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伯坐在半圆形的实木圈椅上,张超与他隔着一张小几并排而座。隔了几月不见,王老伯还是那个样子,他低着头常叹短嘘的,七女跪在他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个死女子,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把她绑了石头沉河里去,到哪里都是个祸害。”
三娘和柯五也一脸老实的低着头站在一边,三个妹妹来张家沟做工,那等于是托给她们夫妻管束的。可现在却出了七女与人私订终身的事情,偏偏还是与一个奴仆私订的终身。
张超也觉得有些对不住王老伯,人家那么信任自己,把人送到他这里来。不管怎么说,私订终身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终究是不太好听的。
不过七女这丫头也确实是胆大啊。
“王伯,其实这事呢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你们先听我说完啊,大牛这人呢忠厚有本事,人高马大的身子壮。他以前呢,确实是奴仆,但现在我已经给他放免为良了,他现在也是个编户良民,是在我家做长工的。”
王老伯看了眼跪在七女边上的大牛一眼,脸依然阴沉无比。
“大牛今年才二十一,回头我跟县衙那里打声招呼,他还能均田授地,分二亩宅地。虽然现在我们灞上这里没半法实授,可就算只授个二十亩地的口分田,再授二亩宅地,也很不错的。现在他在我这里做工,一年包他吃住还包他几季衣裳,每年还能拿到六七石粮,养活他跟七女绰绰有余啊,况且七女也在我这里做事,一年也有四五石粮的。”
“两人也是情投意合,这是好事。要是七女嫁给大牛,这陪嫁是省了的。”
大牛这个时候也连忙表态,“要是叔把七女许给我,我一分钱嫁妆都不要的。”
这是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的,七女就是因为王家拿不出嫁妆,所以才迟迟嫁不出去。现在大牛不要嫁妆,这当然是好事。不过王家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大牛,大牛毕竟原来是个奴仆,就算现在自由了,可他那一家子还都是奴仆呢。
“我愿意给张家十石粟做娉礼。”
大牛也是下了狠心了,他家上次为赎他,家里存的十贯钱都拿出来了,现在他手上也就上次崔莺莺赏他的那点东西,凑一起也没两贯。
现在粟虽降价了,但一石粟也还得五百文左右,十石粟可是五千钱了。他根本拿不出这笔钱,只能是先在张超这里预支了。
“王伯,你看大牛这小伙子也是非常的有诚意的啊。你不如就答应了他们,这也是皆大欢喜嘛。”
王伯还有些犹豫。
七女却已经抬起头横头脖子道,“爹若是不答应,我出门就找颗歪脖子树吊死在那。”
“你个死丫头,我拿鞋底抽死你!”王伯气的起身就去脱鞋,张超和柯五连忙劝止。
闹了半天,这事情在张超的劝说下,在大牛和七女的坚持下,最终王伯不得不退让一步。
但王伯也是有条件的,七女可以嫁给大牛,但嫁妆没有,另外大牛得拿十贯彩礼。
这个条件就有点苛刻了,可大牛居然一硬气就答应了下来。
他拿不出这笔钱,找张超借。
“求三郎借我二十贯,我愿意付利息。”
张超摇头。
“你负个屁的利息啊,你能负的起几个钱的利息?翻倍的羊羔息还是利滚利的驴打滚?你要是借了这债,你就根本还不起了。”
大牛低下了头。
“你等会去找十三娘写个借据,然后你到马账房那里去支钱,二十贯钱,我不收你利息。记得娶了七女过门后,要好好待人家。争取努力干几年,到时也能自己起个房子,撑起这个门户来。”
大牛原本还以为张超不肯借他钱,却料不到是这样。
“谢三郎!”
大牛和七女一起向张超磕头。
大牛从张超这借了钱,有了给王家的娉礼,这事王家也就没有理由再反对,事情就算这样定了下来,大媒就是张超。
“我看咱们也从速从简,今天呢也就把这个六礼前几礼都给过了,然后把这个亲迎的日子定下来,选个吉日,看着是年前还是年后迎亲成婚。”
王伯也愿意让七女早点嫁了,省的烦心。现在收了二十贯钱,八女和九女的嫁妆都算有了,这算是稍稍让王伯心里舒坦一点的地方。
“干脆就年前把事办了。”王老伯一锤定音,今年嫁七女,明年上半年嫁八女,下半年嫁九女,全嫁了,省心省事。
张超留王老伯在张家沟住几天,王老伯本来还急着回家,可在张家吃了顿午饭,惊讶的发现在张家沟居然如此富裕,一个妇人甚至是个老头、少年都能挣钱粮,还挺轻松的,真是既惊讶又羡慕,原来他还以为家里的三丫头在这里能拿不少钱粮,那是张超给面子照顾她们。
“王伯,你不如也搬到我张家沟来怎么样?你是个老采药人,也会些简单的推拿正骨等,我呢也正有意在村里头建个小药铺,也兼给村民们看点头痛脑热的小病。你就来我这里主持这个小药铺如何?”
