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觉得,总不至于再打开参谋本部编纂的地图确认了吧,但道路太艰难了,只好抬起摸着都觉得热的行脚穿的法衣的袖子,拿出那带着封皮的折叠本。”
“从飞驒穿越到信州的深山岔道上,连一棵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树都没有,左右全是山,山峰好像伸手就能触及。峰峦叠嶂,峻岭重叠,既不见飞鸟,也没有一丝云彩。”
“天地之间唯有我一人,约莫正值当午,极热的太阳泛着白光,我深深地戴着一顶单层扁柏笠遮着阳光,查看地图。”
行脚僧说罢,把双拳放在枕头上支着额,低下了头。
我的这位上人旅伴,从名古屋到这家下榻的越前敦贺的旅馆,直到刚刚睡下,我都不曾见过他仰起头。也就是说,他是那种傲然无物的人。
我记得我跟他大概是从东海道挂川的旅店开始乘坐同一列火车的。那时他坐在座位的角落,耷拉着脑袋,像死灰一般蜷缩在那儿,所以对他不曾有特别留意。
在尾张的停车场,其他的乘客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不留地全都下了车,车厢内就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了。
这列火车于昨天夜里九点半从新桥出发,据说大概今天傍晚进入敦贺。到达名古屋时刚好是中午,我就买了一盒寿司。行脚僧也同我一样要了相同的寿司,然而打开盖子才发现是零零散散地盖着几片海苔的下等寿司饭。
我冒失地大喊道:
“哎呀,净是胡萝卜和葫芦干啊!”
看到我这样子,行脚僧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本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从那之后就变得亲近起来。一问才知道他之后要去越前,虽然流派不同,此次是要拜访那里的永平寺,只是要在敦贺住一宿。
回若狭探亲的我也要在同样的地方住宿一晚,所以就约好一同前往。
据说他的僧籍在高野山,年纪大约四十五六,相貌柔和但并不出众,和蔼可亲,举止稳重。他穿着方袖呢绒的外套,系着白色法兰绒的围巾,戴着土耳其毡帽,手上戴着毛线手套,脚上穿着白色日式足袋和晴天穿的矮齿木屐。乍一看,与其说是僧人,倒不如说更像是社会上的宗匠,或者说比宗匠们还更凡俗一些。
“你住在哪家旅店?”
听到僧人这么问,我便深切地感叹起一个人旅行住宿的无聊。首先,女佣抱着盆子打盹;掌柜的只顾着说些客套话,到廊下一走动,他却滴溜溜地盯着看。最难忍的就是,吃完晚饭收拾好,立刻把所有灯盏换成灯笼,命令客人在昏暗处歇息。因为我不到深夜便无法入睡,那中间的心情就甭提了。特别是最近夜长了,一出东京就对这一晚的住宿担心得不行,要是没什么不方便的话,高僧您就同我一起住吧。
他爽快地点头应允:“在北陆地区行脚的时候,有家叫香取屋的地方,不管何时都能歇脚。那里本来是一家旅店,自从名气很高的独生女去世之后就拆了招牌。不过对前来投宿的老主顾一概不拒绝,由老夫妻谦谨恭敬地照料。要是可以的话,就去那儿吧。不过……”他说到这儿,放下寿司盒,咯咯笑道,“能款待你的就只有胡萝卜和葫芦干喽。”
他外表看上去谨慎深沉,没想到还是很风趣活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