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近,京师也是一片热闹。
京师各衙也基本上封印放假,唯有雍州衙门因为较为特殊,还有人值班。雍州治中从事高士廉正在公房里看着公文,然后有吏员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高治中,不好了,凉州兵又跟人打起来了!”
听了这话,高士廉头也没抬。燕王李艺带来的凉州兵一个来月里,已经不知道犯过多少回事了。打架、斗殴,买东西不给钱,吃饭不给钱,甚至还有个浑货逛青楼都不给钱的。雍州衙门隔三岔五,就要接到关于凉州兵闹事的报告。
“又打起来了?这回是跟谁?河北的还是山南的?”
小吏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快过年了值个班,还有这么多事,也是无奈。
“不是河北也不是山南的,是跟他们陇右道的自己人打起来了。”
“自己人打起来了?这些人是有多么的无聊啊,既然是他们自己打起来了,那去通知下燕王,让他自己处理好了。大过年的,雍州牢房也已经人满为患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懒得去抓人了。”
那小吏无奈的苦笑,“治中,这事燕王也管不了了。”
“燕王还管不了了?”高士廉愣住。燕王是陇右道大都督,这陇右道的兵自己人闹事,还有他管不了的?
“莫非是跟定西都护府的人打起来了?”高士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知道今天张文远进京。陇右道里,敢不给李艺面子的,估计也就这个张文远了。
若真是张文远跟李艺的兵打起来,李艺还真可能管不了。
那属吏摇了摇头。
“说出来高治中你可能不信,事情非常曲折离奇,过程相当惊心动魄,结果更是让人匪夷所思啊!到现在,我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我觉得是个假消息,可又不敢不上报,万一是真的,那就太震惊了!”
高士廉放下了笔,瞪了眼这个老吏。要不是看在这个老吏,算是他高家的亲戚,他肯定要喝斥几句。
“到底什么真的假的?”
“刚接到西渭桥守兵的报告,说今天上午定西都护洮州都督张文远到了,其队伍足有五千多人,有洮州朝集队伍,还有押送赋税和方物的队伍,又有十八番使朝贡队伍,后面还跟着许多商队和百姓,五千多人啊。西渭桥守兵都吓了一大跳,没有让他们过桥……”
“说重点!”
“十八番国朝贡使团中有一个女儿国,里面有东女国的王女,还有许多女兵。他们在渭北随张文远安营,然后那王女带着人到渭河边饮马,结果恰逢燕王的十三名武官,那些武官出言调戏,然后被打了。”
“被打了?被谁打了?”
“一开始是被那东女国王女拿鞭子抽了。”
高士廉冷哼一声,“抽的好,这群无法无天的丘八。”
“事情没完呢,当时张文远过来,结果那几个丘八还不依不饶的非要那王女给他赔礼道歉,言语中还对张文远很是无礼。结果……”
“结果张文远把他们打了?”高士廉笑道。他对张文远还是比较了解的,上次在雍州大牢里可是呆过半月的,王永安那样的一群国公子东宫千牛,他都是说打就打,还把人手脚打断。在牢里,更是把那群纨绔训的服服贴贴的。
张三这人,性子还是有点吃软不吃硬的。若是好声说话,他还很讲理,若你要跟他横,这张三能比你更横。
李艺的几个手下,敢跟张三无礼,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治中果然是料事如神啊,事情确实如此,张文远一怒之下,把这群凉州武官全给抓了,吊在营门一人抽了四十鞭,哎呦喂,听说打的是皮开肉绽,那鞭子还浸了盐水,那叫一个狠啊。那群丘八硬是给抽死过去几回,结果晕过去也不行,泼了凉水等人醒了,接着抽,抽足了四十鞭为止。冶中啊,我老刘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但这张文远,我真心服。”
“教训几个丘八也没什么,张文远如今可是陛下非常喜欢的红人,有丹书铁券特恕一死,还刚升了武安县公,实封五百户的新晋县公,有几个比的上的。”
“治中啊,事情要是真的就这样,那倒也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罢了。但远不止如此啊,你知道的,那燕王可是好惹的?都说什么样的兵就有什么样的将,那凉州兵来京之后,弄的鸡飞狗跳的,皆因燕王纵容啊。”
“李艺找张文远麻烦去了?”
