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家属楼里几乎没什么秘密,谁家有了大事小情,总能流露出风声。
新年期间,住在楼下的李红萍家里出了不少事儿。
当初靳睿用双倍的价钱买回来黎簌家的房子,李红萍家里无端发了一笔偏财。
一夜暴富的李红萍,整个人飘了起来,走路都要杨着下颌,觉得自己现在怀揣两套房子的身价,和机械厂家属楼里那些“穷酸”的邻居,格格不入。
这些年她天天到处吹牛,说是去泠城市区里看中了房子,准备给儿子做婚房。
有邻居问,市中心房子可不比城东,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李红萍对黎簌家房子的事情只字不提,只说甭管怎么来的,我有的是钱。
还说到时候一定在市里买个大的,儿子儿媳孝顺,说要和他们一起住。
也是有了这笔钱,李红萍风光了好几年。
买了件貂皮大衣,恨不能九月就穿上,羽绒服就变成了她口中的寒酸衣裳。
哪怕后来儿子和未婚女友分手,她都仍然不屑地说,是那个姑娘没福气,她儿子以后能找个更更好的。
这一年的年底,李红萍的儿子把新交的女友带回来过年。
却不想在大年初四这天,李红萍家里鸡飞狗跳,直接打起来了。
黎簌他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正快乐地享受着新年假期。
小姑娘在年前买了一款家用的日式无烟烤炉,正好大家都回来了,还带来了新朋友晓东,她愉快地把烤炉翻出来。
朋友们欢聚在靳睿家里,准备烤肉。
也是大年初四这天下午,几个人一起去了超市,买了不少烤肉用的东西。
回来时隐约听见5楼有叫骂声,但谁都没在意。事不关己的热闹不看。
几个人直接提着大包小包的肉菜,回靳睿家里,准备烤肉去了。
听说李红萍家的事情时,是在烤肉中途。
也不是谁有意要听,曹杰和晓东去门口抽烟,听到了留下鸡犬不宁的破口大骂和摔东西声。
两个南方人不嫌麻烦,层层叠把自己裹得像粽子,只为出门抽一支香烟,这是黎簌所不能理解的。
她拿了蜂蜜罐子,像个小版黎建国,念叨靳睿:“你该劝劝曹杰和晓东,抽烟对身体真的是不好的。有那个钱,还不如多吃两块肉补补身体。我看他们两个身体不太行,上6楼都得喘半天。”
想了想,黎簌叹了一声:“我姥爷上6楼不说健步如飞吧,起码比他们两个利索。他俩,身体是真不行。”
赵兴旺正在喝啤酒,笑得差点呛死,咳了半天,脖子都红了,才说:“老大,劝不抽烟是可以,但男人,真不能被说‘不行’,你这样可太伤他俩自尊了啊。”
说完被楚一涵踢了一脚,说他乱开黄腔。
赵兴旺委屈地嚷嚷:“啥就黄腔啊?这是自尊问题!这老大肯定懂啊!老大你不懂吗?”
男人不能被说不行。
而黎簌,不能被说不懂。
哪怕她其实并不十分明白“不行”对男人的含义,她也不能承认。
再说,男的也太脆弱了,“不行”有什么不能说的?
靳睿以前感冒时她还这么说过靳睿呢,也没见靳睿不开心。
思来想去,黎簌当然还是要小面子的。
当即扬起下颌,心虚地提高声音:“我懂,我有什么不懂的!”
坐在黎簌身边的靳睿笑了两声,被怼了。
小姑娘瞪他:“你笑什么笑?我什么都懂我告诉你!”
这话在外人面前吹一吹就算了。
昨晚困得都迷糊了,还要揪着他问,“为什么别人需要润滑啫喱”“为什么会有一段时间大脑空白”“网上不是说男的做完就软了么怎么你没有”......
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就这,还什么都懂?
靳睿摇头,用公筷夹了烤好的鸡翅,分给黎簌和楚一涵,又在空出来的烤炉上铺上黎簌喜欢的培根卷金针菇。
黎簌放下蜂蜜罐子,接过鸡翅吹一吹,咬了一大口。
她看了眼窗外的寒风里抽烟的两个身影,凑在靳睿耳边,小声说:“你烤得鸡翅真好吃,比曹杰烤得好吃一万倍!”
