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
崔莺莺张罗了许久,张家的当铺开张了。当铺名字取的也简单,张记当铺。
张超一大早就换了身简单的白袍,然后带着栓子柱子这两个长随,一步一晃的来到了西市。
虽然朝廷有明文规定,五品职官不得入市。但张超可不管这些,反正他也没穿官服。他也没有骑马坐车,就这样一步一摇的逛着西市。
西市还是非常热闹的,尤其是刚刚年后,如今天下一统,西市这个金市也越发的热闹了。最明显的,就是西市店铺增加了许多。
隋开皇中后期和大业前期,长安最繁华的时候,西市最多有两万多家商铺,经历隋乱,店铺少了许多,年一过,又增加了不少。
一大早上,西市里就已经人流如织。
长安的东西市不仅仅是供应长安城,甚至长安周边,以及天下各地的许多商人,都来长安进货。长安城,更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货物集散中心,来自天南海北的土产货物汇聚于此,然后又流往全国各地。
张记当铺就开在醉仙楼的旁边,和东市的张记书坊一样。
本来当铺应当开在金银铺那块的,但张超最后选在了醉仙楼旁边,因为这家当铺和金银铺是不一样的。
醉仙楼左边是张记当铺,右边是张记钱庄,一左一右。
离当铺还很远,张超就远远的看到醉仙楼旁边,那个铺面前树着一根高高的木杆,上面挂着一面杏黄旗,上写一个大大的黑色当字。
当铺门面两边的墙壁上,也各有一个大大的当字。
“三郎,怎么好像没人啊。”
柱子因为是红线的哥哥,现在也成了张超的贴身长随之一,跟栓子成了张超的哼哈二将。
当铺确实有点冷清的样子,外面并没有看到人。这可和张家其它的生意大不一样,张家的其它生意哪个不是客人在门前排着队啊。
“你们懂什么,当铺这个行业,可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
有句俗话叫一酒库,二染缸,三当店,四钱庄。卖酒开染坊当铺和钱庄这都是最赚钱的买卖。
张记当铺的入门不远处立了一道插屏门。
进屋,里面是一个高高的柜台,这比较一般的柜台要高的多,足有近五尺高,人站在柜台外,都只能仰视。
而柜台上,还有木栅栏,这和银行的窗口有些类似。
一个戴着幞头的老店员坐在里面,倒像是坐牢的。
张超三人进了店,那人也只是瞧了一眼而已。
张超打量了下,这店看着倒也不小,一排大柜台,栅栏后有三个店员。另外店里还设了一排长椅,可供来典当的人坐下。另外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面,里面就是贵宾室了,典当重要的物品,就会请到后面去谈。
后面也还有掌柜的房间,再后面是个院子,那是当铺的库房。
“嘿,这人怎么也不招呼生意!”栓子不太乐意。
“典当行嘛,就是如此。”张超道,来典当的,都是要抵押换钱,多数是境遇不好,若是一脸笑意的招呼他,这肯定会让人越发不高兴。再说了,典当其实是放债的,放债的那是大爷。
“栓子,把包袱拿来。”
张超以前没来过当铺,这当铺里的人自然也不认识他,他今天就是要来亲自视察下当铺的情况。
提着包袱,张超当做一个来抵押典当的人。
“貂皮大衣一件,能当多少钱?”张超把一件上好的貂皮大衣放到柜台上。
窗口里的那个老店员把袍子拿进去,抖开,上下打量,仔细的观察。张超也在打量着这个店员,看的出,这人眼光很精。当铺里的这些伙计是最重要的,因为来当的东西各种各样,估值很重要,要是看走了眼,估错了价,那当铺就亏本了。
老伙计看了一会,然后拖长着音喊了起来。
“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
张超听着这话,差点笑了。这不是自己教给崔莺莺的话吗,没想到崔莺莺还教给了这些伙计。
那边栓子一听不乐意了,蹭的跑到柜台前,若不是那柜台太高,还有栅栏挡着,说不定他都要去揪这老头的衣襟了。
“你说什么虫吃鼠咬?你眼瞎啊?这可是上等的貂皮,而且还是新的,你哪看到光板没毛了?这件袍子,买来时可是花了十八贯,刚穿了一次而已!”
老伙计却坐在柜台后面,面色无波。
“你当还是不当?”
“不当。”
张超拉开栓子,笑着对伙计道,“当,可怎么个当法?”
