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五月,在丽比举办的聚会上,格斯·勒罗伊遇到了波莉·安德鲁斯。这是1936年,女友中有一半的人都结婚了。在老朋友中,丽比只邀请了普瑞斯、波莉和凯。结果,普瑞斯没来。至于其他人,她已经好久未见了。她准备用葡萄酒、鲜草莓和香车叶草调制五月葡萄酒,于是打电话给波莉,让她买一些香车叶草。她在电话里说,有一家专门卖德国进口干香车叶草的商店,就在第二大街的高架桥下,是一家老德国商行,窗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波莉不可能找不到。它就在她住处的街角,哪天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就可以买。只要赶在聚会之前就行,因为这东西浸泡一夜就可以。波莉在康奈尔医学中心当技师,主要测试基础代谢。这就意味着一大早病人们醒来时她就得到达医院,但是她下班很早,这点丽比可做不到。波莉住在第十大街,离圣马可坊不远的地方,下班后常坐第二大街的高架火车回家。她的住处斜对面就是圣马可坊的金色教堂,可波莉从没去过,周日上午总是睡懒觉。
卖香车叶草的商行离波莉的住处有九个街区。当波莉气喘吁吁地进了丽比的公寓时,好脾气的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丽比反驳道,这九个街区又不长,波莉可以趁机呼吸点新鲜空气,做点锻炼。波莉告诉她,那家商行的药草和各种药品都装在带盖子的大瓶子里,瓶身上的拉丁文名称既潦草又晦涩难懂。丽比听后感觉很抱歉,说她该自己坐出租车去买。不过,为了慰劳波莉,丽比带她去了格林威治村一家新开张的饭店。饭后,两人回到丽比的公寓,开始准备五月葡萄酒和聚会的其他物品。波莉特别喜爱花草(这次聚会的山茱萸花就是波莉设计的),而且在厨房里也是把好手。丽比提议让波莉做安德鲁斯先生最有名的鸡肝馅饼,这是他从法国学来的一道菜。她们去市场上买了好多鸡肝,回来后,丽比站在旁边看波莉把它们切碎,然后再用筛子仔细地筛。丽比问:“鸡肝是不是煮得太嫩了?凯说,她烹饪的时间总是比书上说的要长十五分钟。”看到波莉加进里面的奶油、白兰地和雪利酒的数量,丽比惊讶得目瞪口呆,难怪安德鲁斯家破产呢。但是,波莉做得很开心,而且一旦开始,她就坚持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安德鲁斯家的人就是这个性格。波莉说,安德鲁斯先生总是坚持自己制作原料,而且一直要煮到汤里有了肉冻。不过谢天谢地,波莉最后同意用清炖肉汤来替代。否则她们得熬到天亮。就算这样,波莉离开的时候,丽比也已经筋疲力尽。仅仅筛那些鸡肝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不忍心再让波莉洗刷碗碟,于是雇了个黑人女仆第二天下午来清理,并为聚会服务。
幸运的是,波莉赶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要是走路的话,那就太远了。波莉的家在第五大街以西,路上要经过几处不太安全的楼房和仓库。波莉的公寓位于一个挺不错的街区,不过可比不上丽比的公寓那么迷人。丽比的房子屋顶高,有壁炉,窗户几乎落地。事实上,把波莉的住处叫公寓那是奉承话。那儿实际上就是一个带家具的房间,有个卫生间,一张沙发床上铺着波莉从家里带来的拼花被子。房间里有几把旧椅子,一张老式的大理石面桌子,桌腿像是狮子的脚爪。角落里有一个破冰箱,一台双灶的电热炉,还有几个用油布遮盖的架子。不过屋子至少还干净。房东夫妻都有工作(事实上,妻子也是瓦萨毕业的,18届),这里还有两个房客,一个是白俄罗斯人,另一个是个德国犹太人。波莉跟他们已经成了朋友。两人经常对波莉讲一些关于自己的可笑故事和他们激烈讨论的话题。波莉心地善良,她认识的人都愿意对她谈论自己的烦恼,有人还向她借点钱。可是,这个可怜姑娘,她的家人一分钱也给不了她。她姑妈茱莉亚曾经送给她几件瓷器和一个火锅。可她有心脏病,爬不了波莉这里的楼梯。不过,如果波莉能少让那些陌生人来访,那她的公寓还是个不错的地方。那个德国犹太人经常给她带来一些小礼物,像彩色的杏仁糖、巧克力姜糖、一小盆三叶草。作为回报,波莉帮他学习英语,这样他就能找个好点的工作。所以,几乎每晚他都会来敲门。丽比有一天晚上见过他——小矮个,乱蓬蓬的一头灰发,口音很重,老得几乎能当波莉的爸爸。在波莉这里,你可以看到最奇怪的来客。大多数人都苍老如松。萝丝是她姑妈茱莉亚的女仆,瘦得皮包骨头,坐在那里织毛衣。她是来给波莉送羊排的。那可怜的白俄罗斯人喜欢跟波莉下棋。嗯,还有那个意大利送冰人的故事,虽然有点夸大,但是绝对有意思。那真是个老顽固,去年三月的一天,他扛着冰块来找波莉,嘴里不停说着“图钉,图钉”,于是波莉拿给他几个图钉,可是他摇着头说:“不是,不是,姑娘,是土钉。”直到他用粗糙的大手从口袋里掏出纳税申报单,大家才知道,他是不知道该交多少所得税。的确,只有波莉的送冰人才会交个人所得税。波莉立刻坐下来帮他算出了应扣数额。可是当丽比求她这样做的时候,她马上羞红着脸说:“丽比,你自己就做得非常好啊。”