烤炉上散开一阵肉香,靳睿垂着眼睑,弯起唇角。
楚一涵也在吃鸡翅,耳朵尖,听见黎簌小声对靳睿夸赞,笑着逗她可爱的闺蜜:“曹杰听见会哭的,小心他半夜站在你们家门口,对着他的‘小雪’哭。”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是大年初二他们突然回来、给黎簌和靳睿惊喜的那天晚上。几个好友欢声笑语聊到凌晨,赵兴旺喝多了趴在楚一涵肩膀上“嘤嘤”的一幕刺激到了曹杰,扭头又看见靳睿和黎簌头挨着头正在看手机。
曹杰愤而转身,披了羽绒服出门,堆了个“小雪3号”,站在弱不禁风的畸形雪人面前,絮絮叨叨,说想要个对象。
第一次来泠城的晓东都被吓了一跳,趴在靳睿家客厅玻璃窗上,隔着冰花看曹杰发疯。
看了半天,直到喝多的曹杰企图给“小雪3号”下跪时,他才惊诧地扭头,问众人,对着雪人许愿真的有用?
那天晚上除了靳睿,大家都喝了些酒,酩酊之际,闹出不少笑话。
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好笑,黎簌和楚一涵举着鸡翅,笑成一团。
“赵墩儿那天,出门撞门框上了你们看见没?”
“哈哈哈哈我看见啦!”
“肩膀都撞青啦!”
“真的?哈哈哈哈哈!”
赵兴旺用手里的筷子敲着烤炉:“哎哎哎,笑一笑得了啊,给人留点面子行吧?”
黎簌刚放下鸡翅,擦擦手,重新端起蜂蜜罐,笑得蜂蜜几乎要倾撒出来,被靳睿扶住。
她问靳睿,为什么你不喝酒呢?酒精过敏?
“没喝酒的习惯。”
随着陈羽回到江城时,靳睿还小,他见过太多次靳华洋或者靳华旎喝多了酒闹出来的丑事;陪着陈羽在医院的日子,也见过太多以“喝多”为缘由,最后进医院的事。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肩上负担重,不容许他有神志不清醒的时刻,也就没养成喝酒的习惯。
也许是在一起久了,黎簌有时候会和靳睿有一些小默契。
就像现在,她举着蜂蜜罐子,又凑到靳睿耳边,小声宽慰他:“靳睿,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想喝酒的时候,喝一点是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儿我罩着你呀!”
她唇齿间都是烤肉的味道,小嘴也油乎乎。
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甜。
靳睿捏捏她的脸,逗她:“不需要顾虑么?你喝多还挺难缠的。”
“什么难缠......”
黎簌想起什么,不说话了。
隐约还是有记忆的。
那天晚上黎簌后来也喝得起劲儿了,楚一涵和赵兴旺没回家,在隔壁黎簌家住下了,曹杰和晓东一个在黎簌家沙发,一个在靳睿家沙发。
客厅有人,什么都不方便做。
偏偏黎簌喝多了,一转眼功夫把自己的家居服脱掉,非要给他展示一下她新买的内衣套装。
也不知道她从哪学的,还扭了几步舞步。
靳睿被她折磨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有什么邪念都只能忍着。
想到自己的行为,黎簌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两声,扭头岔开话题:“玉米是不是该刷蜂蜜了?那个......鸡翅需要刷一点么?”
应黎簌的想法,这顿烤肉吃得很有仪式感:
屋子里放着钢琴曲;
暖气上挂了一袋曹杰从江城带回来的干桂花,在热气烘烤下,发出淡淡幽香;
烤肉炉子分出三分之一的空隙,放了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喜欢的年糕和玉米。
电视也是开着的,放了一部喜剧电影。
晓东感慨过。
他砸着嘴说,天堂也不过如此。
黎簌正在给玉米刷蜂蜜时,曹杰和晓东抽完烟,从门外进来了。
晓东脱掉羽绒服,冻得耳朵和手指都通红,说:“抽个烟都不消停,楼下好像打起来了,骂人骂得太难听,我听着都不好意思了。好像还有人报警?”
“啊?谁家打起来了?”
赵兴旺叼着一块肉,吞进去,口齿不清地问,“大过年打什么架,这么想不开?”
