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路平这个名字,我脑中那幅画面下意识就会出现。
画面上,路平穿着土黄色风衣行色匆匆,墨镜遮目,咬肌发达。右手提着一只硕大的旅行箱,左肩背着乡谣吉他。背后是漫天黄叶,三两片落在箱上,三两片掠过吉他。
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一副旅人的装扮,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此,甚至来得更过分。
路平的半生,当过三次逃兵:第一次叛逃在西安,他那时是个穿白衬衫的公务员;第二次叛逃在北京,当时他是个方崭露头角的摇滚歌手,满头脏辫;第三次叛逃的时候,他在丽江。
反正无论怎么叛逃,他于这个世界永远是旅居。
路平和我一样,是个资深的丽江混混。而在幸福感三个字面前,他却比我这样的嘴子,走得彻底且深远。
我喜欢卡尔维诺描述的自了汉,他说:“要把地面上的人看清楚,就要和地面保持距离。”
我读这话的时候,在心里想象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他可能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但自己在心里种了一棵树。这个老外手足并用,爬在上面和大部分同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抽着大雪茄,看着周遭的过客,晃荡着腿,骑在自我设定的叛逆里,屁颠儿屁颠儿地乐在其中。
我说的那棵树不叫生活智慧,也不结什么果子。我说的那个人也不是路平的超我。
路平在我眼里是只长臂猿。
他有意无意地去规避母体的地心引力,把自己从一个母体甩到另一个母体:西安、北京、丽江……我也不知道他的下一站是在哪儿。
他和我们大多数人不同,对于倡导盲从的世界,他并不惯性盲从。他更习惯让自己晃荡在其中,攥着单程票,也哭也笑,也扮演余则成。大凡这类不苟同于母体的人士,大多注定要经历动荡不安的人生。
此类人士,高而言之,是那些倾心于真理的人们,动荡中他们以济世情怀为桨迤逦前行,却貌似浪费一生;低而述之,有浸身自我人生体验的浪子,在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中修身齐家、知行合一地蹉跎时光,却也是貌似浪费一生。
去他的高而言之低而叙之。
这两类动荡不安有次第高下之分吗?我觉得一类是菩萨道,一类是阿罗汉果,都是修行。个中有修为者,都不太在意周遭小市民们的咂嘴呲牙,都我行我素依心寻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