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李渊在座上叹气连连。“突厥人,背信弃义的突厥人,我们和他们有过盟约的,每年的贡品钱帛也没少过。”
裴寂和陈叔达一众宰相坐在那里低头丧气,突厥人这个时候大举南下,是他们没有预料过的。大唐君臣想的是再对突厥纳贡几年,换得中原稳定之后,到时再与突厥开战。可突厥人却不给他们这几年机会,突然袭击,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李建成三兄弟都在。
“陛下,儿臣请旨率兵御突厥。”李世民出声道。
李建成本来一直还有些犹豫,一听李世民请缨统兵,也连忙站了出来,“父皇,此次突厥来势汹汹,儿臣请求率兵北上!”
李渊看了看两个儿子。
“我大唐自晋阳起兵,解民倒悬,天命所归。突厥却屡屡挑衅,乱我边境,突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不得我中原安定。现在,突厥人终于撕破前约,大举南下。太子建成,自晋阳起兵以来,一直匡国辅政,功高着著。”
“特命:太子为北伐大元帅,前线一切,可先斩后奏,率所部,择日出发,击败突厥,收复疆土。兵部明日交统兵符给太子。”
李世民意外的看了眼太子,没料到太子此时请命出征,也料不到皇帝居然应允太子统兵。他想要出声反对,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太子领旨。
“陛下,儿臣请命齐王和罗艺为副帅,分拒河东和朔方叛军,儿臣亲自救援幽州。”
李渊点头,“允。”
李世民起身,“陛下,江淮辅公祏叛乱,声势很大,儿臣请求统兵征讨江淮辅公祏、张善安。”
“江淮那边,朕已经决定由山南东道大都督赵郡王李孝恭挂帅,岭南道大都督李靖、高州都督冯盎率兵协助征讨江淮叛乱。”
李世民失望的退下。
太子建成再奏,“儿臣请求调秦琼、罗士信、程咬金、尉迟恭、单雄信、牛进达等诸将随征!”
“允!”李渊再次点头。
秦王府。
李世民与房玄龄、杜如晦议事。
李世民长叹,“我与太子皆请旨率兵,结果陛下却让太子统兵,又让齐王和罗艺为副帅。甚至我请求统兵讨伐江淮叛军,陛下也不允,只让赵郡王和李靖、冯盎出兵讨伐。北方突厥进犯,南方江淮叛乱,如此形势,陛下却不肯让我统兵,如此压制我,太子又调我府中大将随征,我被死死困在这长安城中,无所作为了。”
房玄龄也叹气,“是啊,想不到太子居然亲自请出统兵出征,突厥人可是很厉害的,太子居然有这样的自信。”
“现在最担忧的是太子拿到统兵权之后,若打赢这一仗,必然威望大增。一直以来,秦王殿下都是以能征善战著称,每每朝廷对外用兵,遇不顺之时,有殿下出马总能平之。可若是太子殿下连突厥都能击退,那以后秦王殿下可就更无受用之时了。”杜如晦道。
“我还担心太子会借此机会,拉拢军中将领,在关东安插势力。”
李世民有些很沮丧,太子和齐王都有了兵权,而他却只得了一个京畿道大都督的衔。这京畿道大都督听起来好像很重要,但实际就跟雍州牧一样,根本就是遥领,不是实职。这与其它十三道大都督实职相比,根本就只是个空衔。
“淮安王这次在河北大败,只怕河北大都督的位置保不住了。”李世民心烦意乱,李神通在宗室之中是李渊父子四人外,实力最强的一个,虽然说常败将军,却深得皇帝信任的。但这一次,刚上任河北,就打这么大一个败阵,连蓟州都督李道玄都战死了。
李道玄可是宗室中最崇拜和支持李世民的年青一辈了,李世民把他安插在蓟州都督的位置上,也是费了很大心思的,现在却战死了。
李道玄战死,李神通又可能要丢掉河北大都督的位置,这意味着他先前在河北安插的势力,要被太子连根拔起。好不容易上次借李瑗的案子,把太子一党的李瑗、王君廓、罗艺给拉下来,换上了李神通李道玄他们,现在又给损失了。