晓东对泠城一无所知,但很多事情,曹杰是知道的。
他挂好羽绒服,冷笑一声:“楼下的,李红萍家。”
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他们这群好友凑在一起足够快乐,对其他人家里的事情很少好奇。
直到夜深,怕吵扰到邻居,关掉屋子里的钢琴曲、说话声音也压低时,才听到窗外一直被忽略掉的嘈杂。
有警笛声想起,还有男人女人哭喊着的叫骂。
隐约分辨得出来,是李红萍的声音,尖叫着说,再敢埋怨她,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有人说,李红萍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笔钱,一直要在市中心买房没买,后来被骗子忽悠着去“理财”。看似“得利”,其实把钱一点点掏空了。
她从娘家人那边还借了几万块,也被骗走了,现在负债累累。
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过年,说起在市中心买房的事情,李红萍心虚,遮遮掩掩,最后实在藏不住,露馅了。
一家人暴怒,儿子和她打起来。
李红萍的儿子打伤了李红萍的眼睛,邻居发现报警时,李红萍已经被打到在地上,动弹不得。
家里其他人冷眼旁观,似乎认为把钱都被骗走的李红萍这一刻是该死的。
反而是那位好心报警的邻居,受到了李红萍发疯一般的质问,说警察要是把她儿子抓走,她就找那位邻居算账。
几天里,机械厂家属楼里到处都是对李红萍一家的议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幸灾乐祸或者就事论事。
连经常和李红萍凑在一起的那位张阿姨,都站在公共过廊里,磕着瓜子评论:“早说了叫她别乱来,不听嘛,非说能赚个金满钵满,还说我这种没钱的目光短浅,看看现在......”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黎簌和靳睿整天出入家属楼,却从未关心过。
新年假期一共才7天,当然要尽情享受。
倒是赵兴旺,听说李红萍家里要把机械厂家属楼的房子卖掉还债,在上班前最后一晚的饭局上,认真问起这件事。
“睿总,你和老大你们两个,暂时是不是没有搬家的打算啊?”
他说,楼下那个姓李的欠了不少外债,正急着卖房子,消息都传到他们小区去了。
城东的人都嫌家属楼房子破,老楼了,又没有电梯,以后根本没有任何升值空间,价格现在压得低,也还是没人愿意买。
要是黎簌和靳睿近几年没有搬家的打算,赵兴旺和楚一涵可以把楼下买下来。
楚一涵也是有些向往的,这事儿赵兴旺他们两个商量过,现在提起,隐隐兴奋。
她放下筷子:“以后我们都结婚了,楼上楼下住着,聚一聚多方便?”
黎簌是个粗心的,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好呀,这房子其实不算太旧的,而且冬暖夏凉,你们搬过来,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这顿饭依然是在靳睿家吃的,晓东还在泠城没走,曹杰也在。
六个人围坐在餐桌边,空间稍微有些小,但却热闹。
晓东和曹杰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几个人热络地讨论着以后做邻居的事情。
曹杰甚至说,要是有其他住户肯卖房子,他也买一套作为在城东的落脚处。
怕只是吃肉会腻,靳睿煲了汤在厨房小火熬着
黎簌听说楚一涵以后会在楼下住,可太快乐了,吸溜完一小碗汤,美滋滋拿着汤碗起身,去厨房再盛。
找汤勺时,一回身,撞进靳睿怀里。
餐厅一派热闹,黎簌连靳睿的脚步声都没听见,愣了一下,才扬着调子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前些天晚上两人刚看过《暮光之城》,男主和女主坐在一家小酒馆里,男主的目光从睫毛下投落在女主脸上,深情也隐忍。
他们看的是英文原音,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男主说,“Idon\'thavethestrengthtostayawayfroyou”。
我再也没有力气离开你。
此时,被问到“你跟着我干什么呀”的靳睿,就拥着误撞进他怀里的黎簌,深情款款地说了这样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他的英文发音很好听,黎簌手里还拿着喝空汤的小陶瓷碗,碗底留有一块煞风景的梨子核。
她顿了将近3秒钟,才趁着众人没留意他们,垫脚亲了亲靳睿。
这个人现在情话是真的多!
别人都说,情侣在一起时间久了,越来越不像爱情,会变成亲情。
可她每天都好喜欢靳睿,也感觉得到,靳睿好喜欢她。
“你跟着我进厨房,就为了说这个?”
靳睿跟着黎簌进厨房,也不是只想对她说一句情话的。
小姑娘考虑得少,只听说朋友们都要搬过来,就兴奋得语调都扬了起来,很明显是高兴的。但他稍有顾虑,于是把人扣在厨房,问了几句。
“黎簌,想要孩子么?”