这样看来,她就是一个“温柔善良的阳光女孩”,对人公正,长着淡黄色的如生丝般的头发,大大的蓝眼睛,乳白色的皮肤,圆润的下巴,肉嘟嘟的胳膊,印堂饱满,笑起来脸上会露出浅浅的酒窝。有人认为,她长得就像电影里的安·哈丁,但是不如安·哈丁个子高。她喜欢把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她认为这样更清爽,也更适合医院的工作。缺点就是这样的装扮使她看起来显老。普瑞斯上次流产悄悄地住进了纽约医院,波莉每天都去看她,她就在这里工作,这对她来说很容易。病人看见她穿着白大褂、低跟鞋,辫子盘在头顶,都认为她至少二十六岁了。在瓦萨,姐妹社里有四个人入选雏菊花环,另外三个是莱基、凯和丽比,这也算是学院的一项纪录了。但是丽比从不认为波莉漂亮,她太文静,皮肤太白,只有笑起来的时候还过得去。毕业那年,凯执导了一部圣诞哑剧,她安排波莉担任圣女,不过她的目的其实是帮波莉振作起来,因为凯刚刚拆散了她和一个遗传不佳的小伙子的婚约。实际上,在那文静的外表下,波莉有一颗情感丰富的心,她开朗风趣,有独到的见解,实在是个可爱的伙伴。波莉在大学里主修化学,曾经想当个医生,但是后来安德鲁斯先生破了产,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幸运的是,学院的就业办安排她进了纽约医院的康奈尔医学中心。女友们都希望她能遇到个愿意娶她的帅医师,但是到现在为止,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出现,或者出现了,但是大家还不知道。波莉生性内向。有时候,她似乎只和她姑妈、那些房客和一些很沉闷的姑娘交朋友。她喜欢结交低调的朋友,尤其是同性朋友,这就是她至今独身的原因。总体来说,化学专业的学生在学院里是最底层的学生。如凯所说,在十年后的同学会上,你都记不起他们的名字。皮肤病、脱发、厚厚的眼镜,不是肥胖就是过瘦。她们以后该怎么办?回家养老?还是去教书?还是把自己的女儿再送去瓦萨继续学习她们那一套?也许有一天你会在校友杂志上读到:“祝贺埃尔佛里达医生到洛克菲勒学院工作。”那时你会问:“那人是谁?”天文学和动物学专业就和化学不太一样。波奇主修的是动物学专业,去年她嫁给了一个诗人,这人其实是她的一个远亲,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研究生院。她父母给她在当地买了所房子,但是波奇仍然每周开飞机去伊萨卡,而且还想着要当个兽医。不管怎么说,天文学和动物学不像化学这么枯燥,它们的描述性更多一点,植物学也是这样。排在物理和化学专业后面的就是语言专业。丽比就差点陷入这种命运之中。这个专业的毕业生都得去中学当法语或者西班牙语教师,还得取个类似帕尔帖小姐和拉加萨之类的名字。当年波奇的追求者中就有这个专业的学生,她甚至还邀请其中的某些人去过家里,和安德鲁斯先生用法语交谈。波莉是个民主主义者,不过莱基经常说民主主义是她的表象,内心里她是个封建制度的信徒。
丽比不管这些,她经常和波莉交往,而且几乎每次聚会都会邀请波莉参加。问题是,两人在一起时,波莉是个很棒的伙伴,但是一到大的场合,她就黯然失色。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像她父亲一样,几乎就跟耳语一般。如果你不对大家介绍她的家庭背景,人们很可能会忽视她,或者在她离开后才问一声,刚才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是谁。另外,她总是早早地就离开了。除非你要求她做个什么事情。例如,跟某个讨厌鬼聊天,这样她才会感觉自己还有点用处。如果有人呆头呆脑地坐在角落里,那你只要告诉她一声,她就会过去拯救他。她会跟他热烈地交谈,指出他的那些别人从未发现过的优点。但是,如果你让她去跟某个聚会中的热点人物谈谈,她会动也不动。“恐怕,我得告退了。”(安德鲁斯家的人都是这样。)
