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定写于1783年7月3日到11日间,萨德侯爵从文森城堡监狱寄给夫人信件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你在信上所述的文森塔的灾难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在这里没有遭遇到任何灾难。7月2日,在一座塔上装设了避雷针。它召来了落雷,但正如这种情况下常常会发生的,雷只是落在避雷针的顶端。这又如何呢?这种事可称不上灾难。它只是一场实验,单纯只是一场实验。尽管如此,你把这件事当作话题还是让我感到吃惊。确实,如果我死于雷击,那将是所有灾难中最为轻微的一种。对于我来说,在所有死法中,那恐怕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因为那会在瞬间发生,完全不带有痛苦。恐怕正是因为如此,在人生所有的灾难中,我对这一种产生的本能的厌恶感最为轻微。”
如萨德在信中所述,1783年7月2日文森塔顶上装了避雷针。当天或是翌日,在雷雨中有雷电偶然击中了避雷针。刚装好避雷针的时候就碰巧有雷打上去,这种事偶有发生。但在巴黎城里,市民们则吓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萨德夫人也因此事惊慌失措,急忙写信询问关在文森城堡监狱中的萨德的安危。写信时她恐怕是使用了“灾难”一词——我译作“灾难”的这个词是法语的accident,英语也写作accident。夫人无意识地用了这个词,它让萨德感到不快。
富兰克林进行那次著名的风筝实验是在1752年,而他第一次给位于费城的自家屋顶装上避雷针是在1753年。文森城堡监狱的这次落雷距那时不过三十年,人们仍觉得避雷针带有魔力,对它抱有近似畏惧的心理,因此这件事才会在巴黎市民中引发不必要的大骚动吧。萨德对此感到极为不快,一口咬定这“单纯只是一场实验”。诚如一个长于科学的18世纪知识分子,对夫人夸大的言辞嗤之以鼻。
实际上,根据书上记载,无论是在美国、英国还是法国,在市民中普及避雷针时都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特别是基督教的僧侣们,曾强烈地反对装设避雷针。能引来雷电的魔法棒,好死不死还要装在教堂的屋顶上,也难怪他们会感到不安。在欧洲,城镇里动辄耸立着高达一百五十米的哥特式高塔,最首要的就是要给教堂装上避雷针。但关键是僧侣们不肯点头,这就不妙了。自古以来,僧侣们都会抱着强烈的使命感顽强地反对任何看上去像是违反了神所创造的自然秩序的事物。比如解剖尸体,比如从僧院屋顶上放飞滑翔机,比如让机械装置的人偶走路,这些无一不曾被他们反对过。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极具恶魔性质的行为,避雷针只是被反对的事物中的一种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也曾有些黑心的家伙,利用当时属于最新科技发明的避雷针,赚上一笔是一笔,人们称这种人为“避雷针小贩”。他们为粗制滥造的避雷针定价,挨门挨户地推销。《白鲸》的作者赫尔曼·梅尔维尔就曾写过题为《避雷针小贩》的短篇,作品中出现的避雷针小贩不折不扣地是个厚脸皮搞强买强卖的商人。
让我们回到萨德的信上。
萨德在信中说,既然总归要死,自己还是喜欢苦痛最少的雷击所带来的瞬间的死亡。也提到说雷击造成的死亡能让他很少产生本能的厌恶感。雷击造成的死亡是否如萨德所说痛苦较少,没遭到过雷击的我们无法予以断言,但在萨德的脑子里这渐渐地成为了一种固有观念。在这次落雷后四年,萨德写下茱斯蒂娜第一个版本的故事《美德的不幸》(1787年)时,他就让女主人公死于雷击。描写如下:
“闪电从右乳进去,烧焦了她的胸脯,再从嘴巴出来,把她的脸容损毁得叫人不敢观看。”
这就是可怜的茱斯蒂娜的死状。有趣的是,在萨德出狱后写的茱斯蒂娜第二个版本的故事《美德的不幸》(1791年)中,雷电是这样贯穿女主人公的肉体的:
“闪电从右乳进去,烧焦了她的胸脯和脸容,再从腹部出来,把她损毁得叫人不敢观看。”
而在1797年,萨德第三个版本的茱斯蒂娜故事《新茱斯蒂娜》及《恶德的繁荣》面世,在这部长达十卷的庞大故事的最后,女主人公的死状被描写如下:
“闪电从嘴巴进去,从阴门出来。”
在茱斯蒂娜的故事里,女主人公被雷劈死的情状有这三个异本,因此被认为有三个版本。闪电贯穿的路径最开始是从她的乳房到嘴,后来是从乳房到腹部,最后是从嘴到阴门。我认为闪电所穿透的位置的变化,如实地反映了那十年里萨德思想上的变化,并对此兴趣颇深。我相信从上半身到下半身的变换,也许正显示了他彻底向现实主义转变这一事实。
我并不打算在此深入讨论文学论,因此关于这个问题就此搁笔。相较之下我更在意的是,我认为萨德让女主人公遭雷击死去,是因为想让她在满载苦难的人生最后以最轻松的方式死去。在萨德的考量中,雷击是最没有痛苦的、让人满意的死亡,也就是安乐死。萨德是想给茱斯蒂娜一个安乐死吗?