他这样问,黎簌就懵了。
她嘴上一直那样说着,说要好好考虑考虑日期,问过姥爷问过小羽阿姨,才肯嫁给他。
但其实她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嫁给靳睿的场景。
有时候在手机上刷小视频,看见关于婚礼的准备或者创意,她也会下意识地拽一拽靳睿的袖子,给他看。
心里早已经认定,婚礼要在今年冬天举行,只不过具体日子她还没想好。
她希望赶上一场暴雪,而他们在酒店里,杯盘狼藉的俱欢颜。
怎么才能预测暴雪呢,这是黎簌苦恼的问题。
可靳睿忽然说到孩子,黎簌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
毕竟她只想到了婚礼请柬喜糖和婚纱,还没想到孩子那么远的事情呢。
见她愣愣的,靳睿先笑了,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问的方式有问题,我的。”
稍作停顿,他重新问了一遍,“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孩子,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可以,结婚以后想要或者不想要,也都可以,这个不用急。”
靳睿的意思是,机械厂家属楼毕竟是老房子,不是说老房子不好,只是没有电梯确实稍微有些不方便。
如果黎簌结婚后想要一个小朋友,住在6楼,到时候大着肚子来来回回上下楼,确实是不便的。
计划要宝宝的话,也许他们只在这里再住个几年,就需要往市中心挪一挪,起码搬一栋有电梯的房子。
“想得确实有些远了。”
他说,但我怕你辛苦。
他也考虑到赵兴旺和楚一涵,他们如果买下家属楼的房子,肯定是要做唯一用房的,如果黎簌将来要搬走,赵兴旺他们也就没必要买在家属楼了。
汤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小声沸腾,黎簌听见靳睿温声问她,你觉得呢?想想再决定,都听你的。
所有的大事小情,他总是考虑的那么周到。
然后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说,都听你的。
黎簌忽然就觉得,他们晚餐吃的不是烤肉,好像她喝了一大罐蜂蜜,满心满腹都是甜的。
靳睿真好。
他总是在计划着他们的将来。
真的好喜欢他呀。
见黎簌目不转睛盯着他,靳睿笑了一声:“看什么?”
“喜欢你。”
“只是喜欢?”
“不是呀......”
黎簌小声了些,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比了个心,霸气地说,“爱你!”
餐厅传来曹杰不怀好意的调侃:“我说,厨房里那俩,干什么呢?不会是亲亲抱抱去了吧?”
晓东接话,说:“怎么,你羡慕啊,来,老子抱抱你。”
曹杰一声尖叫:“滚!变态啊你,谁用你抱!”
喊得都破音了。
又是一个围坐在烤炉旁的欢闹夜晚,黎簌后来和靳睿说,她也没想好会不会想要一个小宝宝,但她不想搬家。
“换房子好浪费钱呀,而且我很喜欢家属楼。”
“钱我有,赚了不就是为了给你花的?”
黎簌笑得眼睛弯弯:“那倒是,但也不能浪费的,我听办公室的姐姐们说,怀孕总是不动也不好。如果我真的有了小朋友,可以慢慢上楼下楼,当做运动,也不碍事。”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可行,黎簌特地跑回家里,拿了姥爷以前的荞麦皮枕芯的沉沉枕头,用浴巾把枕芯绑在身上,还借了靳睿的羽绒服穿上,拉着靳睿出门:“走,我们试试去,就当我怀孕了,我看看上楼下楼碍不碍事!”
靳睿笑得肩膀抖动,嘴上说她胡闹,也还是陪着她出门了。
深夜里,家属楼万籁俱寂,只有黎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拉着靳睿的手,挺着她的“大肚子”和他一起下楼,又一起上楼。
然后得出结论,真的不碍事。
靳睿表示怀疑时,她忽然认真起来。
“靳睿。”
“嗯?”
黎簌脸有些发烫:“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了小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小朋友,我们两个的。我会对小朋友很好很好的,不会拿这件事冒险,我会很爱很爱我们的小朋友,不会做我妈妈那样的妈妈。”
觉得不好意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很坚定:“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个好妈妈,是真的可以,不是因为抠门舍不得花钱买房子什么的......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没那样想过你。”
靳睿把黎簌和她身上沉沉的枕头一起抱起来,“你喜欢怎么样都行,真的有那么一天,爬不动楼梯,我不是还可以抱着你么?”
“那我要是有了个双胞胎,你抱得动么?”
“当然。”
靳睿抱着她和枕头,开始跑着上楼梯。
吓得黎簌小声尖叫,把头埋进他颈窝:“靳睿,你小心点,敢甩了我,我就打死你这只狗,不和你过了!”