“知道是谁让太子统兵出征的吗?”李世民问。
“东宫文武皆请太子出征。”房玄龄无奈道。这次统兵北征,对于东宫来说十分重要,很明显,东宫的人都看的到这样的机会。
若等太子得胜凯旋,那时我再无撼动其储君地位之可能了,李世民心里烦躁着。
天策上将,掌对外征讨。
可这才多久,他这个天策上将连长安城都出不去了,更别说统兵了。
李世民发现自己顶着一堆的空衔,毫无实权。
天策上将,却领不了一兵一卒。十二卫大将军,同样统不了兵。
尚书令,但尚书省的事却由裴寂主管。雍州牧,并不理实事。京畿道大都督,同样只是以亲王衔遥领。
至于一个加两个三公衔,也是毫无实际权力。
李世民心中寒意生起,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完全架空了,左右护军府也被解散了,秦府大将都分散四处,如今还要被调到太子麾下征战。
“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李世民咬牙,原本他对自己还有信心,想要通过朝争夺嫡,可现在看来,他之前过于自信了。
“但我们眼下没有机会。”房玄龄道。
“那就想办法,创造机会。”
“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太子再回不了长安。”李世民低沉声问。
房杜二人对视一眼,直吸冷气,没料到秦王已经生出如此心思。
翼国公府。
秦琼刚从同州接旨回京,张超便赶了过来。府中后园林中的凉亭下,秦琼和张超两人坐在石桌边,桌上放着个紫铜火锅。边上摆了许多肉蔬,有切的薄薄的羊肉片,也有牛肉丸子,还有豆腐、萝卜、生菜和菠菜等。
锅里的底料已经烧开,张超把羊肉放进锅里涮。
“每次看你吃饭,都不会委屈自己。你这每天,估计有一半的时间是用来琢磨怎么吃的。”外面园子里的桃花梨花开的正盛。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但涮火锅也十分不错。
“又不是没条件瞎讲究,既然都有了条件,适当的满足下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大错。”羊肉涮几下已经熟了,张超夹起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然后又夹了颗生菜放到锅里涮了两下捞起来。
“你是真不委屈自己。”
张超吃着羊肉和生菜,满意的直点头,这底料不愧是自己精心配制的,味道很正。
“若是可以啊,我希望这辈子就这样,挺好的。我是一点也不想上战场,不想去打仗,甚至都不想离开长安。”
“你觉得这次形势如何?”秦琼问,他虽然觉得张超很多时候不上进,可眼光却很好。经常能一针见血的直指关键。
张超涮着羊肉,其实自己也迷糊着。
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按历史的轨迹在走了,历史上可没有武德五年,突厥人大举南侵过,都是些小打小闹,更多的是支持着他的几个傀儡走狗在前。
可这一回,突厥数路出兵,出动的兵马起码不下于十万。若再加上三个傀儡的叛军,零零碎碎全加起来,估计得有二十万。
这是一场全面战争。
大唐虽然刚统一天下,但也还没有实力打这样一场全民战争的,何况如今江淮还又有十几州叛乱。
张超也估计不好这场战争的走势。
“这得看朝廷的目的,如果朝廷想要大败突厥,这几乎很难,甚至是不太可能的。而若朝廷只是想要守住长城一线,这个应当可以。我觉得这次,最终可能还是得议和,先打几场,稳住了阵脚,顶住了突厥人南下的势头,那么再议和,如之前那样,给突厥人钱帛,给他们好处,甚至放低点姿态,那么突厥人也许就会退兵了。”
“议和、进贡?”