这是个难题。
不,这是不言自明的。
前面我提到梅尔维尔有一篇题为《避雷针小贩》的短篇,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就是我借《避雷针小贩》的设定自由发挥的故事。说真的,我非常喜欢这个短篇,以前就想过要把它脱胎换骨改写成自己的故事。前言就说这么多。我们开始吧。
那是暴风雨的一天。雷鸣从山上滚到山谷里,又从山谷里滚到山上,紫色闪电频繁地画出粗大的“之”字,每隔一段时间猛烈的雨点就倾泻在屋檐上。恐怕是因为我家位于略高的山上,比起平原更容易贴近感受到暴风雨的效果。我站在暖炉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半是无可奈何地眺望着窗外的暴风骤雨。这时,有人在“咚咚”地敲响门。这让我瞬间产生了犹疑,到底会有何等好事之人在这种暴风骤雨中拜访别人家?并且,门上明明装有门环,来人为何要用手敲门?
我边想着边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腋下夹着一根奇特的金属手杖。这男人我素未谋面。
“您好。初次见面。”
没办法,我只好指着屋里的扶手椅说道:
“请进来坐下吧。您可真是选了一个好天气来访。”
“您说好天气?这要算得上是好天气,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好天气。”
“您全身上下都淋湿了。到这边来烤烤火吧。”
“不,完全不必。”
男人杵在房间正中一动不动。这男人越看越让人觉得奇特。他长着一张瘦削阴沉的脸,凌乱的头发因雨水贴在额头上,眼眶发黑,深陷于眼窝中的双目微微地发着光。他从头到脚淋得湿透,脚边的地面上眼见着积起了一滩水。被他夹在腋下的手杖,进到屋里后仍然没有放下来。
那是一根闪闪发光的细铜棒,长约一百二十公分,末端装有木柄,木柄和铜棒间嵌有两颗绿色的玻璃球。铜棒的顶端分成了锐利的三枝,闪着黄金般的光芒。男人牢牢地握着木柄的部分。
我轻轻行了个礼,说道:
“看起来您这副样子像极了宙斯大神呢。在希腊的雕像上,掌管雷电的宙斯也是握着一根跟您的手杖非常相似的棍棒。宙斯大人莅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就在今天,您令暴风雨降临此山之上,简直让人感激不尽。您瞧,又来了。这惊人的雷鸣越来越猛烈了,真是让人经受不住。还是请您坐下吧。和奥林匹斯山的宝座相比,这稻草垫的扶手椅想必显得粗鄙不堪。来来,请不要客气,坐下吧。”
就在我这样开着玩笑时,男人的脸上现出夹杂了恐惧的震惊表情。他死死地盯住了我的脸,也没有从自己的位置上挪动一步。
“坐下来,把您淋湿的衣服烤烤干如何?”
我指着炉火熊熊燃烧的暖炉前的扶手椅,再次催促那男人。虽然在9月初天气并不寒冷,但为了除去湿气,从下午开始我就一直让暖炉的火烧着。
但那男人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仍旧站在房间中央,带着责难般的严竣神色深深地盯着我看。末了,他沉重地开了口: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靠近暖炉。不仅如此,我还要敬告您,请和我一样离开暖炉,站到房间的中央来。噢噢(男人惊得跳了起来),又在打雷了。这是何等吓人的声音。请您尽快离开暖炉……”
“可这里又暖和又舒适。”
“您的无知简直让人哑口无言。在这种雷雨中,屋子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暖炉旁,您难道不知道吗?”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
因为男人的声调太过认真,我不由得差一点朝房间中央迈出了一步。但看到男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令人不快的得意神色,我又无言地退了一步。任何人都会有种逆反心理,哪怕牺牲自己的自尊也不愿意让对方随心所欲。男人一看我没有老老实实地照他说的去做,就越发焦躁起来,用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的口气喊道:
“听好了,您应该离开暖炉。热的空气和煤是电的良好导体,难道您不知道吗?更不要说还有铁制的木柴架。如果您看重您自己的生命,就应当听从我的忠告离开暖炉。我命令您这么做。”
“不好意思,宙斯先生,我可没有在自己家中服从别人命令的习惯。”
“请您不要再说什么宙斯了!我可是个日本人!”