但是只要一玩开游戏,不管是打扑克还是“钉驴尾巴”,波莉立刻就会得心应手,她高高兴兴地给大家分筹码、剪纸条,或者做眼罩。她总是当裁判,给大家制定规则,保持秩序。这也是安德鲁斯家的传统。自从破产后,他们家的人就靠填字谜、玩游戏来排遣烦恼。他们一家住在一座带阁楼的旧农舍里,房里有个大壁炉,还有储藏室,不论谁去她们家住,晚饭后都会马上被拽着去下棋或者打牌。他们飞快地介绍完规则,如果客人跟不上,他们就会对着他或她叹气。有时候,他们去谷仓里点上保暖用的煤油炉,穿上各种服装玩复杂的动作字谜。有时候,她们玩“杀人”游戏。不过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安德鲁斯先生总是很紧张,似乎怕自己刻在桌上的咒语会真的应验。有时候,他们玩捉迷藏,这还是以前在法国住城堡的时候学来的法国游戏。他们还玩“捉鬼”游戏,不过后来全家人一致同意把这个名称改成了“捉南瓜”,因为如果是安德鲁斯先生回答不上问题被捉住,他在说“我是个三分之一鬼”的时候,常常会突然掉眼泪或者突然大笑,所以他们现在改成说“我是个三分之一南瓜”。另外,他们也玩“认地图”游戏。这方面安德鲁斯先生是行家,因为他走南闯北,游历广泛。波莉家的人都脑子聪明,他们最喜欢玩字谜游戏,不过也玩一些很简单的游戏,例如“我为奶奶装皮箱”。下雨天,他们就玩各种棋类游戏。但是他们不得不放弃“大富翁”游戏,这也是由于安德鲁斯先生的缘故,可怜的人,他总是联想起自己的那些投资。如果家里有事要决定,比如让小比利上哪所大学,或者圣诞节的晚餐吃什么,那他们就会郑重地拿出拉丁文版的《圣经》,做圣经占卜法游戏,同时拿出安德鲁斯先生老旧的《罗马史诗》,哪个孩子开始认识里面的拉丁单词了,就有权利就这些家庭决策投票表决。孩子们还玩寻宝游戏,获胜者的奖品是自制的针垫、日历或者喇叭花。现在他们已经不玩骑马追踪游戏了,因为他们付不起骑马的钱,事实上,家里只有几头奶牛和小鸡。波莉以前常骑马打猎,而且现在她还保留着自己的马靴和骑马帽。波奇曾经邀请她去普林斯顿,她就是带着这些东西去的。如今她十八岁了,身体稍微发胖,不得不放大自己的外套,不过大家说,她皮肤白皙,头发淡黄,穿上黑色的骑马裙装,看上去仍然很漂亮。黑色是适合波莉的颜色。
工作日,她的穿着很朴素,旧毛衫、格子裙、低跟鞋。不过参加像今天这样的聚会,她会穿上质地良好的低胸黑色皱纹裙,配一条花边腰带,一顶黑边宽檐帽。她的皱纹裙有点褪色,可是这更衬出了她白皙的脖颈、圆润的下巴和丰满的胸脯。她的头发挽了个结,低垂到肩,恰到好处。哈罗德·彼特森说她像雷诺阿,但是丽比说她更像玛丽·卡萨特。今天丽比穿了件棕色高领塔夫绸长裙,黄玉耳环衬得她头上金光闪闪,两眼晶莹发亮。她认为,虽然波莉没有什么贵重的珠宝,可她戴朵白玫瑰在胸前也许比较好看。
丽比今天请来的客人可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男女平衡。几个瓦萨同学、几个出版界的朋友、姐姐和她的丈夫、几位华尔街的人士、几个演员、一位女作家、《先驱论坛报》的一位编辑、大都会博物馆的一位女士。她没有邀请自己办公室的同事,因为场合不同。姐姐对丽比的事情总是求全责备,她眯着眼说:“你这是大杂烩啊。”姐夫窃笑着说:“哦,诺亚方舟啊?丽比,真是群星荟萃。”他总是爱取笑丽比的“文艺生活”。丽比通常不置一词,不过今天她可是另有目的。她想让姐姐和姐夫好好看看她新交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尼尔斯·艾斯朗德。他们是冬天去滑雪的时候在火车上认识的。他是奥尔特曼滑雪俱乐部的跳台滑雪队员,而且是位真正的挪威男爵。他身着得体漂亮的牛津灰西服走了过来,当他躬身亲吻姐姐的手时,丽比那胖胖的姐夫差点被一块安德鲁斯先生的馅饼给噎死。尼尔斯以前曾经对丽比说过,只有对已婚女士才能持这种礼节。他举止高雅,身材匀称,舞姿端庄优美,就连丽比的姐姐在和他交谈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英俊潇洒。他的英语说的近乎完美,只是还稍微带着点挪威口音的痕迹。在大学里他主修的是英国文学,你简直想不到,在认识丽比之前,他曾经在《哈珀斯》杂志上读过丽比的诗词,而且至今还记得。他们真是趣味相投。丽比几乎敢确定他会向他求婚,这也正是她举办这次聚会的原因。她想让他看看她的公寓,看看那些山茱萸花,以及她的女友们。她以前从没让他来过这里。跟欧洲人交往,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举动,不过有家人在场情况就不一样了。聚会后,他计划带她出去吃晚饭,她想,到了那里,如果一切顺利,他就会提出这个问题了。她姐夫肯定有所怀疑,他问:“嗯,丽比,他有收入吗?”丽比告诉姐夫,他来美国是为了学习经营管理,现在他在奥尔特曼管理六条滑雪道。她姐夫若有所思地说道:“从这里开始职业生涯似乎可笑了点。为什么不去华尔街呢?丽比,你当然可以自己选择,不过说真的,从社会地位方面讲,他跟个职业高尔夫球手差不多。”丽比紧咬着双唇。她一直担心的就是家人的这种反应。但是她尽力抑制着内心的恼怒和失望。她决定,如果她接受尼尔斯,那她一定告诉他,她的条件就是要他换一份工作。也许他们可以在巴克夏开一个滑雪旅馆,瓦萨学院的一个姑娘和她丈夫就是这么做的。还有个姑娘和她丈夫在西部开了个牧场。他父亲的死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回去继承他的遗产……