“活当,当期两月,当五贯钱,利息八分,两月后赎当,还本五千,利八百。若到期不赎,则视为死当,不可再赎。”
“我若死当呢?”
“死当,六贯。”
“我要是活当,但到期能不能续当?”
“可以,活当两月到期,三天之内可以续当,续当两月,利息加一分。”
栓子在一边还是十分的不满,“三郎,咱们这袍子十八贯钱买的呢,这才刚穿了一回,只当五贯,太不划算了。”
张超倒是知道当铺的折曲规矩的,像这种衣物,就算很新,可一拿进当铺,都要先折个旧按原价算七成,然后再按这个七成以四成价出当。
十八贯折七成,就是十二贯六,再折四,正好是五千零四十文钱,当五贯,很标准的折价。
“当了,活当,开票吧!”
伙计做成一单生意,脸上露出笑容。张记当铺请他们过来,早就言明的,每做成一单生意,他们都有相应的提成。做成的单越多,提成自然也就越多。但同时,若是他们走眼,把假的当真的典当,或者不值钱的当高价,也是要受到处罚的。
刚才这件袍子,他可是看的清楚,真正的上好貂皮,而且很新,这样的袍子就算是卖二十贯,都有人要。他五贯就收进来,很不错了。有些可惜的是没能做成死当,活当只能收息,死当才是真正更赚钱的,死当这袍子,当铺转手卖出去,起码赚个十一二贯。
老伙计拿来纸笔开始写当票。
皮袄一件,后面还加上了不堪理三个字,一边又加批原蛀二字。
这也是张超教给崔莺莺的一个当铺秘决,对所有典当的皮毛衣类加上不堪理备注,对金饰品加极淡金,银饰品加坏铜,珍珠叫黄末药珠仔,还要加上不计重字样。
所有的古董字画,不论品相好坏,都要加上呆和坏字,毛料衣服则加批原蛀。
写这些,目的就是万一当品在保管中有损失,当铺就能撇清责任,起码也能降低理赔额度。
虽然这看起来有点不要脸,但张超却认为这只是当铺的行业准则,规避风险的一种方式。甚至他还特意让当铺里供奉了关公作为保护神,以标榜当铺重视礼义廉耻,遵守职业道德。
张超笑着接过了当票,仔细的看了一遍。
这老先生字写的不错,而且他的字很特别,龙飞凤舞,一般人认不出来,这种字体也是那些大夫们开方子的字体。一般来说,也只有药店的大夫认识,一般人都不认得。张记当铺也采用这种字体,反正就是要让一般人看明白。
衣服也当了,当票也拿了。
但老头并没有给张超钱,他又递出来一张票。
“这是什么?”
“庄票,隔壁张记钱庄的庄票,凭这张庄票,你能到隔壁取钱五千,铜钱或绢都行。”
张超打量了手里这张庄票,这不是那种见票即付的庄票,而是相当于一个取款凭证。
实际上,当铺从钱庄借钱,又把钱存进钱庄,然后典当收了东西之后,他给典当的客人直接开张庄票,凭票据上的签名和暗号,到钱庄,按票上的钱款取钱。
这样子做,看似有些麻烦,但当铺的钱其实是放在钱庄存储,增加了流通性。另外当铺和钱庄合作,也让钱庄的名头打出去。
眼下当铺的钱还只算是寄存在钱庄,但以后,张超是打算让钱庄直接印刷出标准面额的庄票,实行见票即付,不再是眼下这种需要约定的记号,印章,签名等等。
印刷标准固定面额的庄票,还拥有见票即取,对于钱庄来说,等于用更少的现钱储备,能发行更多的庄票流通,这也是一种高级的抢钱手法。
比起用储户的钱去放贷赚钱,更厉害。
张超故意拿着这庄票摇头,“我可不识字,谁知道你这纸上写的是什么,我如何相信你这纸就能换五千钱?”
老伙计不料这人穿着光鲜,居然还是个不识字的,心里暗暗鄙视了一下,然后道,“这个你放心,我们可以派个伙计带你去隔壁取钱,反正也就几步路,若是你取不到钱,你尽管当街喊人,我这声音以后还能做吗?”
“你看,我们店里摆的可是关二爷,早讲信义二字了。”
张超笑笑,“那好,我就信你一回,你派个人跟我去钱庄取钱。”
老伙计往后面喊了一声,便有一个年轻的伙计过来。
“带这位客人去钱庄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