“这可真是抱歉。那我就要问了,您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如果您是来避雨的,那就请您随意,一直呆到雨势转弱为止。如果您有其他目的,就要请您尽快说明了。您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放缓了音调,说道:
“我是卖避雷针的。原本我这行……”
正在他说话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刺破了周围的空气。巨大的雷声震得窗玻璃簌簌作响。男人缩了缩脖子,说道:
“天哪天哪,好可怕的声音。该不会是打到您家房子上了吧。没有?但还是越小心越好。毕竟有备无患。我将用这根魔法棒为您的家献上铜墙铁壁。”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用手杖“咚咚”地敲击着地面。
“刚才您正说到一半。我还没有听到您介绍自己的职业。”
“我的职业就是推销避雷针的。这就是样品。”
男人用手轻轻敲着手杖。
“上个月我一个人就推销出去二十三支避雷针。鄙社的避雷针极为优秀,安装方法也十分简单,在安全性方面也深受好评。”
“也就是说,存在有不安全的情况,也就是危险的情况吗?”
“确实是有。比如说在屋顶上安装避雷针的时候,如果负责安装的工匠不够熟练,不小心让避雷针和屋顶的金属部分接触到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哦,会发生怎样不得了的事?”
“您难道还想不到吗?那样电流就会从避雷针传到建筑物上,建筑物就会悲惨地起火。前些天就发生过一起灾难,镰仓某座寺庙的正殿因为雷打在没装好的避雷针上,一瞬间就给烧没了。报纸上也有报道过,您大概还有印象吧。”
“这样说来,我似乎是有点印象。不过,那座寺庙装的避雷针,该不会就是贵公司的避雷针吧。”
男人没有回答。
“噢噢(男人又跳了起来),又打雷了。越来越近了。这次很近了啊!又闪电了。您可千万不能动。”
男人像是突然要放开拿在手里的手杖。但他只是朝窗子的方向迈了一步,一边躬着身子查看外面的情况,一边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左手手腕处。我正感到不解,男人就回过头来说道:
“才三次脉搏。这是三百米以内的极近距离。大概是打在这附近的林子里了吧。我来这儿的路上看到了三棵被雷劈裂燃烧的栎树。栎树的树汁里含有溶解的铁质,所以比其他树木更容易被雷打到。您家里的地板好像也是栎木的吧。”
“是栎木的芯材。这样说来,您这不是特意选了暴风雨的日子来上门推销避雷针的吗?一开始打雷,您大概就在心里说:‘太好了,这可是我做买卖的天赐良机!’是吧?”
“您没有听到吗?又在打雷了。”
“您也没必要这么战战兢兢的吧。您可是卖避雷针的,有什么可战战兢兢的呢?一般人都会挑风和日丽的时候出门做生意,而您会选择暴风雨的日子。不是应该已经相当习惯暴风雨了吗?”
“确实,我会在暴风雨的日子出门做生意。但并未因此就小看了雷电的可怕之处。哪怕只是走在路上,我也有避雷针专家才会知道的特别的预防措施。”
“您那特别的预防措施是什么呢?我可一定要听一听。但在那之前还是先把百叶窗关上吧。雨都斜着刮进来了。我来把百叶窗拴住。”
“您疯了吗?您忘了铁栓是导体吗?请您住手。”
“只不过关一下百叶窗而已。那我让下人拿木栓来好了。按一下那边的传呼铃就……”
“您脑子不清醒吗?碰到传呼铃的话您会被炸飞的。在暴风雨中千万不能用手碰传呼铃。”
“传呼铃也不行吗?那在这种时候,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什么才是安全的呢?您觉得我家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这还是有的。不过,并不是您现在所站的地方。刚才我也说过了,您要远离墙壁。闪电的电流经常会顺着墙壁下来打进人体内。因为人体是比墙壁好得多的导体。那样一来就要去见上帝了。”
“也许吧。那么,按照您的观点,这屋里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呢?”
“就是这房间里我所站的地方。来,请到这边来吧。”
“能让我问问理由吗?”
“噢噢,玻璃在簌簌发颤了。又闪电了。请到我身边来。”
“在那之前请说说理由。”
“请到这边来。”
“虽然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呆在这里好了。而且暴风雨看来也告一段落了,和刚才比起来,雷声不是已经远多了吗?就请您借这个机会赶紧说明吧。到底为什么,您所站的位置,会是这屋子里最安全的地方呢?”
实际上暴风雨确实是平静了一些。卖避雷针的小贩也像是松了口气,徐徐地开了口:
“您家是有阁楼和地下室的两层建筑。而且这间屋子正好位于阁楼和地下室之间,可以说是比较安全的。因为雷电这种东西,有时候从空中到地面,有时候又会从地面到空中形成环流。您能明白吧。另有一点,房间中间是最安全的,这是因为如果雷打到屋子上,就会顺着暖炉或墙壁打下来,因此离暖炉或墙壁越远就越安全。如果您对我的说明表示满意的话,就请到这边来,看看这个样品吧,一支只要一万日元。”
“似懂非懂的样子。但还是暖炉边舒适得多,我不想轻易离开。您到这边来如何?把那湿衣服烤烤干如何?”
