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菜肴割烹,最注重“火功”。所谓火功,也有极大的差异,有的需要慢,火力要低到若续若断之间,煮上十几小时固然好,煮上一天两夜更能入味。有的菜吃快火,像清炒虾仁有七勺子半的讲究,真是分秒必争,不但下锅快,翻炒快,起锅快,甚至连上菜都要快。
现在台湾最常见的就是炒鳝糊,菜端上来滚油往上一浇,“刺啦”一声青烟直冒,全仗堂倌眼明腿快,否则端上来油往上一浇,闷声不响,岂不大煞风景。河南饭馆有一个菜叫“铜锅蛋”,鸡蛋五六枚破壳放在大碗里,用竹筷子同一方向急打一两百下,打得蛋液发酵,在碗里蛋液泡沫如同云雾一般涨了起来,然后将铜锅在灶火上烧红,放入炼好的猪油、虾子、酱油,先爆葱、姜,爆香拣出,蛋液倒入油中翻滚,然后将铜锅用火钳子夹住离火,工夫久暂那就要看大师傅手艺了。此刻蛋在锅里,已经涨到顶盖,堂倌快跑送到桌上,不但锅里蛋吱吱作响,而且涨起老高,不仅好看,且腴香噀人。
铜锅蛋原本是用紫铜锅,它传热快,不知道为什么改成铁锅了,黝黑焦底,滋味虽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观瞻上就差得太多啦!
袁抱存寒云生前不但会吃,而且肯下功夫研究。他说他有一个铜锅蛋简易做法,而且吃了不闹火气。他住在上海梅伯格路时期,时常约我跟他靠烟盘子聊天。我对鸦片是从不沾唇的,可是他在烟盘子里放了两盏太古烟灯,一盏他抽烟,另一盏架着一个小铁架子,他三筒烟抽完,我这边铜锅也发出香味,敢情我这边灯上焖的是小型铜锅蛋。掀开锅盖,也是顶锅香。他用上好“雪舫蒋腿”,肥三瘦七剁成碎末,加入蛋内,自然比河南的铜锅蛋又味高一筹了。
舍下现在仍旧不时吃焖蛋,不过不用铜锅铁锅,而用带盖瓷盅来蒸,味道是一样的鲜美,只是吃完之后洗瓷盅比较麻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