张超确实有这样的一个打算,张家沟如今村民、工人本就很多,又要加二百蒙生,这么多人,总得备些医药的,就算是个张家沟的小医务室了。不指望能治什么大病,但有的时候总是能够起些帮助的。
总不能稍有点头疼脑热,或者脱臼落枕,一些外伤破皮等都得去县里看大夫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只会采点药。”
“王伯你就别谦虚了,你把家里王伯母和王小弟一起带来,小弟还可以一起到私塾读书,伯母呢也可以在这里做点活赚点钱粮,挺好的,而且三姐和七女她们四姐妹也都在这里,你们过来也是有伴嘛。”
“你若肯过来,我一月给你两石粟作为酬谢。”
张超开了一个王伯有些难以拒绝的条件,最后还是不好意思的点头答应了。他在山里采药种地,一年也赚不到多少钱,尤其是三个女儿都出来了,山里就剩下他们老夫妻俩和一小儿子,更是困难。如今张超给了这么好的工钱,尤其是儿子还能入私塾读书,他还有什么可拒绝的。
长安。
秦叔宝拿着管家送上来的三字经,翻看了几遍,有些疑惑的道,“你说这本三字经是三郎所作?”
“是的阿郎。”
秦琼再次拿起书,仔细的一字一句读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宿国公府,程咬金一边咪着二锅头,一边翻看着三字经,读了几遍扔到一边。
“这个张三郎,居然还学会编书了。处默,你说这书编的如何?我看挺通顺的。”
程处默老实的回答道,“爹,这本三字经十分了得,可与千字文并比肩。”
程咬金愣了下神,“有这么好?能跟千字文一样好?”
“是的,爹。”
“嗬,我还以为这三字经只是编的比较顺口而已呢。人家千字文四字一句,这张三编本书就来个三字一句,我还以为是因为他排行第三,所以才编三字一句的呢。没想到,这书还能与千字文相比肩,看来小看了这张三郎啊,不光菜做的好,酒也酿的好,现在居然还会医术也会编书了。”
“处默,爹也让你读了好多年书了,怎么就没见你编一本出来呢?”
程处默觉得很无辜,这书岂是谁都能编的出来的?他也觉得有些奇怪,张三郎怎么各种本色层出不穷啊。
崔善福府上。
听说是郎子张三送来的书,本来崔善福看都不想看,他到现在还没忘记女儿出嫁时她受到的侮辱,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在嘲笑他。他连去秦王府当差的脸都没了,这段时间一直请假在家。
吃过饭,崔善福闲的无事,最后还是在好奇心发作下把那本书拿了过来。
线装的册书,挺新奇的,蓝色封面上三个大字,三字经。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张超著。
哼,随便写几百个字,也敢说著书?还敢用经为名,真是狂妄自大。
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资格本钱如此狂妄。等他翻开封皮,印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慢慢读了下去,崔善福脸上的不屑之神渐去,换上了凝重,最后是惊讶,佩服!
这,这书居然是张三所著?不敢想象。
荥阳郑公府。
郑善果回到家中,管家呈上三字经。
“阿郎,这是灞上张三郎差人送来的书,说是张三郎亲自所著的一本蒙书,特送来给阿郎斧正。”
郑善果脱去外面的袍子,笑着道,“那我倒要看看,他写了本什么样的书。”
“三字经?嗯,听名字像是三字一句的。人之初,性本善,嗯,不错,开头很不错。”
越往下读,郑善果脸上的神情越发的郑重起来。看到后面,甚至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
“阿郎,怎么了?”
“没事,一时心情激动,没忍信。真没想到,这三字经居然是本如此好书,用做开蒙之书,真是不落千字文,通俗易懂,却又文采斐然,了得。”
管家站在一边忍不住问,“阿郎,你说的是张三郎编的这本书?”
“当然,张三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