被骂的人大笑起来,反而跑得更快。
像重返少年,心性都顽劣起来。
回家时正好听见靳睿手机在震动,接起电话,是赵兴旺。
黎簌一边解开绑在身上的枕头,一边纳闷插话:“都几点了,赵兴旺你怎么还不睡?”
“你俩不是也没睡?嘿嘿......”
赵兴旺听上去挺兴奋,“我越想越可行,睿总、老大你俩到底怎么个意思,搬不搬?不搬我可筹备买了?”
“不搬不搬!我要和楚一涵做邻居!”
她开心的话,怎么都好。
靳睿看着黎簌把枕头丢在沙发上,笑着说:“买吧,我们暂时没有搬走的计划。”
隔天一早,才6点多,赵兴旺就找来了,和靳睿在客厅说了半天话。
赵兴旺手里没那么多钱,他和楚一涵所有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离全款也有些远。
但李红萍家里着急用钱,只接受全款。所以来找靳睿开口,想借些钱。
靳睿答应得爽快,当场把钱转到赵兴旺卡上,在赵兴旺冲过来想要和他拥抱时,笑着躲开了。
“睿总!你嫌弃我?!”
“多少有点,拥抱的话,我只想抱黎簌。”
被嫌弃的赵兴旺也不生气,兴奋地和靳睿撞了下肩膀,说这就去自助取款机取钱,去交定金。
走到门口又退回来:“这钱我......”
“不急,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我会尽快还的!”
赵兴旺走后,靳睿回到卧室,黎簌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起床呆。
她头发厚,总有小碎发长出来,不长不短的那种。梳辫子时梳不起来,总是翘在头顶的。
睡一觉起来,碎发更是凌乱,立着几撮,像小WiFi,呆呆的。
没睡醒时的黎簌很可爱,双目无神地落在靳睿身上,喃喃问:“我好像听见赵兴旺的声音了,他怎么来得这么早?蹭早饭么?”
“借一点钱。”
靳睿凑过去亲她,“确定要买李红萍的房子了,取了钱准备去交定金。”
黎簌还没完全清醒,揉着眼睛说:“那太好了,我就可以天天下班都去找楚一涵......”
“那我怎么办?”
“你找赵兴旺去呗。”
“我想找你。”
才6点多,离上班时间还早,靳睿倒回床上,盘算着时间,去吻黎簌,“做么?”
黎簌没睡醒,带着点刚起床的小娇气。
过程中凶凶地咬他的肩膀和手臂,又因为某种力度,不得不松口,哭唧唧地命令靳睿慢一点。
小姑娘昨晚才刚沐浴过,一身花香沐浴露的味道。
她有种浑然天成的娇,不用刻意,就让靳睿觉得要命。
折腾了一早晨,靳睿抱着黎簌去洗漱,又在吃过早餐后,开车送她去上班。
“我要走啦,晚上见。”
黎簌拎着她的小包,跑下车,没跑出去几步,听见身后有关车门的声音。
她在冬季早晨的冷空气中回头,看见靳睿大步向他走来。
早晨所有亲密的镜头在脑海里闪过,下一秒,他张开双臂拥抱她。
“晚上见。”靳睿说。
等电梯时,后跑进来的女同事一见面就挎住黎簌的胳膊:“我可看见了,刚才和男朋友拥抱了吧?你男朋友真帅!”
黎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靳睿发来两条信息:
【晚上下班来接你。】
【距离下次见面,倒计时8小时。】
黎簌没忍住,抱着手机笑起来。
好像有靳睿在,生活总是甜蜜的。
这是新年后复工的第一天,本该像办公室里所有同事一样,懒洋洋地吐槽说新年假期过得太快,顺便带着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但她一整天都好开心。
尤其是在下班走出电梯,一眼看见等在一楼的靳睿时。
他穿着早晨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拎了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只小熊造型的蛋糕。
他拥黎簌入怀,在她耳边说,工作辛苦了。
黎簌就觉得,一点都不辛苦啊,好幸福好幸福呀!
和靳睿在一起太开心,连黎簌这种缺少诗情画意的大脑,都在某天和靳睿拉着手走过泠水河上的石桥时,想起沈从文老先生的一句话: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其实具体的她记不清,拿手机查了一下,找到完整一句。
她把这话说给靳睿听。
只不过,还没等靳睿为她难得的浪漫感动,他们先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人——
一头扎眼的红毛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冬天的只穿了件薄款羽绒服,这种打扮,好熟悉......
走近了的红毛男人一怔:“黎簌?”
黎簌也是愣的:“呃,方鹿鸣?”
