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一场谈话过后,温濮远很快有了行动。
几天后的红顶慈善晚会,他特意带上了温瓷和孟旸青一同出席。
红顶晚宴由红顶商会牵头举办,能拿到入场券的几乎都是德城核心圈的名流。平常深居简出的大佬们几乎都会赏脸来露个面,捐几件小玩样儿出来拍卖,拍得善款全部用于支援山区建设。
谢尔曼酒店的红毯一路铺到停车落脚处,两旁安排了大量的安保人员,一米一岗,最外层是蹲守多时的各大媒体。
晚上六点,黑色豪车逐渐进场,周围闪光灯照个不停。
这个大佬带的仍旧是糟糠之妻,那个身边的已经是三婚小娇妻。有的败家子今年被老爸踢出了队伍,又有哪两家联了姻大家一起走红毯。
此类豪门秘辛掰开了揉碎了能开个专栏讲上一个月,足以承包在场所有媒体人的当月KPI。
温濮远很早就离了婚,也不愿被人拿着放大镜扒过往。这种宴会他从前都是直接进内场捐钱了事,今年倒是主动提出来要走一走红毯。
作为商会老大哥,那当然是要压轴入场。
“来,让我们热烈欢迎温氏瓷业董事长温濮远先生携他的家人莅临晚会。”随着主持人的一声介绍,所有镜头都对准了进场的劳斯莱斯。
温濮远率先从副座驾上下来,笑眯眯地向四周拱了拱手,而后一脸慈爱地看向后座。
众人也在翘首等着,温家王座上唯一的宝珠长什么模样。
没想到第二个从车里走下是个清隽英挺的青年,只往那儿一站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
他不紧不慢地绕过车身,微微躬了身去迎车里的人,面色寡淡,动作却很绅士。
温瓷扶着他的胳膊探出头,温婉的盘发简单又优雅,颈间和耳边都配了大颗圆润澳白。
明眸皓齿,乌发红唇,走动间银白色的裙摆闪着细碎的光,真真就是一个娇贵宝珠。
“温小姐,看这里。”
“温先生,温先生,请问这是您的女婿吗?”
温濮远笑而不答,一副坐享天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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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向来低调,有些往事也没人再提起,今晚三人的露面倒是在内场又掀起了风浪。
几个刚拿到入场券的豪门新贵聚在一起悄声讨论着:
“可惜了,这么大的家业就一个女儿,到时候都便宜别人了。”
“便宜什么,那不就是个赘婿吗,人家生了孩子肯定还是姓温的。”
“听说那个原先家里也是不错的,快破产了把儿子送过去的,是哪一家来着想不起来了。”
……
细碎的议论声不知刺了谁的耳,有人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等到温濮远进来的时候,悄谈声才骤然止住。
商会副会长蒋擎出来亲迎,调侃道:“温兄今天带了对金童玉女出来,春风得意啊,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哪里哪里。”
那边又有人上前寒暄:“温兄,你送的那套汝瓷茶具被我那小孙子摔碎了一只公道杯,可得劳烦你再给我补上一只,要不然我都没心情喝茶了。”
温濮远献宝似地推出身后的孟旸青,“我现在享清福了,把温窑都交给旸青打理了,这小子烧出来的件釉色比我的还要好。”
孟旸青微微欠了欠身打招呼,他话不多,站在温濮远身侧时不时附和两句,谦逊有礼,又不卑不亢。
这还是孟旸青第一次出来应酬,众人端量了几眼眼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对着温濮远竖了个大拇指,“青年才俊啊,还是你眼睛毒辣。”
温瓷站得脚累,无心应酬,朝周围礼貌笑笑就去找熟人聊天了。
五号桌那边坐着全场唯一穿吸烟装打领结入场的飒爽酷女,朝着温瓷举了举酒杯示意。
那是温瓷的发小,也是蒋擎的女儿,蒋漫。
蒋漫用下巴指了指孟旸青那个方向,一脸的兴味:“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是不是现在就该着手给你设计婚纱了。”
蒋漫是炙手可热的婚纱设计师,穿一件Romantic-Loving的婚纱结婚是很多女孩的梦想。
“等定下来再说吧。”温瓷总觉得她和孟旸青的婚事很虚渺,爱情里该有的暧昧、粘腻、甚至是争吵,他们都没有。
有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他的按部就班。就像一场没有悬念的明盒游戏,没什么情绪起伏。
蒋漫察觉好友积极性不高,拿着酒杯碰了碰温瓷面前的杯子:“干嘛,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不高兴啊,还是你在物欲横流的娱乐圈里看上哪个小鲜肉了。”
“哪有。”温瓷纤手持起高脚杯浅斟了一口,随意扫了一圈。
内场光线昏暗,十号桌的一对夫妻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孟旸青的父母。
孟书怀阴沉着脸看着那边笑谈正欢的温濮远一众人,孟太太时不时安抚着几句。
温瓷突然悟到父亲今天的难得高调,大约就是要打这位的脸,让圈里知晓内情的都忆一忆当初是谁向孟家施的援手。
或许还不止,
他还要坐实孟旸青温家赘婿的身份,把孟家的那些嫁娶的小心思彻底堵死。
此后孟旸青或者孟家若有异动,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狼心狗肺了。商人重信,连对恩重的岳家都可以背弃,那谁还敢和孟家做生意。
但这场局里,孟旸青自始自终都像一个沉默的展品,闪光灯彻底照亮了他的商品属性。
“温瓷,好久不”
