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纭跟徐夫人说打算多去医馆看看,自然不是敷衍的话。
隔日清晨,她便带着小竺,又去了医馆。今天她来的早,走进医馆后院时,便看到徐贺煜、宋铃清、宋大夫三人正在用早膳。
看到她过来,徐贺煜放下筷子,朝她温柔笑道:“阿纭,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他起身走过来,想要牵着穆纭一起去桌子旁坐下。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穆纭也没想到自己来的这么不赶巧,浅笑着推拒道,“我先去前厅坐会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徐贺煜见她如此说,自然不好再牵她,重新回去坐下。
宋铃清见他坐回来,夹了一个包子放在他碗中,“贺煜,你多吃点,这包子可是我特意跑去县西的那家包子铺买的呢。”
“你跑那么远买包子做什么,附近不就有几家包子铺么。”徐贺煜似是责备又似无奈地说了句。
“那还不是听说这家包子铺好吃,想买给你吃吗?怎么,你不喜欢?”宋铃清撑着头看他,满眼都是他那张温和的脸。
徐贺煜咬了一口包子说:“喜欢的。”
穆纭掀开通往前厅的门帘时,恰好听到这句话,微微侧头看了眼。
两人言笑晏晏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饭,宋铃清不时地往徐贺煜碗中夹着东西,看着自然又亲密。
她只停顿了会,就放下门帘走进了前厅。
“小姐,你刚刚为什么不留在那。”等看不见人了,小竺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那宋姑娘一看就对少爷存着心思呢。”
自从知道徐贺煜可能跟宋铃清有点什么之后,小竺越看两人就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特别是刚刚两人说笑的时候,她恨不得去把宋铃清从桌子上拽下来。
“我留在那能做什么?他们要是当着我面这样,我倒是更膈应得慌。”穆纭似是毫不在意道,但是微微攥帕子的手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小姐既然不想看见他们,那还来这医馆做什么?”小竺知道她的心思,但却故意不拆穿她。
穆纭一时语塞。
她也不知道自己每天来这医馆究竟想做什么。她同徐贺煜的感情本来就平平,现在让她主动每天过来看他,已经是极大的改变。
要是让她跟宋铃清一样,天天围在徐贺煜身边献殷勤,那几乎是不可能。
但是宋铃清在知道她是徐贺煜妻子的情况下,还在她面前如此故作亲近,可见她并不在乎她这个妻子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徐贺煜在纵容,还是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他居然连一丝拒绝的意味都没有。
一想到她的丈夫可能也对其他人有心思,穆纭就觉得心里烦躁得慌,“这医馆好歹是我夫君的产业,我就来看看还不成了?”
“自然是成的。”小竺说着都替她感到着急,“只是小姐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对少爷亲近一点。反倒看着其他女子跟少爷卿卿我我的。难道小姐真等着少爷另娶其他人进府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穆纭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的小厮见她出来,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投入自己手上的活计中。
“直接去找少爷说呀。”小竺替她分析道,“小姐你是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就算要纳妾室都是要先问过你的意见的。你直接去找他问,若是他真的想娶那姓宋的女子进门,你直接拒绝就是了。”
“你倒是想得轻松。”穆纭无奈笑了笑,“就算我拒绝了又怎么样?徐贺煜他真的想找别人,我又怎么可能真的阻止得了。”
小竺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那小姐就这么放任下去吗?”
穆纭停顿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医馆外面来往的行人,突然也有些茫然了。要说她喜欢徐贺煜,那也谈不上。但是就这么把他拱手让给别人,她又做不出来。
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她从小就没了娘,跟父亲的关系还因为曾经她想跟教书先生私奔的事,闹得极为僵硬。
而徐府,徐夫人表面上虽说是向着她这边。但若是徐贺煜真的认定了什么,她肯定也不会阻止。
一时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没有人可依靠。
小竺见她神色郁郁,赶紧岔开话题,“小姐既然不知道,那就别想了。听说茂县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我们都还没去过呢,要不出去走走?”