丽比满脑子心事,难怪在聚会高潮的时候,她竟然忘了注意波莉,以防她被人冷落。当气氛稍微平和了一点时,她惊讶地发现波莉正和格斯·勒罗伊言谈甚欢。勒罗伊刚才来的时候可是跟她说过只能稍待片刻。丽比没注意到是谁介绍他们相识的。他们站在窗边看着丽比的那对鹦鹉,波莉正用杯子里的草莓在一点一点喂食它们(可怜的鸟儿怕是要喝醉了)。丽比用手肘碰了碰凯。波莉蓝白色的胸脯引人注目,脑后的头发从发卡里脱出了一点,垂到了肩上,显得有些凌乱,但是看起来更显得楚楚动人。丽比于是对凯说起了格斯·勒罗伊的事情。她的男爵男友正在不远处,于是她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她解释道:“我们认为,很快就会有场浪漫情事了。”格斯来自秋河市,他的家人在那里开了家印刷厂。他和妻子有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两人现在分居。他的妻子在一所小学里任教。因为她跟别的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风流,格斯离开了她。格斯的政治倾向比较激进,但是他还没有加入任何政党,他向公司引荐过几个对共产党有同情心的重要作家,但是现在共产党人对他态度冷淡,因为他要跟他妻子离婚,而且还要把那个男人的名字宣扬出去。他们说,这是对他们的“分裂”。丽比笑着加了一句:“尼尔斯是个社会民主党人。”男爵说道:“不,不,当学生的时候是,现在我中立,不过可不中性啊。”他斜睨着丽比,孩子般“咯咯”笑道。丽比责备似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办公室里有个女人认识格斯·勒罗伊的妻子。她这个同事是个非常普通的女人,胖得跟大卡车一样,下班后无事可做,要么一个人喝酒,要么去开会。男爵鄙夷地说道:“啊,普通女人。没意思。”“先生,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你该听听前几天晚上这个姑娘遇到的事情。就因为这事,我不得不暂时接替她的工作。她下巴被人打碎,还掉了四颗牙齿。”凯喊道:“纠察队!你们听说哈罗德前几天领导了一次纠察队的游行吗?”丽比摇摇头说:“完全是两回事,我不想告诉你们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对工人富有同情心,另外她还爱喝酒。有时候早上上班,你都能闻到她嘴里的酒味。有天晚上,嗯,实际上,是一个多月前了,你们还记得三月末的那场春寒吗?不知道她在哪个酒吧喝多了酒,然后坐出租车回家,上车后,她就开始跟司机闲谈,说她很同情出租车司机的命运。很自然,他们提到了这寒冷的天气,她注意到他没穿大衣,也没穿夹袄,所以出于彼此间的同志关系,她邀请他去喝一杯,暖和暖和。”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丽比暗暗地点点头。好几个客人也被吸引了过来,他们知道,丽比讲故事的本领可是名声在外。“也许她以为姿色平庸是一种保护措施吧。但是那司机可有了其他想法。而且他认为这女人想的也和他一样。所以,喝完酒后,他就想非礼她。她很震惊,挣扎着想推开他,结果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满地的牙齿,下巴也破了。当然,那司机已经走了。”“那……”“没有,很明显没有,”丽比说,“而且什么也没丢,钱包就在她身边的地上。他们不得不把她的下巴缝合起来,修牙的费用得花她几年的收入,我们老板让她报警,医院也是,但她什么也没做。她下巴上戴着夹板,费力地说,这都是她自己的错。”尼尔斯坚定地说:“非常正确,就是她的错。”凯大喊道:“我坚决反对,是不是每次别人误解了你,他们都有权利打掉你的牙齿?或者说,是不是你每次善待他人,都会不得好报呢?”尼尔斯说:“女孩子们不应该对出租车司机表示友好。”凯反驳道:“你这是旧欧洲的陈词老调,我一向对出租车司机很友好,也没见发生过什么事呀!”丽比的姐姐看起来满脸的同情,说:“真的吗?从没有?”凯说:“嗯,实际上,有一次,一个家伙的确想到车后座上跟我坐一起。”丽比说:“天啊!那你怎么做的?”凯说:“我把他劝出去了。”男爵放声大笑,显然他明白了凯的好辩其实是积习成性。丽比说道:“不过,凯,我的宝贝,你是不是鼓励他了?”凯说:“绝对没有。我们只是闲谈,忽然他说我很漂亮,他很喜欢我衣服上的香水味道。然后他就停下车,钻了出来。”“他的品位不错,伊丽莎白,你不这样认为吗?”尼尔斯说道,但是他明亮、炽热的蓝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丽比,看得丽比两膝发软。
