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京。
朝野一片哗然。
飞鸽传信入京,京城百姓都知道了,杭州失守了。
御书房。
李世民一掌拍在御案上,震的笔架都摔地上了。
“你说什么?”
代枢密使屈突通老爷子非常无奈的重复,“陛下,刚刚得报,杭州失守了。”
“杭州怎么可能失守?”
“谁有这个本事?”
李世民咆哮。
最近,皇帝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动不动就咆哮。
“是张超,他没停在广州。他带着八万大军,自广州悄然出发,突然出现在杭州湾。杭州准备自海上南征的五万将士,没做丝毫抵抗,直接就投降了。”
“杭州商会的商贾更是直接打开了杭州城迎接叛军入城。”
李世民很震怒。
五万大军啊,集结了这么久,结果在出征前被一锅端了?
“为什么张超率着八万大军,从广州出发,一路北上到了杭州,这么大的动静,这么长的时间,为何就没有人发现,无人禀报?都是瞎子聋子,是傻子吗?还是说,所有人都已经暗中通敌,他们早就盼着张超北上,甚至盼着他打到汉京来?”
宰辅们沉默。
房玄龄都不肯说话了。
皇帝说的有些话是对的,在这场叛乱中,太子和张超真的得到了太多人支持。有如秦琼程咬金直接起兵的,也有许多暗中在盼着他们早点到的。
张超八万人北上,这肯定无法做到完全保密,可朝廷却丝毫情报都没收到。
这只能说明,真有的有很多人在暗中通敌了。
还有杭州港的五万大军,居然被人直接堵在了军港,张超的军舰队直接到了他们水寨门前,这一路上,就没有半点警戒。
这种放松、疏忽,让人震惊。
想想张超和太子叛乱以来,他们还没有遇到一次像样的抵抗。
占交州时,无人反抗。入钦州,夺广州,都是如此,不但没人反抗,他们甚至还欢声雷动。
岭南数十州,甚至是后来的福建,都是望风而降。
如今,张超又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杭州。
可以预见,浙江道肯定是守不住了。
而朝廷南征,李绩的军队却在九嶷山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这两相一对比,吓人啊。
老房都在惊讶,朝廷已经这么不受百姓待见,大家这么迫不急待的想要换一个朝廷了吗?
“陛下,必须派人去拦截张超。”兵部尚书张公谨道。
“张超已经拿下杭州,再北上,就要攻入长江口。到时不但能顺长江长驱直入,一直往汉京攻来。而且就算他不直接攻过来,这东南沿海,江淮之地,可是朝廷最重要的税赋之地和产粮地啊。”
有些大臣则已经在想,数年前,汉京之乱时。
张超在辽南誓师,然后登州聚兵,从海上挥师南下,入长江,夺扬州,平洪州,再一路打到了汉京城下。
而眼下的局势是何其相似啊。
只不过这一次,张超是从南边起兵,同样从海上来。
现在已经夺下杭州,下一步肯定就是扬州和金陵,然后一种往江汉而来了。
上一次,张超是以勤王之名。
而这一次,张超则是打着护新法,清君侧的旗来的。
可不管是上次还是这一次,张超的军队,都是如此的所向披糜,本应当强大无匹的大唐军队,结果在张超面前,毫无战意。
这么一对比,李绩在九嶷山僵持不前,倒反而显得十分难得了。起码,李绩跟南军硬战过。
李世民目光盯着一众宰辅,觉得每个人都那么可疑。
“朕还能相信谁?”
“谁是朕的心腹?”
“谁忠,谁奸?”
本来只是一场小小的叛乱,结果却成了如今这烂局面。
他想不通。
当年玄武门之变,他迅速的就掌握了局面。
哪怕是后来太上皇复辟之乱,虽然趁他西征在外,搞的很被动。可当他回师,一路上叛军都冰消雪融。
根本无人能阻拦的了。
汉京之乱,几个月就平定了。
而现在,为何却不对了呢。
为何形势逆转。
为何是叛军节节胜利,步步逼近,甚至得到越来越多人的支持,反而是他局势越来越不利。
“朕!”
“要亲征!”
李世民站起身,发出冰冷的话音。
“陛下?”长孙无忌终于开口了。
“朕要率大军,亲征东南,要在江淮,亲手击溃叛军,生擒张超和那逆子承乾!”
房玄龄愣愣的看着皇帝。
皇帝难道真有这种想法?