高中时的学长方鹿鸣,最后一次交集十分不愉快,要不是她拉着,靳睿能把他打成猪头。
现在在石桥上迎面相遇,方鹿鸣先看见黎簌,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靳睿。他似乎有些尴尬,瞄了眼黎簌放在靳睿口袋里的手,说了句“再见”,就匆匆走了。
黎簌也有点尴尬,好不容易想要浪漫一次的,居然遇上高中时候的追求者。
她怕靳睿不开心,试探着打破沉默:“方鹿鸣居然还是那么喜欢红头发,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扭头,看见靳睿正含笑看着她。
他说,好像还真是,遇见他时他总是红毛的。
“什么叫‘总是’?”
黎簌好奇,“毕业以后你还遇见过他么?在什么地方?”
“在滑雪场,他去应聘过。”
“录用了?”
“没。”
黎簌踩扁一坨路边积雪,笑话靳睿:“靳睿睿,你公报私仇呀,那都是高中时的事情啦,你怎么现在还记仇呢。”
靳睿大大方方承认了:“稍微有点这个因素,不过也确实是他自己履历不够优秀。”
上了几天班,正月十五那天,正好是星期五。
下班的黎簌走出办公楼,公司楼下两辆车,都是她熟悉的车牌和车型。
曹杰和靳睿各自开了车子,带着赵兴旺和楚一涵,还有留在泠城不舍得走的晓东。
两辆车子的后备箱里,拉着满满登登吃的喝的,还有黎簌买的那个很受欢迎的日式烤炉。
一群人开车出发,去滑雪场。
黎簌要在滑雪场山顶的空地上放孔明灯。
给姥爷,也给小羽阿姨。
路上,靳睿问黎簌:“饿不饿?纸袋里有点心。”
楚一涵和赵兴旺在曹杰那辆车上,靳睿车上只坐了穿得臃肿的晓东。
听见靳睿问话,晓东懒洋洋地打趣:“别只问小嫂子啊,我不是人?”
靳睿懒得理他,晓东就捏了嗓子:“人家饿饿,好饿好饿呦~~~”
黎簌其实不太饿,公司里同事人都很好,下午还给她拿了小饼干什么的吃。
她把靳睿给她买的小点心递过去:“吃不吃点心呀?靳睿买的。”
后视镜里,晓东能看见靳睿瞥了他一眼。
倒不是说兄弟抠门,这点心换个场景,晓东就是想要一箱子,靳睿也肯定掏钱。
但这个是他给黎簌买的,晓东觉得,他吃一口,能暴毙。
于是笑着:“嫂子,不敢不敢,逗阿睿玩的,真没饿呢。”
这是黎簌回泠城的小半年里,第二次来滑雪场。
到滑雪场时已经有些晚了,是非营业时段,只供自己人走员工通道进出。
其实黎簌希望滑雪场的人不记得她了,上次来时,她是第一次滑雪,都知道是靳总的女朋友,她跟着靳睿学了半天,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以前在学校简易的溜冰场里滑过冰刀,绝对没问题。
结果踩着滑雪板在儿童区,众目睽睽下,摔得惨不忍睹。
还有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在她回休息区时,送来了跌打损伤的喷雾。
非常丢脸。
不希望被人记住。
他们要在滑雪场过夜,带过来的东西特别多,没用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帮忙,四个男生手里提的全是东西。
滑雪场的值班经理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赶紧带着人过来一起提。
楚一涵因为工作关系,常过来,这些人也就只是打招呼。
看到黎簌,经理忽然笑了:“哇,靳总盼了好久,未婚妻终于肯来了啊?”
“啊?”
怎么、怎么叫她“靳总的未婚妻”呀?
上次不还说她是“靳总的女朋友”的么?
等经理搬着东西走了,黎簌才扭头看靳睿,“谁教他们这么叫的?未婚妻?”
“问曹杰。”
他们这个滑雪场,除了原则性问题,工作气氛其实很轻松。
尤其是中上层,经常凑在一起开玩笑。
有时候曹杰那个大嘴巴,会和其他人说起靳睿。
和人家说,你们靳总厉害了,快要当新郎了,现在幸福得像花一样,就我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也常有人问,靳总,未婚妻什么时候来检查检查你工作呀?
靳睿会笑一笑,回答他们,我倒盼着她来。
所以黎簌就成了“被靳总日夜期盼着过来的,未婚妻”。
黎簌脸皮薄,悄悄问靳睿:“那你怎么不管管他们,这么叫多不好意思呀。”
靳睿扬眉:“会么,我觉得这种环境,有利于我工作。”
“什么环境?”