这之后,大家随意地谈了起来。凯想说说哈罗德的纠察队。她大声地说道:“他的照片上了几家小报。”丽比不由得想到了姐姐和姐夫,随即叹息了一声。凯的故事非常有趣,不同寻常。她说,哈罗德最近一直在给城里的一家左翼团体导演一部戏剧,双方是合作关系,利润大家分。但是哈罗德很快发现这部戏剧的主题是工人生活,但是演出时的观众却大多是工会挑选出的剧院里的工作人员。“所以,当哈罗德发现这些人在作假的时候,他就组织起演员,让纠察队包围了剧院。”《先驱论坛报》的那个编辑搔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哈罗德说:“我记得这件事。”凯说:“你们的报纸歪曲了事实,《纽约时报》也是如此。”那个女作者问:“是因为广告?”哈罗德摇摇头,耸耸肩膀,对凯说道:“如果你非要说,那就继续说吧。”“嗯,观众冲不过纠察队的防线,因此,管理方不得不立即同意每周向哈罗德带领的演员委员会公开账目,然后,他们就昂首挺胸地进了剧院。”哈罗德不无讽刺地挥舞了一下手臂,总结道:“这样演出才继续进行。”尼尔斯说:“这样说,是你们赢了。有意思。”凯说:“事实上,演员们得到的报酬仍然是最低的四十块钱,因为演出不太成功。”哈罗德干巴巴地说:“不过总体上是个巨大的胜利。”他消瘦的脸庞看起来很忧伤。
丽比注意到,他没有喝酒。也许他向凯做出了承诺。这个可怜虫,他自己写的剧本最终还是没有上演。就在他们要挑选演员的时候,制片人的妻子忽然撤出了资金,并起诉离婚。现在他们正在打官司。哈罗德的剧本能否上演就看官司的结果了。丽比一直不是很喜欢哈罗德。据说,他常和别的女人睡觉,凯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在乎。但是哈罗德今天的确迷住了尼尔斯。他对尼尔斯说了几句挪威话,又跟他一起朗诵了几句《培尔·金特》里的台词。尼尔斯对丽比说:“彼得森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就连姐姐也说,他虽然长得丑,但还是很有吸引力。
在此期间,波莉和格斯·勒罗伊一直站在窗边,根本没有注意人们的谈话。他们的酒杯已经空了。波莉不太喝烈性酒,因为她家曾经有人酗酒,不过对葡萄酒和金水酒这种奇怪的饮品例外。丽比翩然而至,拿起他们的杯子续上酒。回来后,她对凯说:“我想他在邀请她去吃晚饭。你记住我的话,等会儿她一定会找出一些奇怪的理由拒绝,说她要回家。”
果不其然,没多久波莉就说她要告退,并问她是否可以带一点葡萄酒回家送给施耐德先生。丽比问:“为什么?如果他要喝酒,你们住的地方街角就有家酒馆。为什么你非要给他带呢?”波莉的脸红了:“这是我的想法。买车叶草回家的时候,我对他说起了你的葡萄酒。结果,他和那个白俄罗斯人激烈争论了起来,对葡萄酒里该添加什么各执一词,都说自己国家的配方才是最好的。最后,我提出给他们带点你做的酒尝尝。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多余的。”丽比扫了一眼盛酒的大碗,还剩三分之一,客人正在减少。凯机智地说了一句:“酒放到明天也不好了。草莓会变味,除非把它们过滤掉。”波莉还在说:“如果你有奶油罐,我可以用它来装。装蛋黄酱的罐子也可以。”丽比紧咬着嘴唇。她不像波莉,对于那些思乡心切的德国难民和他们的“德国好方式”,她一点耐心都没有。她和波莉以前就因为这个问题争论过,波莉说,那毕竟是他们的祖国,但是丽比说,他们该学会适应美国的方式。而且坦白地说,她也不认为一个德国犹太人有什么必要去支持德国的产品。有些人甚至认为,就连美国人也应该抵制纳粹的商品。这次聚会她用的是莱茵河葡萄酒,看来也该受到批评。这时她注意到格斯·勒罗伊正拿着帽子站在旁边,看来是要跟她道别。
她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恼火,说道:“你看,波莉本有机会跟您一起去饭店吃晚饭,可她却因为对那些愚蠢的房客许下了诺言,现在要回家。她太倔强了!”另外,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女孩拿着装奶油的旧罐子到处乱逛。丽比转向波莉说:“你也没办法拿着它坐公交车。会洒出来的。”格斯·勒罗伊向前迈了一步:“麦克奥斯兰小姐,我带她坐出租车回家。”
丽比笑了,她对波莉说道:“进厨房来!”她得跟波莉单独谈谈。“波莉,我不介意给你葡萄酒,毕竟是你给我买的车叶草,但是,请不要,带格斯去你住的地方,也不要把他介绍给那些奇怪的房客。就算为了我。”丽比是担心,那些奇怪的房客在姑娘们看来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男人们会想到肉体方面,他们会认为,你都沦落到这种程度了,饥不择食啊。男人们会想象,这个人的追求者怕是排成队了……丽比皱了皱眉头。她真正担心的是那些房客、石头房子、楼梯上的地毯、那破旧的酒杯托盘和白俄罗斯人那满是烟气的外套,丽比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会毁坏波莉的美好前程,再没有男性敢跟她交往。男人们只要去那里看一看,就会颠覆他们对波莉的最初印象。贫穷的味道?不过格斯也许喜欢这一点。