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透过槐树的枝丫投向地上一片斑驳的影子,而在影子下,则是两名忙里偷闲的丫鬟。
一圆脸丫鬟蹲在树阴里,推了推身旁那不断擦汗的丫鬟说道:“哎,你知道吗,咱大公子昨晚那院咳嗽声真响,我巡夜时都被吓得一哆嗦。”
那丫鬟止住了擦汗的动作,轻轻捅了捅那圆脸丫鬟,满脸的好奇:“从曼姐姐,大公子也没有咳疾,怎还有咳嗽声,莫不是……”
那丫鬟被自己想法给吓了一跳,硬是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下去。
那个被叫作从曼的丫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随即往她肩上拍了拍:“你傻啊,大公子昨日个不是娶了个病秧子吗,那咳嗽声定是那病秧子搞得。”
那丫鬟这才恍然大悟:“明了明了,不过这真的骇人,明日还是我当差这可怎办是好?”
从曼眼珠转了个圈,好看的眉眼浮上一抹神秘微笑,她朝那丫鬟挥挥手,示意她坐近些:“昨夜个我闻那声可重了,想必那病秧子定是活不了些许时日,你且暂时忍忍待他日那病秧子死了,你也好落了个清静不是?”
那丫鬟闻言,也喜上眉梢,可她不知想到什么,下一秒神情萎得宛如那被打霜得茄子般重重垂下头。
从曼也察觉其异样,她推推其肩膀询问怎么了。
那丫鬟摇摇头:“无事,只是有些心疼沈大公子要日日听那烦人的咳嗽了。”
从曼听罢长吁口气:“我还以为什么事,这段时间你安慰下大公子到那时你便是新沈大娘子了!”
那丫鬟知从曼是在开玩笑可那脸还是染上些许不正常红晕。
“是,她说的对,待他日那顾娘子死,我给你送红木梳好不好?”
清冷的女声传入两人耳中,语气里还夹杂着几分阴阳。从曼抬起眸,见模样清丽且不脱俗的少女站在跟前,她虽笑脸盈盈可眸中却冰冷至极。
在少女身后站着的丫鬟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那顾小娘子的贴身丫鬟,也就是说这少女便是……
而那憨憨丫鬟竟回了个“好”字,但待她看清来人后,也呆住了。
顾司瑶见这二人一副呆滞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好笑,她凑上前几步,脸上虽笑着,可话里寒意却直逼人心脏:“怎么,你们还不认得我了,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快要死的病秧子啊!”
顾司瑶咬重“病秧子”这三字,还重重拍了拍从曼肩膀。
从曼吓得直接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奴婢有罪,不是有心非议娘子您的,还请娘子莫要责怪。”
顾司瑶给南枝使了个神色,南枝会意,将跪在地上的从曼扶起来,装作好心道:“幸亏你遇到的是娘子本尊若是遇到从小抚养娘子长大的周嬷嬷可能你小命就不保了!”
顾司瑶见从曼一脸懵,于是佯装叹气,接下南枝的话茬:“周嬷嬷最是疼我,凡是有奴仆敢私下讲我坏话,嬷嬷会动用私刑,而且是跟内伤。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样子。”
“而且还会言语攻击,那话啊,你说于国候听,国候也不一定信。”南枝接着道。
顾司瑶见从曼脸“唰”得一下白了就知此计有效,方才她从此经过,就听见那两丫鬟正议论她,身旁的南枝最先站不住刚准备去理论,顾司瑶却拦住了她。
顾司瑶偏头,迎上南枝疑惑的目光,她俯下身,在她耳旁说了几句。可南枝好像还是不放心,顾司瑶却让她放宽心。
那两丫鬟的话一字不落全掉进顾司瑶耳中,也更加明白这府中危机四伏,需尽快逃离才对。
得想个周密的法子,还不能让人发现才好。
她看着从曼身侧丫鬟,问道:“你叫什么?”