“常有人提起你的环境。”
小烤炉很好用,什么东西放上去烤一烤都会变得好吃。
这晚其实该吃汤圆,可他们几个发明了新吃法,把汤圆放在面包片上烤过吃。
靳睿买了很多孔明灯,黎簌拿着灯就想往外面跑,被靳睿揪着卫衣的帽子把人揪回来,塞了一支马克笔在她手里。
“外面冷,在屋子里写完,再出去放吧。”
黎簌把孔明灯都打开,摊在靳睿办公室的桌面上,像写小作文一样,认认真真给姥爷和小羽阿姨写信。
中途曹杰过来,看见灯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呦呵”一声,笑着:“你这像写符咒似的。”
“算是符咒吧,我在告诉姥爷和小羽阿姨,希望他们保护靳睿。”
黎簌撇撇嘴,“靳睿和我不一样,他心思很深沉,有什么事情会自己想好解决办法再说。不像我,一有事情就会去找楚一涵你们聊,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难过了。”
他一定有过很多隐忍的难过。
只是从来没说而已。
靳睿是什么性格,做兄弟的曹杰自然是知道的。
曹杰手里的竹签上还戳着一串掌中宝,听完黎簌的话,怔了一会儿,才笑着:“有你在,他不会难过的,放心吧。”
那天他们在滑雪场山顶的空地上打雪仗、堆雪人。
黎簌团了个大雪球,想去砸靳睿,跑过去,先被制住了。
雪球掉在地上,碎成小块块。黎簌心疼极了,扬言要把靳睿这个狗打倒,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写孔明灯时,心疼自己男朋友心疼得差点落泪。
她是技不如人的,而且力气也不如人。
但有靳睿让着她,黎簌也凭借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把人绊倒在蓬松的雪地里。
靳睿躺在雪里,仰头就是一片星空,像夜幕缀了碎钻,十分好看。
更好看的是黎簌。
这姑娘把人绊倒后,又慌慌张张地蹲在她身边,探头挤入他的视线里,和漫天星空一起。
明眸善睐。
唇红齿白。
靳睿枕着雪,忽然很想和她接吻。
黎簌哪里知道靳睿的心思,她是有些着急的,一连串发问:“怎么了靳睿?你是不是伤着了?怎么不起来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磕着你了?”
对上靳睿满眼笑意,她才松了一口气,捏他的胳膊:“哼,你装伤,奸诈!”
“没装。”
“那你怎么不起来?”
靳睿直视着黎簌的眼睛:“在看我的星星。”
他那目光太深情了,黎簌有点情不自禁,在他勾手时,顺从地低头和他吻在一起。
在冰天雪地里,她把手按在靳睿胸腔上,隔着羽绒服和毛衣,仍然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靳睿,你真的没受伤么?”
“倒也没有那么‘不行’。”
黎簌现在知道什么是“不能说男人不行”了。
前些天靳睿着凉,稍微有些咳嗽,她随口说他身体不行,得到了靳睿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当天夜里,他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行”。
所以靳睿忽然这样笑着调侃她,得到了黎簌幽怨的一瞥。
星群就在头顶闪着,满地洁白蓬松的雪。
黎簌捞起一捧雪去砸靳睿,被他灵活躲开,两人笑着闹着,一路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黎簌不知道踩到什么,崴了一下脚,不严重,但靳睿执意要背着她,她也就乖乖爬上靳睿的背。
被背起来还不老实,知道靳睿体力好,不怕闹,她就搂着靳睿脖颈,在人家背上蹿了一下,模仿过去赶毛驴的声音,“嘚,嘚,驾!”