“不,我这样就行了。打湿了比较好。”
“这又是为什么呢?”
“雷雨时的最佳策略就是全身透湿。因为打湿的衣服是比人类的身体好得多的导体。就算是雷落到身上,也会顺着打湿的衣服传导,而完全不会经过肉体传导。这样肉体才能不受到伤害。”
“哎呀,这可真让人吃惊。我还真不知道这么多。您刚才所说的,您在暴风雨的日子外出时必定采取的特别预防措施,就是全身淋个透湿吗?”
“也不是说只有这样。简单来说……”
“不,您不用简单来说也没关系。没什么比全身淋得透湿更简单的了。”
从这时候起,避雷针小贩的脸上显示出了露骨的焦躁神色。一直讲不到谈生意的正题上,让他开始焦躁不安起来。而避雷针小贩越感到焦躁,我就越发觉得愉快。
“换个话题来说吧,卖避雷针的商人。我总归是要死的,而我常常希望能被雷劈死。因为这恐怕是痛苦最轻微的死法了。这话我们私下里讲,有没有利用您那根美丽的铜制避雷针顺利死去的办法?”
男人愤愤不平了起来:
“怎么会有!原本避雷针就是用来预防雷击伤害的东西,怎么可能用来故意导致伤害。首先,如果做出这种事来我可是要上法庭的。别开玩笑了。”
“可是,您刚才也说过了,如果安装方法不对,电流就会传导下来,转眼间把镰仓寺庙的正殿烧掉。我总觉得避雷针这名字恐怕不怎么正确,应该叫作导雷针才对。因为您看,它并不是排开空中的雷电,而是吸引雷电用的。避雷针应当是一把双刃剑,既能防雷灾,也能故意引来雷灾才对。比如说,如果在人的脑袋上树一根避雷针,会怎么样呢?”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会防住雷电的伤害。不过,要通过导线将雷电的电流引到土里去,人必须像是扎根在地上一样不能动弹。”
“不不,我想说的是导线连在人的肉体上的情况。比如说,导线连在人的阴茎上时会怎么样呢?”
“不管是连在阴茎上还是阴道上,毫无疑问人都会瞬间死掉吧。以前有过这样的事件,一位头发上夹着发夹去睡觉的女学生,因为闪电直击发夹而瞬间死亡。避雷针的原理就和那发夹完全相同。不过,算我求您了,死不死的话题还是请您放到很久以后再考虑吧。因为您的关系,咱们已经讨论了一大堆愚蠢的话题了。想想,完全没讲到生意的事。不应该是这样的。您到底有没有从我这里买避雷针的意思?没有的话就算了……”
“所以说,刚才我也说过了,作为死亡的道具,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备上一支您那优秀的避雷针呢。当然,我并没打算马上赴死。”
“就算不是现在,如果您是打算用在这种用途上的话,那实在是抱歉,我不能卖给您。”
“这就说不通了。您特意冒着狂风暴雨来到我家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我既然都说了要买,您却说不卖,这是怎么回事呢?还是请您不要开玩笑了。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肯卖给我,我就不让您离开屋子一步。”
看到我居高临下的态度,男人那阴暗的脸色越发阴暗,沉默了下来。他青黑的眼眶就像是阴天夜里的月亮带着一圈光晕一般,显得越发深了。在那月晕之中,细小的眼睛虚弱地眨了眨,像是在心中拿不定主意。我盯住这男人,心想,你要能逃得掉就试试看吧。
男人好像伺机要往大门那边跑。我上前一步,迅速挡在他的前面。男人如同一只被追赶的野兽,准备丢开恐惧,进行殊死的反击。
男人像是举起三叉戟一般举起了握在右手的锐利的铜质手杖,用尽全力朝我的心脏挥了下来。我感觉眼前仿佛瞬间有闪电闪过。
我胸前血如泉涌地倒下了,但不知为何并未感觉到一丝痛苦。在恍若被雷击而死的错觉中,我迅速失去了意识。
安德烈·布勒东给自选集《黑色幽默选集》的序文冠以《避雷针》之题。这题目看起来奇特,实际上是出自格奥尔格·克里斯托弗·利希滕贝格的《格言集》。利希滕贝格曾经这样写道:
“序言可称作避雷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一直非常介意,但直到现在仍无法明确地界定它的意思。
在利希滕贝格的《格言集》中,它前面一句格言是这样写的:
“书是一面镜子。一只猴子去照它,里面决不会显出圣徒的面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