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大雁南飞,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秋日的天山北,天高云淡。
“飞虎,射只野鸭子下来,晚上煮野鸭子吃。”朱邪射雕抬头看着头顶飞过的那群鸟,转头对儿子朱邪鸦儿说道。
十二岁的朱邪鸦儿应了一声,摘弓搭箭。
“爹,一只哪够吃,儿射两只。”
朱邪射雕哈哈一笑,他这名字叫射雕,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曾经一箭射下一只大雕而得名。
朱邪部落又称处月部,过去是西突厥的一支别部。一直生活在天山和金山之间的这片地区,过去他们更多的是居住在蒲类海那边,那边的水草更加丰茂。可惜后来突厥为大唐所灭亡,处月部也跟着归附了中原。
中原把水草更好的蒲类海一带占据,将他们安置到了西面的这沙陀碛。
沙陀碛,碛为沙漠之意,这片地方是一片戈壁荒漠。他们到了这边生活,条件艰苦了许多,因为这里名为沙陀碛,慢慢的倒没人叫他们处月部,而是直接叫他们沙陀人。
他们也愿意接受这个新称呼,总比叫做突厥人强。昔日强大的突厥汗国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些突厥人,如今已经找不着几个了。
处月部人在唐时也被译为朱邪部,因此他们又以朱邪为姓。朱邪射雕也曾经是部落里强大的战士,在少年之时,就一箭射落一只大雕而成名,从此改名朱邪射雕。
他曾经随父亲追随突厥可汗征战,还曾经与唐军交战过,后来突厥灭亡,他还曾经到长安朝见过天可汗李世民。
后来大华代唐,他们朱邪部倒是因为比较老实,得以一直留在这片沙陀碛游牧。每年向朝廷交纳一定数量的税钱,就能换得安稳的生活。
用放牧的牛羊马匹骆驼,用皮毛肉干奶粉等,出售换钱然后纳税,每年还能有些剩余。
再冷的冬天,可有购买的饲料,有买来的粮食,人畜都能过冬天。没有不时的征召战争,部落里的人口不断增长,生活说来确实比过去强的多。
唯一不好的还是这片沙陀碛太苦了一点。
朱邪射雕已经老了。
须发半白,强大的战士,也开始趋于安稳,愿意过那舒适的生活。
他如今最欣慰的还是有一个出色的儿子。
朱邪鸦儿今年十二岁,是老来子。这个儿子却是最像他的,出生的时候长的较小,又黑又丑,于是他给儿子取名鸦儿。可这儿子越长越强壮,倒跟只小老虎一样。
因此鸦儿后来又有了一个飞虎子的外号。
这儿子越长大越像他,骑术箭术都非常的强,别看才十二岁,已经能够带领一支部落少年骑兵,似模像样了。
飞虎子的弓是一把好弓,大华帝国军器监弓局所制,最优良的好弓,费了射雕十匹好马才换来的,这弓原装配有七种箭,每种各十支。不论是远射还是破甲,都非常出色。
飞虎子抽出的是一支长箭,这种箭更长,射的也更远。
他的弓极好,但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这种弓一般来说是不适合他的,因为弓太长,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拉的开。就算是以彪悍著称的沙陀男人,也并没有几个能拉的开。
但十二岁的飞虎子却轻松的将弓拉开如满月。
西边太阳即将落下。
落日时候的云霞,十分的美丽,飞虎子喜欢秋天,更喜欢秋天的落日和云霞,看着夕阳在云霞上镀上一层淡金,看着那云间的金光一缕缕的迸射下来。
秋风吹过,天上的云还会有各种形态变化。
有的时候,如一只猛虎,有的时候又似一只狼,还有时会有大群的骏马在天上奔驰。
“这个季节的野鸭子最是肥美,你若是真能一箭射下两只野鸭子来,我就把你娘身边的那个波斯女奴赏给你。”
飞虎子闻言扭头过来,“这可是父亲你说的,可别一会说话不算话。”
朱邪射雕笑道,“你爹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不过你可得拿出本事来,要不那波斯女奴可不会给你。”
他是一个优秀的射手,也深知箭术好,和一箭射两只鸟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一箭射下了一只雕,雕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大鸟,相当的敏锐,只有极优秀的射手,才能射下雕。
据说以前隋朝时的大将军长孙晟,就曾经在草原上一箭双雕,堪称神射。但射下一只雕,跟一箭射落两只野鸭,难度都差不多。
甚至可以说,一箭射两只野鸭可能更难些。
朱邪鸦儿还是头一次打算一箭射两只鸟,但他有把握。草原上凶猛的雕,他也不止射下过一只两只了。
母亲身边的那个波斯女奴鸦儿已经看上许久了,十二岁的沙陀少年,已经开始懂事。他希望能够为自己赢得第一个女人。
屏神静气。
一声弦响。
箭飞射而出。
本来排着整齐飞行的野鸭,突然传出悲鸣,队形散乱。
“射中了!”
