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色情狂丈夫”——当从警察口中听到这个,梓绝望了。他怀着奔赴黄泉路的心情,经过弥生町来到根津,夜色深沉,并没有围观的人群。到达后,发现蝶吉被反扣着手,半边脸被摁到装满水的提桶里,呜呜地哭着。
腰带被解开了,和细腰带一起卷成一团放在桌子上。还有到了这种时候依然爱不释手、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以及玳瑁的镂空鎏金梳簪。怀纸散落得到处都是,里面还有梓见过的那个织锦钱包,一片狼藉地混杂在一起。蝶吉俨然遭人强暴了一般,被三个人按着动弹不得,还有一人拿长柄勺冲她头上浇水。乌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前襟和下摆凌乱不堪,胸脯也露在外面,整个人瑟瑟发抖。
梓咬牙切齿地冲上前去,质问他们为何如此。但警察的回答却明明白白,还理所当然。
“她疯癫起来让人对付不了,想抓住她让她冷静一下,她却狂暴地嚷着,‘我是有主儿的人,一根手指都不准碰’,拔下簪子就刺过来。有一名警察还被刺伤了手背。好不容易抓住她,可还是太危险,不得已只能把她倒背着手扣住。而且,为了查找她住址、姓名和身份的线索,就必须检查随身物品。或者她在路上兴许受了伤害也说不准,为了给她检查身体,就必须脱下和服,当然腰带也得解掉。她火气太大流了很多鼻血,正给她护理,用冰水降温呢。学士您来到这儿的时候,我们已经查明在路上尾随这位女子的男人了。”
此时,有个人双手托腮趴在窗外,观察着室内的情况。他身穿带家徽的和服,目光锐利。刚才的男人正是他。这位绅士,曾是个与学士有仇的书生,如今沦为府下的一家小报社当采访记者。
“哎呀,神月。”
学士并不搭理他,连警察的问话也置之不理。他把惨不忍睹、形同死人的蝶吉横抱在膝头。
“神月。”
蝶吉不由得紧紧抓住他,仿佛要把他骨头捏碎一样,难舍难分。梓安抚着她,给她系好腰带,掩上前襟,穿上东一只西一只的木屐,牵着手正要离开。
“喂,忘东西了。”说着,从里面丢出来的,正是自己二十岁时的照片。穿着大学制服,腋下夹着折叠包。他捡起照片,消失在方灯也照射不到的暗夜里。然而,深夜的大马路上响起了车轮嘎吱作响的声音,穿过都城的一角,气势凛然地飞驰而去,回荡着。穿过山脚下,经过宏德寺前时,蝶吉躺下了,乌黑的秀发几乎要铺在双人车的挡泥板上。她仰着脸,梓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上面。那个时候,两个人是紧紧抱在一起的。可是,他们的尸体在大河里被发现的时候却是分开的。
男子的双手紧紧地掩着面,放不下来。女子的双手被细带子缠在胸口。
给尸体下葬的时候,一阵狂风,席卷着砂土,遮得天昏地暗,都城的一半都暗了,似箭般的暴雨倾注下来。在灵柩通过这白昼的昏暗,到达寺院的时候,却如擦拭过一样变成了万里晴空。
墓地里葬着的,一个是神月梓,一个是松山峰子,两座并排着葬在谷中的瑞林寺。
前来吊唁的是梓生前的三位挚友。还有一位,是避人耳目前来的玉司子爵夫人龙子。她在墓前守了一夜,意外遇到三位学士时,她哀求般地跪在地上,要求三人严格保守秘密,以自己的名誉起誓,不会让世人知道她来此地拜谒的事情。哲学家当即在灵前合掌起誓,柳泽在卵塔后面肃然地点了点头。只有龙田一人,把红润的脸庞紧紧贴在柳泽胸前,簌簌地落着泪,摇了摇头。星星在那一刻闪耀了吧。或紫,或绿,多么光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