前忍不住在他腰上轻掐了一把,力道类似于小猫轻挠。孟旸青嘴角挑了挑,很快恢复如常。

旁边孟家夫妻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动态,越发觉得儿子在这大小姐面前一点尊严也没有,任劳任怨还任掐。

温瓷上楼又换了身旗袍,刚拉开门没走几步,就听到楼下姑姑和父亲的私语。

“你老实说,于秀丽的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你都离了这么多年了,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妈也不会拦着了。”

“你瞎说什么,别让人听见。”

“你和信如离婚不就是为了她吗?妈以前看不起她出身低微,现在都允许她参加寿宴了估计是接受了,她看着保养的挺好的,说不定你努努力还能拼个儿子出来。”

温瓷只觉外头的戏曲声刺耳的厉害,手上一松,西装就从楼梯上飘了下来。

楼下两人的私语立即就止住了。

温濮远看到楼上女儿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慌乱,手上推力过猛,刚从厨房新鲜出炉的七层蛋糕就此塌陷。

温瓷冷眼看着楼下的残局,一句话也没说,铁青着脸回了房间,把门锁死了。

她摊坐在门背后,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眼言谦发的于淼的资料,父亲那栏,是空白。

怪不得,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于淼比她大了三岁,如果她也是父亲的孩子,那她和妈妈又算什么呢?包办婚姻下的牺牲品吗?

她的那根千金傲骨,多半是父亲毫无限度的宠爱撑起来的,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