他们会奇怪波莉怎么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过波莉可以说,她是在为写小说搜集素材。波莉和那些房客们有什么共同点呢?是了,他们渴望美好的日子,没有社会差别,也不再需要梦想。他们都享受那低微的欢乐,就像波莉制作的圣诞礼物——香囊。丽比还把制作方法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里:只需要一些橘皮、丁香和菖蒲草,揉在一起,用丝线捆上,挂在衣柜或抽屉里,可以散发香气。这些香囊是丽比的原创,很漂亮,几乎不需要成本。明年圣诞丽比还打算让波莉帮她做几个呢。但不管怎么说,丽比做这件事还说得过去,对波莉来说算怎么回事呢?如果是丽比住在那样的出租屋里还好,但也已经足够奇怪的了,而她也不会那样做,至少她可以说是为了写小说搜集故事的素材……
“我也没打算这样做,”波莉生硬地答道,“另外,葡萄酒的事也不要提了。”丽比说:“你别这么烦了。艾达!”她冲着女仆喊道,“把那个装鸡尾酒的瓶子给安德鲁斯小姐拿来,洗干净,去装满葡萄酒。另外,再给安德鲁斯小姐拿些馅饼。听明白了吗?”她又转过身对波莉说:“你们现在要做什么?他送你回家……”丽比问了几个问题后明白了,波莉打算把葡萄酒送回家后,就和格斯去附近的犹太餐馆皇家咖啡馆吃晚饭,那是犹太剧院的名角和犹太报纸的记者们常去的地方。“这是谁的主意?他的吗?”波莉说:“呃,是我的。我担心那儿不够安静。”丽比说:“胡说,正合适。”她想,波莉很聪明,挑了这么个地方,能看大人物,而又不必担心有人听到自己的谈话。有一天晚上,波莉带她去那里吃过饭,当时她伸长脖子,好奇地四处张望,不停地问波莉那些名流的名字。看到端来的美食,她不由得讶然出声,波莉不得不提醒她注意,说,这会让人以为她们是故意到这里炫耀。被人好奇地看来看去可是有伤自尊。她用手按着脸,边想边说:“那儿就非常好,那你们计划吃什么呢?我们那次吃的罗宋汤?”波莉从女仆手里接过满满的鸡尾酒瓶,说:“还没想好。”丽比说:“不用你动手,让艾达给你包好。你去我的化妆台整理一下头发。”她轻轻地把波莉脖颈处的发卡插回原处,然后退后一步,审视着波莉的装束。“你去洒点我的香水吧。”波莉离开时,格斯·勒罗伊手抚胡须,尴尬地跟在她身后。忽然,他向前迈了一大步,把茱莉亚姑妈的银狐披肩搭在了波莉那几乎赤裸的肩膀上。这时,丽比又赶上前去,硬要波莉答应第二天把鸡尾酒瓶送回来,说自己以后也许会需要。其实,丽比是想找个借口听听波莉对格斯·勒罗伊的看法。
凯和哈罗德也起身道别。他们计划去吃点汉堡,然后去看排练。哈罗德每晚都要去剧院检查演员们的排练,看他们是否按照自己的要求在做。凯有时候也跟他同去,去后就坐在演员们的更衣室里。房间里出现了一时的寂静,聚会接近尾声了。几个客人还没有走,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丽比和尼尔斯约好了要出去吃饭。“哎哟,不要走,还早呢!”丽比对大都会博物馆的那个女人急切地说道。女人顺从地又坐了回去。丽比不喜欢客人离去得太过匆忙,好像谁都担心自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外面天还亮着,正是美好的五月黄昏。迷蒙的角落里,青绿色的山茱萸花显得颜色更淡了。桌子上的葡萄酒瓶在锦缎的衬托下闪烁着黄绿色的光芒。屋子里弥漫着一阵阵的草莓和铃兰花的香气。这是尼尔斯今晚带来的礼物。艾达挎上她的黑色小包准备离开。丽比付了她钱,忽然心血来潮,告诉她把剩下的馅饼全部带回家。尼尔斯说:“莱茵葡萄酒姑娘,你真慷慨,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女仆。”看来,他也注意到了丽比展示的这份胸怀。丽比犹豫地笑了。他说“慷慨”的语气让她有点不安。博物馆的那个女人往前探了下身子,说:“说到莱茵葡萄酒,你们中有谁记得国家美术馆里那个滑稽的丁托列托吗?”大家茫然地看着她,不知她要说什么。“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单独在一起呢?”尼尔斯在丽比的耳边低声说道。
看到他们窃窃私语,其他的客人全都起身告别。这可比丽比预期的要早。刚才还高朋满座,顷刻间就人去屋空。尼尔斯朝她转过身来。“我去取外套。”她匆忙说道。但是他抓住她的手:“等会儿再拿。伊丽莎白。你怎么让他们叫你那个难听的小名?”“你不喜欢?”他答道:“我喜欢伊丽莎白,我太喜欢她了,非常喜欢。”他把她拉到身边,捧起她的脸庞,开始亲吻。丽比热烈回应着。她一直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无数次梦想过这样的场景。她低垂着头,鼻翼紧缩,两眼微闭,像一只圣杯一样接受着他嘴唇的吮吸。尼尔斯的嘴唇柔软而温暖,与她的想象完全相反。她总是想象着他穿滑雪衫的样子,英俊、冰冷,满头的金发在寒风中飞舞,高高的颧骨,瘦削而通红的脸庞,由于长期的户外活动,他的嘴唇坚硬而结实。他用他的双唇温柔地上下摩挲着她的嘴唇,然后他歪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忘情地与她亲吻,几乎使她窒息。