不应当啊。
皇帝什么时候脑子已经这么不好用了?
玉跟瓦去撞,这能有什么好。
形势虽然不太好,但也没到这地步。
不是已经调集封臣贵族们去讨伐秦琼等造反诸侯,不是已经派人去召集薛延陀、契丹等北地藩属了吗?
如今张超他们形势占有小优是没错,可那又如何?
朝廷依然是拥有最强的实力啊。
可不论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如何劝说,李世民都已经铁了心,要亲自去灭了张超。
国子监。
孔颖达和陆德明一起看着一本小册子。
“这种小册子现在国子监到处传抄,完全控制不住了。”孔颍达叹息。
“不单是这种小册子,还有如今南边发行的时报、半月谈等报刊,也在咱们国子监里大肆流传抄写。”
两人一声叹息。
“其实这册子上写的,也很有道理。”
“可这些不会为陛下所容,不会为朝廷所容啊。”
“但文远说的没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次护法,既不会亡国也不会亡天下,大唐还是大唐,中原也还是我华夏汉家江山。”
“哎,父慈子孝多好。本来陛下英明神武,太子殿下聪慧贤明。盛世景象啊,朝中又有如房杜长孙和文远这样的贤相,有魏征、王珪、孙伏伽这样的谏臣,百年难遇的盛世景象啊。”
“变的究竟是张超还是陛下?”
没有外人在场,两个老友说话也并不拘泥。
“变的应当是陛下。”陆德明道。
“如今的陛下才四十,可为何许多举动却有了汉武帝晚年之风?”
“太子殿下过于贤明,太得拥护。张文远功劳太大,声望权势财富滔天。贵族们功高,封建边地,权力极大。而近年兴起的工商豪强,影响力也不断的在提升。”
“大兴工商、新科举、定分封、开议会……”
“变革太快,快到让陛下都感觉不安。”
这个巨大的变革社会下,一方面是皇帝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千古一帝的文治武功。一面却又是盛世之下的许多潜流,已经长大的太子过于优秀,宰相张超功高难封,而当张超和太子站在一起,并得到马周等大批新兴阶层们的全力支持时,皇帝恐慌了。
皇帝不想看到这些超出控制的事情发生,他想把一切重新拉回到控制之中。
“如果太子和张超没有走在一起,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可当年皇帝是为了让太子地位稳固,希望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储君,才为太子定张超的女儿。毕竟那时张超有功,有能力,年轻,可张超不是世族,没有太深家族背景。陛下那时不会想到,十几年时间,灞上张家,居然会成为一个超级豪族。”
“唉,说到底,都是权力欲望害的。”
孔颍达问陆德明。
“如今太子借张超之助,看来很有可能赢。但是,皇帝都容不下张超,太子将来能容下张超吗?”
陆德明皱眉,“或者可以换一个说法,陛下都制不住张超,将来太子能够制的住张超吗?张超策划玄武门之变,扶保陛下夺位成功。如今又扶保太子,若是再成功,那张超可就扶立两位帝王。那个时候,天下权力之重者,莫过于张超了。”
“那时的张超,会不会干脆篡位呢?”
这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张超辅佐皇帝夺天下时,那时他还没多少权势。是玄武门之变后,他才一跃进入顶级勋臣之列,手握实权,进入宰相之列。
而当张超再扶保太子时,他的权势,已经滔天了。灞上张家,天下顶级豪门,其财富更是富可敌国,声望之隆,人脉之广,都在这一次的起兵之中,充满的展现出来了。
若是太子成功上位。
那时张超的声望,必然更进一步,其权势财富更不用说。
“希望张超成为周公,而不要当那王莽。”
“怕只怕,到时张超自己不想当王莽,都会有许多人推着他前进。”
“唉。”
“隋结束南北朝分裂,二世而亡。大唐继承隋,如今也不过二十年,这盛世却已经转衰,莫不国祚也难长?”
良久。
孔颖达长叹一声道,“那些事情我们也控制不住,只希望张超能够保持本心吧。咱们啊,还是来说一说这些传抄的小册子,事情越闹越厉害,国子监已经压不住了。我很担心,这若是引起陛下的震怒,到时国子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只怕是要吃大亏啊。我们身为他们的师长,必须得保护好他们。”
“他们的年纪,本应当静下心来读书,莫要去管外面的风雨之声,只是,管不住啊。”
“国子监八千学生,倒是有一半多都是支持太子的,这事情闹的。”陆德明也是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