靳睿笑她幼稚,她就在人家背上得意洋洋:“那你把我丢雪里啊,让我瘸着腿爬回去,别理我了。”
他的回答是她意料之中的宠溺:“那哪儿敢。”
楚一涵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看着空地上闹着的黎簌和靳睿,扭头叫曹杰和晓东:“快来看美景。”
曹杰和晓东才不上当,两人吃着烤好的红薯片,眼皮都不抬:
“不去,一定是狗粮。”
“还是那种吃一颗撑三天的。”
楚一涵靠在窗边笑起来,指挥赵兴旺:“赵墩儿,手机给我。”
真的是美景,她要帮闺蜜拍照留念。
没过几分钟,靳睿背着黎簌回来了,两人脱掉羽绒服,重新坐回烤炉旁。
晓东他过几天准备回江城去了,靳睿点头:“那几天我忙,曹杰送你去机场吧,再过一两个月,我也回去一趟,带黎簌一起。”
烤炉上烤着的红薯发出甜丝丝的香气,窗外渐渐飘起雪花,靳睿始终拉着黎簌的手,慢慢同大家说起,他们两人今年的计划。
那都是前些天晚上,他们在相拥着入眠前,一点点商量出来的。
等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他们要一起去江城走走,带黎簌去看看江城,吃一吃当地的小吃,也去看看陈羽。
从江城回来,他们要把靳睿家和黎簌家打通,重新装修一下。
但姥爷那间屋子,仍然还留着,他的那些心爱的、舍不得丢掉的小物件,他们也要帮他保存好。
房子装修好,也许就到冬天了。
他们准备,在冬天办婚礼。
过些天曹杰爸爸的朋友要在泠城投资一个温泉酒店,用曹杰他爸的话说,现在他们那群老伙伴的圈子里,都以在泠城有投资为骄傲,觉得这地方很美,谁要是说在泠城还没点什么事业,那都是要被鄙视的。
温泉酒店曹杰爸爸也占股,前天还打过电话来,和靳睿说,阿睿啊,叔叔听阿杰说,你和小揪揪想要在冬天举行婚礼?很好,泠城的冬天真的是美呢,正好叔叔有个朋友要和叔叔一起投资温泉酒店,我们进度快一点,到时候酒店装修好,你们就在酒店举行婚礼,也是很好的。
这事儿问过黎簌,她很快乐地同意了。
“好像山底下有人开始放孔明灯了。”晓东看着窗外说。
黎簌马上起身:“那我们也去放吧!”
靳睿帮忙拿着几盏孔明灯,和黎簌一起走到门口,小姑娘又往回跑,说是要去拿马克笔。
“不是写完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想要加上!”
黎簌再回来时,拿了一盏新的孔明灯。
她在上面重重写上——
姥爷,小羽阿姨,对不起,我已经迫不及待嫁给靳睿啦。
就不等你们托梦同意了哦,今年冬天,我就要嫁给他!
悄悄告诉你们,我好爱靳睿呀!
希望下一个冬天快点来!
其他人已经粗略收拾好厨余,各自洗漱睡觉去了。
只有黎簌和靳睿站在门口,看着孔明灯晃晃悠悠飞上天,靳睿问她写了什么,黎簌故意说:“我不告诉你。”
靳睿把人捉进怀里,禁锢住,边亲她边呵她耳侧的痒痒:“说不说?”
“啊!靳睿你混蛋!哈哈哈!”
“说不说?”
“就不说哈哈哈,靳睿你哈哈哈,我说!”
“说吧。”
黎簌笑得喘不过气,整个人扑在靳睿怀里,狠狠咬了他胳膊一口,才说:“我和他们说,我很爱你。”
“我也爱你。”
靳睿吻她,拖着她的臀把人抱起来。
他们一路接着吻,回到滑雪场靳睿以前经常留宿的一间宿舍,他踢上门,抱着她倒进床里。
床板不堪负重,“吱嘎——”,一声长响,在郊区寂静的夜晚,格外安静。
两人在黑暗里对视一眼,忽然一起笑了。
黎簌把头埋在靳睿胸前,笑得不行:“希望曹杰不是住在隔壁。”
他们只是在床上笑,还什么都没做,床板又是几声“吱嘎”乱响。
靳睿想了想,也笑起来:“他还真就在隔壁。”
床板的声音,果然引起了隔壁曹杰的不满。
也许曹杰脑补了一出激情戏码,很快发信息给靳睿:
【阿睿,你做个人吧!】
【别的不求,只求你们时间稍微短点行么,不丢人,真的。】
【为兄弟的身心健康想一想吧!】
【兄弟还没有女朋友呢!】
反正也没有睡意,明天又不用上班。
黎簌和靳睿干脆爬起来,敲响曹杰的门,三个人拿了零食凑在一起聊天。
黎簌问曹杰:“那你要是找女朋友,想要找什么样的?”
曹杰想了想:“不知道,不过,希望能像你俩这么恩爱吧。”
后来黎簌在两个男人聊工作时,靠在靳睿身边,打着呵欠翻开手机备忘录。
日记本在家里,她只能暂时写在手机上。
正月十五,星期五:
曹杰说,如果找女朋友,希望像我和靳睿这样恩爱。
忽然觉得,“恩爱”是个好温暖可爱的词呀。
那我希望我们,永远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