温瓷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懒理周边的攀谈声,穿过浮华人群,对着人群中唯一的那个焦点,一路裙摆飞扬。
她小跑着走到孟旸青身后,揪了揪他的袖口。
周边的人都纷纷打趣:“年轻人就是黏糊啊,一刻也分开不得。”
孟旸青随她走了出来,面前娇女的眼神过于单纯炽热,像是什么湿漉漉的顺毛动物,让人不自觉地心软,“怎么了。”
女声细若蚊蝇:“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去吧。”
她今天穿了条抹胸的长裙,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本该骄傲似天鹅,现下却垂着头,不知怎么就心情低落了。
孟旸青下意识就想掏西装内袋里的烟,考虑到场合只能搓了搓手指作罢,低下头,声调温平,“你不是很期待你捐的那对耳环能拍出多少吗?你要是走了价钱至少得跌三成。”
耳边似有羽毛轻挠,带着温热气息,温瓷下意识地抖缩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几件拍品过后,就到了温瓷的这一件。
“06号拍品水滴型蓝宝石镶钻耳环,由温瓷女士捐赠,SSEF给予其皇家蓝评价……”
一段冗长的介绍过后,拍卖师才报:“起拍价,一百二十万!”
台下立马开始竞价:
“一百二十五万!”
“一百四十五万!”
……
不一会儿台下叫价就出到了两百万,这边价码才出那边桌上突然直接加价到了四百万。
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引来小小骚动,温瓷转身看过去,一个长相妖孽的男人冲她挥了挥手。
是宋昱。
那个阴魂不散的,从中学起就追着温瓷不放的追求者。
温瓷20岁生日那年,有人在德阳江畔放了一夜的烟花,差点引发重大火灾,就是宋昱的手笔。
在场的都是些人精,识趣地不跟宋昱抬价。宋小公子胜负欲极强,今天又是在心上人面前肯定愿下血本。
何况一对6克拉的钻石耳环四百万已经虚高,也没必要再加价。
托宋昱的福,温瓷再次成了焦点。
要不是拍卖场里向来的规矩是自家人不拍自家的东西,有抬价嫌疑,她就自己掏钱拍下了。
她身边的孟旸青依旧坐得沉稳挺拔,像是炎炎夏日的一方清正古井,任由外面骄阳似火,旁人再怎么侧目窥探,他都是沉静无澜。
台上拍卖师的锤子已经快落下,“四百万第二次,还有没有要竞价的?”
宋昱得意一笑,以为稳操胜券,下一秒就听到拍卖师振声宣告:“这边十号桌出价四百五十万,下一口五百万,还有人要出价的吗?”
十号桌,孟书怀举的牌。
自从十多年前孟氏输了对赌,全家上下就鲜少露面。名流圈里甚是市侩,从来只有老钱和新贵,有些人甚至都不认识十号桌的是哪位。
宋昱倒是认识,但并不放在眼里,刚要举牌就被父亲拦下,肃声道:“够了,少给我惹事。”
眼看着拍品落槌,宋昱很是不爽,“孟家都倒了多少年了,有什么好忌惮的。”
宋董恨铁不成钢:“万和集团上个月在湾区敲钟上市了,你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能不能有点别的。”
“万和和孟家有什么关系?”场内和宋昱一样只知孟家倒台,不知万和崛起的人不在少数。
这件拍品过后,孟书怀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端口,像个散财童子一连拍下了三四件展品,明晃晃地释放出一种讯号——沉寂了多年的孟家又杀回了核心圈。
今夜过后,连带着孟旸青这三个字也要重新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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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瓷打着去卫生间的旗号离了席,一出来就给孟旸青发了微信:
【过个十分钟你就假装出来找我,我在停车场等你。】
温濮远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小伎俩,笑道:“旸青,她要回去你就带她先回去吧,
我还要等着拍个花瓶。”
孟旸青当即起身出去了。
温瓷在停车场等了一阵,迟迟不见孟旸青出来,只好又返回去。
“混账!”
“温濮远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为人之道的吗?”
电梯门开的时候,她正好听见了这两句。
以及,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浅金色的走廊泛着薄凉寒光,刚挨了巴掌的男人淡扯着唇,“您都把我卖了就别再端着父亲大人的款了,不合适。”
“你这个”孟书怀刚要开口,温瓷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她温温地笑着,却泄出一股凌人盛气,“叔叔,这儿还是有挺多人经过的。您要是觉得他哪儿不好,可以来我家给我爸指点指点。”
孟书怀不知道温瓷到底听了多少,一时有些难堪,甩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姿态走了。
“你还好吗?”温瓷走近了,才看到孟旸青的嘴角已经肿了起来。
他用拇指刮过唇角,舌尖抵着腮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在可怜我吗,那倒也不必。”
温瓷挽住他的胳膊:“我们回家吧,司机在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