丽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摇晃着退后了一点。“来啊,伊丽莎白。”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重新把她拉回怀里,轻柔地吻她。不知是过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牙齿在磕碰着她紧闭的双唇。她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后退了一步,努力地想露出点笑容。他说:“安静。”屋子里灯光暗淡,她拉着了桌子上的铜质台灯,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另一只手紧张地整理头发。他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上自己的胸膛,她的额头正顶着她的下颚。她估计他比自己要高四英寸。这是个完美的差距。丽比就这样静静地倚着,感觉很舒服。时间在静静地流逝,这时,他慢慢地扭过她的身体,与他面对面,突然,他尖硬的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使劲地冲撞着她的舌头。“伊丽莎白,给我个舌吻。”她勉强地缓缓抬起舌头,与他的舌头相触。霎时间,一阵火辣辣的震颤传遍她的全身。他想把她的舌头吸到自己的嘴里,但是她不愿意。她告诫自己,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得太远了。这次他主动松开了她。她呆滞地笑了笑,说:“我们得走了。”他修长的手伸进她长长的塔夫绸袖子,上下抚摸着她的胳膊:“美丽动人的伊丽莎白,可爱润滑的肌肤,你真是个健美多情的姑娘。”丽比对这样的恭维感到很高兴,于是就又与他亲吻了一会儿。
然后他走过去放下了百叶窗,拉着丽比朝沙发走去。他柔声说道:“来吧,伊丽莎白,让我们读几首诗,喝点酒吧。”对这样的请求,丽比无法拒绝。他拉着她从她的诗词架子上拿下了《牛津诗集》,然后又打开一瓶葡萄酒,将他们两个的杯子倒满,和她挨着坐在了沙发上。他说道:“干杯,莱茵姑娘!”丽比“咯咯”地笑了,突然说道:“莎士比亚死于过量的莱茵葡萄酒和腌制鲱鱼。”尼尔斯皱了皱眉,继续翻阅着诗集。丽比最喜欢的诗句底下都画了线,书页的空白处布满了感叹号和问号。他大喊道:“啊,在这里了!”随即大声地读起了《多情的牧羊人致爱人》,“来吧,我最亲爱的人/和我在一起/我们将领略人间一切欢乐……”丽比感到有点尴尬。这首诗她早已耳熟能详,六岁的时候就能背了。他读完后,倚过身体,贪婪地亲吻她。丽比躲开了些,笑着说道:“但是我打赌你不知道她的回答。《牧羊女的回答》。作者沃尔特·雷利。”她开始背诵:“如果,这份爱和世界一样年轻/如果,牧羊人的话句句是真/那我的心将不胜欢喜/与你在一起,做你的爱人。”他炽热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她,以至于她的语调结结巴巴。“最后怎么样了?”结果是牧羊女拒绝了牧羊人的请求。“把书给我吧。”她以恳求的语气说道。尼尔斯则要求,要以一个吻,一个长长的吻,作为条件。他把书递给了她,她感到自己全身酥软。她快速翻着诗集,想找出雷利的诗。可书页却粘在了一起,真让人恼怒。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又摸到了她的后颈,玩弄着她的衣领。她尽力专注地找诗,不去注意他的手。忽然,她听到裙子后面一颗扣子被解开的声音。
声音很微小,但是丽比的头脑一下子警觉起来。她挺直身体,张大双眼,喉头发紧。她意识到他是想引诱她。手中的书不由得掉到腿上。这肯定是欧洲人的方式。这些伯爵、男爵们的手段太明显了,你都想不到他们会用这样的方式。哦,可怜的尼尔斯,她对他的评价一下子低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式这么老套吧。又一个扣子被偷偷地解开了。丽比觉得啼笑皆非。既要让他明白他的错误,还不能伤了他的自尊,他们等会儿还要出去吃饭呢。该怎么办呢?她的身体停止了战栗,好像钟摆停止了走动,全身的血液也似乎静止了。他好像察觉到了空气中温度的变化,扭过她的头,使她面向自己,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丽比吞了口唾沫。他拉过她,要吻她,但是她紧闭双唇。这是个明显的暗示。他气恼地说:“真是个冷美人。”