有人高喊。
“射中几只了?”朱邪射雕爽朗的笑问。
飞虎子纵马向着鸟落下的地方飞奔而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邪射雕也带着人骑马跟上。
飞虎子最先赶到。
可当他赶到野鸭落下的地方时,那里已经有人了。
一群骑兵。
身着骑士全身甲的骑兵。
在这里能身着这么豪华装备的骑兵队伍,对方的身份很明显,这是当今中原天子的二皇子,伊吾王李珲。
对方骑手打的旗帜,确实是伊吾王的徽号,他们的铠甲上也有。
一名骑士催马上前,赶在飞虎子之前,俯身先把地上的野鸭捡了起来。
“殿下,一箭双鸭!”
身着镀银板甲的李珲推起护脸,接过。
“一箭双鸭,好箭术。”
“这野鸭是你射的吗?”李珲问对面那个少年。
少年很高大,但还有点稚气。
他见了李珲,却也没有下马,只是道,“这野鸭是我射的,是我们今晚的晚餐。”
李珲却哈哈一笑。
“你说是你射的,你有什么凭据呢?”
“本来就是我射的,刚才我父亲他们都亲眼所见。”
“未必吧?”
李珲打量着手里的两只肥美野鸭,还有那支箭。
“这支箭,不一般啊。嗯,上面还有字,是军器监箭局所制,专供陆军北衙禁军所用。孤倒是很好奇了,这样一支禁军专用的箭,怎么却到了你一个沙陀蛮的手里的,莫非你走私军械?”
飞虎子手里的弓和箭,确实是专供禁军所用的。但就算如此,外面也总还是会有些流传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流出来的,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毕竟一件两件的,又不是很多。
只不过此时,没想到遇到了大华皇子,确实就不好解释了。
朱邪射雕赶到,看到李珲他们一行,也非常惊讶。
他连忙翻身下马,向着李珲拜见行礼。
沙陀碛不在伊吾封国内,沙陀碛本身其实也是一个封国。当年朱邪射雕归唐,也是帮着征讨西域突厥不降诸部,后来以功授了一个开国伯爵,封地就是这沙陀碛。
要不是有这爵位,他们一群突厥人也不可能还留在这里。
只不过沙陀伯国地方虽然不小,但那是一片戈壁荒漠,李珲来到伊吾就封后,就一直想打沙陀人的主意,他看中的是沙陀人的骠悍能战,几次派人与朱邪射雕谈话,希望他能够带着族人迁到伊吾国来。
可朱邪射雕本来也是一个分封伯爵,沙陀碛虽苦,为何却要放弃封地跑伊吾去呢。
“朱邪伯爵,想不到原来是你在这里啊,这位少年是你何人?”李珲问。
“回殿下,这个是犬子朱邪鸦儿,小子年少不懂事,冲撞了殿下,某代他向殿下赔罪。”
“哈哈,原来是朱邪伯爵之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点年纪居然就能一箭射下双鸭,了得。令郎这箭术确实让人佩服,只不过,伯爵能不能够为孤解释一下,为何这北衙禁军专用的箭支,会在令郎手里呢。而且孤若看见无虚,令郎手里的那把弓,只怕也一样是禁军专用的弓啊。这个弓可不简单,是禁军专用的御弓,一般人持有,可是非常的违禁啊。”
朱邪射雕有些尴尬的笑笑,“这弓……”
李珲转头对自己的侍卫长道,“侍卫长,你来瞧瞧,劫杀我们商队,夺走我们价值十万贯切糕的马贼所用的箭里,是不是就有这种箭伤?”
侍卫队长上前。
“回殿下,确实有这种箭伤,当时臣看到后还十分奇怪,怎么西域的马贼还能拥有北衙禁军里的专用弓箭。现在看到这位朱邪伯爵世子,倒是一下子恍然大悟,完全明白了。”
“这么说,我们那价值十万贯的切糕被劫,凶手已经找到了?”
“水落石出,这里距离案发现场很近,而且我们也找到了凶器,自然就是他们了。”
李珲呵呵一笑。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来人,把这些马贼围起来!”
朱邪射雕面色微变。
“殿下,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来,为什么你会带着人马越界来到我的封地,还把我们围起来。还有,你说的价值十万贯的切糕被劫是怎么回事,我们什么都不知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呵呵,先跟我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