秦叔宝脸色不太好看,身为一个武将,如果不能为国守边,要让朝廷向蛮夷纳贡求和,那就是他们武人的耻辱。
“韬光养晦,一时忍辱负重是有必要的。大唐也是百战得国,天下刚一统,许多地方都还不稳定,连年打仗,府库也是有限。这个时候真跟突厥人死磕?就算真磕赢了,估计也就跟当年杨广征辽一样,天下又要大乱了。所以说,先战再和,暂时忍让,待平定内乱,然后休养生息几年,到时再战,也不晚。”
“几年?还得休养几年?”
“往长了说,有十年休养生息足够了,若是大唐没有内乱,有七八年也差不多。”
秦琼摇头,“太久了。”
张超往锅里下牛肉丸子,“如果连十年也等不及,那除非出现些奇迹,比如说,这次能重挫突厥人,不过想要做到这点,可是很难的。”
什么时候,朝廷能把突厥人养的那三条狗真正的灭了,那个时候才真正有机会跟突厥人正面对峙。如果连他们的三条狗都灭不掉,就想着要干翻突厥,那也是太天真。
如今之突厥,可不是隋开皇时的突厥,被杨坚君臣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的时候了。现在的突厥,是真正的又锋芒必露的时代。
当年始毕可汗围杨广于雁门,差点杀了杨广。自那以后,中原越发动荡,而始毕可汗在草原上再无敌手,东突厥强盛无比。
李渊当年向始毕可汗纳贡称臣,换取突厥的支持,一开始合作还是不错的。
但武德二年,称雄草原多年的始毕可汗去世,儿子年幼,便由他的兄弟继可汗位,为处罗可汗。处罗可汗继位后,按草原传统,娶了嫁给他父和兄弟两代的隋朝义成公主为妻,在武德三年,处罗可汗又从窦建德处迎来了隋朝的萧皇后以及齐王杨暕之子杨政道,并立杨政道为隋王,继隋业。在突厥的汉人都隶属于他,行隋的正朔纪年,设置百官,居于定襄城。
从处罗可汗开始,突厥与唐的关系就越来越差了。
而到了去年,处罗可汗去世,他的三弟阿史那咄苾继承汗位,同样以其后母义成公主为妻,为颉利可汗。颉利继承父兄基业,兵马强盛,不愿坐视唐一统中原,屡次南侵,对梁师都、苑君璋、刘黑闼、高开道等人的支持也越多。
这个刚继位不久的颉利可汗,可谓野心勃勃,已经不满足只是从唐朝那里得点贡品了,他要直接南下。
从启民可汗到始毕可汗,再到处罗可汗,到如今的颉利可汗,这些突厥汗王的野心一个比一个大。
只从突厥人迎接萧后和杨政道,立杨政道为隋王,就能看出他们的野心。想要全面插手中原,并不愿意看到李唐一统天下。
当年隋朝杨坚对突厥玩合弱离强,分裂那一套,让强大的突厥沦为隋朝的走狗,突厥人可是记忆深刻的,他们如今也学以致用,把那一套准备重新用到中原。只是李唐统一太快,突厥人扶持的那些走狗也没有什么用处,突厥人只能亲自南下了。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实力问题。
李唐立国不久,实力还不强,突厥人觊觎中原,也实属正常。
“义父也别气愤,事情得慢慢来,说如这饭得一口口吃。只要这次顶住了突厥人的进攻,让他们退兵,不管是战是和,只要能让突厥退兵,咱们就有了喘息之机。回头,我们再找机会,把突厥三条狗一条条的宰掉,这样就有了反击突厥的基地,进可攻退可守。那时,再想办法也给突厥人内部制造点麻烦,若是能拉拢其中一两部叛乱,有了带路的,那时就可以反攻了。”
不过张超眼下更担心的不是突厥,而是大唐内部。
这次太子请旨领兵北上,李元吉也都做了副帅,李孝恭都统兵征讨江淮叛乱,唯有李世民,这个李家的战神,却被按在了长安。
张超有点担心啊。
局势已经变的超出张超的掌握了,李世民成了个高高在下却被架空的匹夫,一头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