高士廉现在越听也越觉得有趣了,燕王李艺,陇右道大都督,如今是太子的最强力外援,深得太子倚重。因此这个丘八,越发的跋扈,这段时间,雍州衙门没少给李艺擦屁股,高士廉早对这家伙不满了。
“何止是找麻烦去了啊,他听了消息后,直接跑到自己渭北的营地,把二百护卫都点齐了,全都披挂整齐,然后就杀向张文远的营地了。到了地方,二话不说就开骂,一边骂还一边就硬闯。”
“然后你猜怎么着?”
高士廉听的正精彩,结果这杀千刀的居然让他猜,我猜你妹啊猜。
“快说!”
“呵呵,是。燕王气势汹汹的杀奔张文远营地,本以为张文远能给他个面子。谁知道张文远人还没看到呢,就被洮州兵给拦在了营门外,根本不让他进去。就算他自报姓名,人家也不理他。那洮州兵也是牛啊,不愧是在陇西连打许多胜仗的,不是一般人。听了李艺报名,人家依然不让进。”
“洮州兵眼里只认张文远和军法,其余一律不理。燕王硬闯,然后洮州兵直接就动手了。两边人在营前就撕杀起来!”
“注意用词,不要添油加醋,什么叫撕杀起来?李艺也是堂堂朝中大将,他岂会不知轻重?就算有事情,也不可能直接冲杀。”
“治中啊,我真没添油加醋,是燕王真的就带人冲营,明刀明枪,除了没放箭外,其它的家伙都动了啊。披着铠甲,骑着战马,提着马槊长矛冲杀,这不是撕杀是什么啊。”
高士廉皱眉,“真的披甲执锐,冲撞洮州营地?”
“我没亲眼看到,但我听到的报告就是这样说的,除非西渭桥的守军添油加醋,但我估计他们不敢。”
高士廉手指在桌上敲击着,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就非常严重了。之前,还只能说是几个跋扈的凉州兵胡闹,可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一句胡闹能摭掩的过去的。
李艺居然在京畿点了二百兵马,披坚执锐的去冲杀洮州营地,真要较起真来,李艺这已经够的上是死罪了。
京畿之地,擅动刀兵,擅调兵马,视同谋反。
“结果如何?”
“结果?结果说出来治中你肯定不信啊。那燕王,在隋朝时就是武贲良将,手下有一支幽州铁骑,那是具装甲骑啊,没事就跑突厥、契丹人的领地上去抢掠一番,关外的胡人一听他的名字那都吓尿。后来隋末大乱,河北那也是枭雄争斗,可燕王却硬是守住了幽州。悍将啊,可是这回却栽了。”
“燕王遇上克星了啊,张都护听到营门打斗,赶来后,燕王还骂张都护呢。开始张都护还劝了几句,结果燕王不听,硬是要杀进营去,结果这个时候,张文远一挥手,他的门生苏定方就杀了出来,与燕王战在一起,杀成一团,两将你来我往,大战上百回合都不分胜负。哎呦,没有想到,苏定方原来如此厉害啊。”
“等等,苏定方?苏定方不是洮州都督府的行军司马吗,怎么成张文远门生了?”
“这我也不知道,但听说苏定方确实喊张文远为老师。张文远都号称军神了,苏定方跟他学兵法,也实属正常吧?”
高士廉放下这茬,“那结果呢?”
“结果啊,燕王竟然打不过苏定方,而他带来的二百凉州骑兵,更是没一会功夫,就被洮州牙兵全给干掉了。毕竟洮州牙兵人多势众,张文远足足带了八百牙兵来呢。听说那些牙兵相当厉害,分为四都,各有名目,什么银枪效节都,什么黑云长剑都,什么蓝翎落雁都,什么铁林游骑都,都是洮州军中百里挑一的强兵。凉州骑虽彪悍,结果根本不是洮州牙兵的对手,兼之洮州牙兵数量更多,结果没一会功夫,就都被洮州牙兵干掉了。”
“干掉了?”高士廉的话都有些颤抖了。
老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时说过了,没杀掉他们,是把他们都俘虏了,他们用的是牦牛毛织的毛网和套马用的套索,一会功夫,凉州二百骑都成洮州牙兵的俘虏了。燕王打着打着,就剩下他一个了,他还想要枪挑张文远呢,结果连张文远的门生都打不过,最后也被网住了。”
听到没人命伤亡,高士廉总算松了口气。死伤人和没死伤人,这又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不过张文远居然把李艺给抓了,这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那现在情况呢?”
“现在啊,张文远把燕王给擒住后,也给五花大绑的扔营门口了,跟他那二百骑一样的扔营门前呢。”
“真是胡闹!”高士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赶紧,备马,立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