“走吧。”
穆纭正好也想放松一下。一直待在这医馆,她就总忍不住想去想徐贺煜和宋铃清的事。
她喊来一名小厮,同他吩咐道:“等会若是徐大夫出来了,就跟他说我出去了,等会就回来。”
小厮点头应下。
医馆就开在茂县最繁闹的东街,穆纭一出门就看到街上的商铺都挂出了招牌。
现在还没到辰时,街两边的商贩都几乎已经摆满了整条街。各处的吆喝声都掺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她也是难得出门逛一次,便带着小竺沿着东街走了一圈。
正待返程时,却被人撞上了。小竺气愤地想找那人理论,那人转头看向她,小竺顿时就被吓得说不出话。
那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头发卷曲,胡须长满了脸,身材魁梧,眼神似虎,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他瞪了小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这里怎么会有西蛮国的人?”小竺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仍有些后怕地问穆纭。
“许是来经商的。”穆纭也觉得有些奇怪,茂县算不上什么商业繁茂的地方,按理说是不会遇到西蛮国的人的。
而且那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浑身透露着凶光,就好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西蛮国的人虽然长相都很凶,但是一般都不会在中原惹出事的。
官府的人对他们的身份都查得很严,还不许西蛮国的人随身携带兵器。就算他们真想做什么,也很快会被官府的人发觉。
她们回到医馆的时候,原本在前厅忙碌的小厮都不见了人影。穆纭觉着有些奇怪,就带着小竺去了后院。
甫一进院子,就看到宋铃清正满脸焦急地催促着那些小厮,“快点,快点。”
医馆一共有三个小厮,两个在帮忙往秦山的病房里端着热水。剩下的一个就在灶前,一边往里面倒水添柴,一边看着旁边已经煮得沸腾的药罐子。
“这是怎么了?”穆纭看到这幅景象,忍不住走过去问。
宋铃清显然不想理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见小厮有些忙不过来了,就自己上去帮忙看药罐子里的药熬好了没。
徐贺煜和宋大夫都不在院子里。穆纭扫了一眼从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就知道大概是里面的那个伤患出了什么问题。
她赶紧吩咐道:“小竺,你也去帮他们端水。”
小竺自是没有异议,手脚麻利地跑过去帮忙。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传出徐贺煜的声音,“铃清,药煮好没?赶紧端进来,再帮我去前厅拿几片参片过来。”
他的声音比平常抬高了不少,可见现在也是十分急躁。
“好了,好了,我马上来。”宋铃清应了一声,然后把药倒好,准备端进去。
但刚熬出来的药还十分滚烫,根本下不了手。她便把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先跑去前厅取参片了。
入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桌上的药腾腾冒着热气。宋铃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找到参片,去了前厅好一会都没过来。
穆纭看了一眼,走过去取了旁边的抹布,打湿了凉水,然后把碗端了起来。
放了一会的药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烫手了,但是在端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不小心被烫到了食指的指腹。
她蜷缩了一下被烫到的手指,忍住了松开手的冲动,稳稳地端着碗进了屋。
“铃清你快来喂他喝下去。”徐贺煜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宋铃清端药进来,头也没回地吩咐道。
倒是旁边的宋大夫抬头看了穆纭一眼,说:“让你丫鬟来帮忙喂吧。”
小竺闻声放下手中的盆,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从穆纭手中接过药碗,“小姐,我来吧。”
“你小心烫。”穆纭也没强揽着活,把碗递给了小竺。
徐贺煜听到她的声音,才惊觉自己弄错了人,“阿纭,你怎么进来了?这里血腥味重,你要不出去坐会?”
屋内因着床上的人受伤,一直闭着门窗,再加上源源不断的热水,空气极为湿闷。而从秦山身上洗下来的血水,也随着这些水蒸气散到屋里。现在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无妨,我就在这待着也好。有什么事,我也可以来搭把手。”穆纭神态平和,看样子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徐贺煜见她选择留在这,也没多说别的,又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今天辰时刚用完早膳,负责照看秦山的小厮就匆匆推门出来说,床上的病人开始发烧了。
徐贺煜一听,当即就推门进去查看情况。
当时秦山身上的温度还不太明显,但是徐贺煜极为警惕。因为这么严重的外伤,是很容易感染的。
果然,当他解开秦山身上的纱布,查看伤口的时候。就发现,原本有愈合迹象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红,还不断地往外渗着血。部分皮肉边缘甚至都有了溃烂迹象。
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止住血,让伤口愈合的话,很可能危及生命。
他当机立断,把宋大夫喊进来跟他一起想办法。宋大夫起初是不方便进来医治的,但是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宋大夫看完秦山身上的伤,也不禁抽了口凉气。这样深可见骨的伤口,能够活下来简直命大。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先给秦山把了脉,然后又四处检查了一番。最后敲板决定先把他伤口处的烂肉割下来再说。
于是医馆里的人立马就开始了准备工作。烧水的、煮药的、帮忙换水的,都忙得马不停蹄。
如今穆纭进来,徐贺煜正在用刀把伤口边缘有些溃烂的肉给割下来,然后用熬好的药汁清洗伤口。
宋大夫在旁边给秦山把脉,随时查探秦山的脉搏,防止他出现什么变故。
他见徐贺煜割完肉,清洗完伤口,就上药包扎,忍不住说:“他现在伤口没办法愈合,你给他上药,等两天还是会继续烂。”
“那现在怎么办?”徐贺煜终究没有宋大夫经验足,他只想到若是不用药敷住伤口,恐怕伤口会感染得更加严重。
“我倒还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宋大夫皱眉思索一阵,说,“这办法是我从医书上看的,上面记载的案例十分成功,但我还没有具体实施过。”
“什么办法?宋大夫若是方便,还请尽管说。”徐贺煜问。秦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拖延了,只要有机会,都是要试上一试的。
“给伤口消毒,然后用针线把伤口都缝起来。”宋大夫细细地把具体过程都说了一遍。
徐贺煜先是一惊,随即想到了这种办法的可行之处。如今伤口无法愈合,就是因为伤口太深,两边的皮肉无法接触在一起。
就这么放着让它自己去愈合,需要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才能长好,还随时都有可能继续出血。如此反复下去,伤口容易感染不说,人也会受不了。
但如果把它缝合起来,让两边的血肉都贴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状况了。伤口愈合的速度会大大加快,换药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伤口里面会清洗不干净。
“原来还能这样做!”徐贺煜面上一喜,对宋大夫的医术更加敬佩起来。
这么宝贵的知识,可不是在外面随随便便就学到的。宋大夫肯告诉他,就说明了对他的放心与认可。
“只是......”宋大夫说完后有些迟疑,在徐贺煜的注视下,他还是说出了其中的担忧,“缝合伤口经验一定要足,手法也要缜密。不然若是让伤口崩裂,反倒雪上加霜。”
徐贺煜闻言也知其中的利害。只是他们现在两位大夫都没有缝合伤口的经验,如何能保证万无一失地下手?
原本绝妙的法子又走上了死路,徐贺煜忍不住皱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