丽比本想用和缓点的语气,可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很不友好。“够了,尼尔斯。”她“砰”的一声合上书,跺了一下脚,然后站起身。但是他忽然伸出铁钳般的手抓住了她,把她抱到了沙发上。“吻我,”他粗暴地说,“不,不是这样。我要舌吻。”他面容狰狞,丽比想还是顺从点为好。她恐惧的脑子里忽然想起,据说,运动员都性欲强烈,而且斯堪的纳维亚人都是些残忍的唐璜。是谁说的这话?凯?这次的吻深深伤害了丽比,他其实是在咬丽比的嘴唇。“求求你,尼尔斯!”她睁大了双眼哭喊道,却看到他的眼睛如两个蓝色的针尖般盯着她,舌头伸出唇外,如一只蹲踞待噬的野兽。他眼露凶光,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丽比不是如此的满心恐惧,也许她会喜欢他的这个样子。他压着她的身体,双手乱摸。她挣扎得越是厉害,他的动作就越是凶猛。这时,裙子后面的扣子开了,胸罩的一个挂钩也掉了下来。她听到了一阵可怕的撕裂布料的声音,这可是她在春季甩卖会上淘回来的新衣服。他用一只手撕开了她的紧身上衣,残破的衣服挂在了胳膊上,另外一只手则扭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挪动。他把脸埋在她的胸脯上,开始拽她的裙子。
丽比发出恐惧的呻吟声。她想大声呼救,但是她从没跟邻居说过话,她绝不愿意让陌生人看到她衣衫破损的样子。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波莉和那些房客,如果有人敢对波莉这样做,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救援波莉。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昏倒了,会发生什么事情。瓦萨的医生说过,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女性的意志,她们建议姑娘们用脚踢或者用膝盖去撞男人的睾丸。丽比估摸着地方,用膝盖朝着目标撞去。尼尔斯狂笑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扇着她的脸:“坏姑娘!”尼尔斯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这让她很痛苦。
他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你是处女吗?”丽比无言地点点头,她感到,自己唯一的希望取决于他是否会发善心。“噢,真糟糕!”他说道,手松开了一些,“伊丽莎白,你真让人讨厌!”他痛苦地说,“丽比,我该叫你丽比。”他抖了一下,松开了她。丽比从没受过这样的伤害。她大口地喘着气,躺在那里,浑身衣衫破损,惊恐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一把拽掉了她的裙子,说道:“强奸你也没多大意思。”然后,他从沙发上站起身,镇静地进了卫生间。丽比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身边就是那本《牛津诗集》,她可以听到他小便的声音,但是他既没有放水冲,也没有关门。之后,他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丽比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镜子前,她看起来就像是金星号沉船的残骸。她感到饥饿不堪。他甚至都没有等到吃过晚饭。可是她已经让艾达把馅饼都拿走了。“美丽的伊丽莎白,你真慷慨。”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她心烦意乱,尼尔斯肯定不是嫌她这个人烦,他是因为发现她是个处女而发泄心头的懊恼。他毕竟还是个男爵,他的地位使得他终止了自己的行动。他的行为疯狂,像古老的维京海盗,他想强奸她,至少这样的事情是特别有戏剧性的一幕,她会失去自己的尊严,但是她却可以知道男人是怎么强奸女人的。丽比有个小秘密:在浴室洗浴完后她有时候会在防滑垫上自慰,把自己带上“高峰”。事后,她总是感到有些害怕和空虚,心里想,万一人们知道了,会怎么看自己呢?她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问自己是否尼尔斯知道了这件事,他是不是因为这才说自己在这方面很熟练呢?据说,这会让人出现眼袋。“不,”她颤抖着对自己说,“不会,没人看得出来,也没人会知道今晚发生的这件令人厌恶羞愧的事情,尼尔斯不会说出去的。他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