那丫鬟似乎很是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答道:“奴,奴婢名唤玉莲,不,不是有意说,说娘子的。”
“我只是问你名字,又没说什么。对了,下次若被周嬷嬷听到或是传到,我可不保。”
这话虽是看着玉莲说的却是对这两人所说。顾司瑶明白,寻常的私刑不会让他们听话反而会变本加厉,若是还与外头勾结可不得了。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杀鸡儆猴。
待会回去她可得先跟周嬷嬷说说,免得到时候穿帮。顾司瑶让她们退下,她抬头看着树上麻雀,一脸的惆怅。
在御史府时,她就爱看鸟,因为鸟儿是自由的,不拘于任何四小方天地间。
她觉得若有来生自己一定是只张翅翱翔的雄鹰,跨过大江大河,呼吸着自由自在的空气,而不是待在这四小天地渡过余生。
顾司瑶挺羡慕发小陈棠知的,毕竟她可以随陈知县去常州赴任,听说哪儿乃江南地带,鸟语花香,春江水暖。怎么算来,已有一年未见她了,还有些怪想的。
“婠婠!”
身后传来让顾司瑶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惊愕地转身看着不远处青衣女子,生得双瞳剪水,唇红齿白,别有一番江南女子韵味。
顾司瑶眼泛泪花,满脸不可置信,那女子姿态模样不是陈棠知又能是谁。
陈棠知提着食盒小跑过来一把将顾司瑶拥入怀:“婠婠,我可想死你了,你不知道,听说你成亲我立马就赶回来了,结果还是来晚了一步。”
陈棠知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思念与气馁。
顾司瑶拍拍陈棠知背脊,听出她心情不好,便想着调侃一下逗她开心:“你看你,这么久不见都瘦了,是不是办案办瘦了?”
顾司瑶忽觉脑袋像是被千万根钢针穿透般疼,但为了不扫兴,还是强忍了下来。
陈棠知轻推开顾司瑶,伸出手指轻戳她的脸颊,扁扁嘴:“你还说我呢,你不也瘦了,这一年多没见,都剩得只有骨头了!”
虽听着像调侃,但细听却都是担忧。
顾司瑶握住陈棠知手腕又轻轻放下:“好了,不聊这个了,跟我说说在常州有什么好玩好吃的,我待在这儿都快闷死了。”
顾司瑶发现当她说到常州时,陈棠知脸涨得通红,如同那天边的火烧云一般。顾司瑶断定在常州一定还有什么事发生,而且这事有可能跟陈棠知人生大事有关。
果不其然,陈棠知听完后推搡了下顾司瑶,自个儿坐树下托腮,眼神忙乱地朝四周看去:“不就是吃吃喝喝,能有什么好玩的,难不成我还给你讲尸首?算了,你还小讲这些怕吓着你。还有我,我真的没事。”
看着陈棠知这副语无伦次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了。也回想起当初与陈棠知在一起的美好瞬间。
陈棠知见顾司瑶这副表情,脸更红了:“你笑什么?”
顾司瑶接过南枝递过来的小食盒,有些费力地坐到陈棠知旁边,捏了把她那q弹的小脸,笑道:“觉得你可爱啊,对了,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陈棠知揉了揉被捏过的地方,不由得抱怨:“你下次要捏时能不能告知一声,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给你带了蟹酿橙,你快尝尝。”
这吃食她自是听过,可从她重病开始就没再吃过。她刚触碰到食盖,那种感觉又再度袭来,比刚才还强。
一旁的陈棠知发现了异样,她拿开食盒,摸摸顾司瑶脑袋又快速弹开:“怎么发这么高的烧,婠婠,我们回院休息好不好?”
“我没事。”顾司瑶本想着拒绝,可无奈困意一批批袭来,着实抗不住。她头靠着陈棠知肩膀,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婠婠!婠婠不要睡,快醒醒,醒醒!”
陈棠知拼命摇着顾司瑶,可顾司瑶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脸色虽泛着红晕看着却还是毫无半分血色。
她与南枝一人一边架起顾司瑶,刚走没几步就迎面碰上沈斯年。
沈斯年见这架势,连忙打横抱起顾司瑶,直跑院子里去了。只留下陈棠知一人在原地独赏她们离去的背影。
陈棠知:“……”
就没有人送送可怜的我吗?
顾司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苏醒时又是一个天黑。她觉察有重物在压着她的手背。她费劲地转过脑袋看去,发现是沈斯年头压在她手背上睡着了,睡得那样安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