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温别桑是很喜欢跟人亲近的。

他小时候总是喜欢腻在母亲或者父亲的怀里, 喜欢被抱,被摸头,被夸奖, 喜欢一切可以感受到自己被爱的举动。

并且从不为此感到羞耻。

十来岁的孩子, 很多人都开始下意识地远离父母, 拥有自己的小秘密,和独属于同龄人的小天地。

可温别桑在十二岁的时候,却还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跟爹娘汇报一通。无论是风筝线断掉了,还是被周连琼骂了小傻子, 或者在投壶之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事无巨细,都要与爹娘分享, 并且一定要以他们的夸奖或者安慰结束。

直到十二岁之后, 父母去世,他被锁上铁链,成为了相府之中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踩上一脚的虫豸。

除了痴呆的祖母之外, 再也没有人能给他让人安心的触碰, 也没有人可以任由他肆无忌惮地接触。

那晚醉酒,唇齿交缠, 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 像是幼年时期,依偎在父母身边, 被拥抱,被拍哄一般的舒适与放松。

他分明并不喜欢宫承昀这个人,可却偏偏开始眷恋他的体温。

清醒之后, 又止不住的对此感到了浓烈的好奇。

温别桑不是一个会问对错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将所有过去和未来都时刻放在脑子里纠缠一番的人。

他没有去思考和宫承昀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是否对不起初遇之时,满身伤痕的自己;他也没有去想,和宫承昀如此亲密,未来自己离开之时,对方应当如何自处。

他想亲近承昀,因为亲近承昀会让他在此时此刻感到无比舒适。

仅此而已。

他知道太子的手臂很有力,抱着他的时候他其实可以不用非要使劲圈住对方的脖子,也不用担心会突然落下来。

他知道太子的手指有自己的思考,会和他的皮肤与身体建立起友好的邦交,它们交流着,或重或轻,或拉或扯,或碾压或拨弄,或冲刺或勾转,皆配合无间。

体验过几次,温别桑对此十分信任。

对方说能,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今日稍微有些不一样。

与他身体沟通的不再只是对方的手指,还有它物。

温别桑半眯着眼睛,倒也不是特别在意。

直到……

一股疼痛,忽然将所有的舒适打断,温别桑先是拧了一下眉,打了他一下。

他感觉耳朵似乎又有些听不到了,不是完全听不到,有些呼呼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脑子有点迷糊,他观察着对方的嘴唇,看到他说:“忍一忍……”

疼痛,剧烈了。

温别桑被钳着腰,忽然用力一个抽身,与此同时,重重一蹬。

狠狠把人踹了下去。

床帏猝然惊起又落下,温别桑拧着眉蜷缩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分外不友好。

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没有去看,缩着身子一会儿,又伸手下去揉了揉,咬了咬嘴唇。

床帏外,承昀敞着单衣,额发微湿,垂眸凝望自己。

……梦中被踹下床,竟然是,因为这个。

他静静坐着,脑子里只余一片空白。

床帏里,温别桑又翻了几次身,逐渐没了动静。

翌日,天色大亮,温别桑睁开眼睛,床帏里空无一人。

他翻了个身,感觉身体有些不似平时。

就好像是,平时一不小心吃多,胃部被撑大,一时难以恢复的感觉。只是这次被撑大的不是胃。

他来回翻身,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

外面,静坐了一夜的承昀面无表情的看向里间,听着床上的动静,久久没有靠近。

温别桑停下了动作,他猜测宫承昀应该不在寝殿,否则他都翻腾这么久了,对方早就该过来跟他道歉了。

他翻身下床,走出里间,一眼看到了长榻上闭目调息,如僧侣入定一般的承昀太子。

稍作停顿,温别桑重新皱起眉,抬步走过去,抬起腿,在软垫上盘膝坐下,审视一般盯着他。

承昀呼吸平稳绵长,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温别桑垂下睫毛,闷闷不乐。

一会儿看他一眼,但很老实的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越来越有些失望,神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不开心。

他低着头,伸手去拿杯子,倒水的时候,忽闻砰地一声,猛地松手,茶盅顿时歪倒,桌子上洒落一片水痕。

承昀立刻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怎么了?烫到了?”

“水都放一夜了,为什么还是烫的。”

承昀没有回答,而是下榻,快步去了里间,很快走出来,拿着一盒软膏,坐在他身边,重新拿过他的手,轻轻吹了吹,道:“还好,只是有点红,擦点药就没那么疼了。”

温别桑任由他上着药,道:“你是不是换水了。”

“……喝完了。”承昀语气有些无力。

擦在手上的药凉丝丝的,确实中和了被烫到的灼热感,温别桑翘着那根被烫到的手指,道:“你昨天弄得我很疼。”

承昀有气无力:“对不起。”

“早上我在床上翻身,你没听到吗?为什么不理我。”

“我睡着了。”

“为什么不在床上睡,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想理我。”

“我怎么会不理你……”

“因为我把你踢下去了。”温别桑道:“是不是把你摔疼了?”

“……”

几息后,承昀道:“我们可以换个别的话题吗?”

“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承昀道:“我让人去喊楼招子,过来给你看看。”

温别桑现在已经明白,楼招子也通一些岐黄之术,但只是皮毛,遇到了比较重要的伤情,还是会请宫中御医过来。

“你说哪里不舒服。”温别桑道:“你昨天为什么要往那里塞。”

“……”

承昀甚至无法跟他对视,只木着脸道:“对不起。”

室内一片沉默,温别桑忽然道:“那我这伤要给楼招子看吗?”

承昀眼皮抽了一下,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话你。”

“……”承昀撩起一只眼皮,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垂下,道:“阿桑,你看过……那种书吗?”

“什么书。”

“……”看来是没看过。

“不然,我给你看看?”

温别桑反应了一下,才道:“你又不通医术。”

“我虽然不通医术,可是我在梦中,为你……”他伸出手指,意味深长地在温别桑面前活动了两下,嗓音低低:“医过。”

温别桑意会,但又摇头,道:“我饿了。”

早膳的时候,承昀开始尝试给温别桑喂饭,温别桑果真来者不拒。庞琦看在眼里,神色间隐隐带着一抹欣慰,承昀对于喂他吃东西,已经没有太大的排斥。

此前在梦中,他不光觉得自己卑贱,还觉得温别桑特别过分,毕竟,所有正常的成年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有几个会需要别人喂饭的?

但现在,就算是温别桑骑到他头上,他可能都不会觉得对方过分。

……就想当初冤枉他羞辱自己一样,一定是有原因的。

找不到原因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一定没有坏心。

何况,看温别桑吃东西其实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他终于明白,为何谢令书投喂温别桑的时候那么自然而然。

这家伙吃饭的时候特别心无旁骛,几乎给什么吃什么,还都吃的特别专注,即便如此,如果有人与他说话,他还是会马上仰起脸来,就像对待吃饭一样专注地对待要与他说话的人。

长乐宫里养的那几只兔子,虽然吃东西的时候也很讨喜,但却不会像他一样,在人需要的时候随时给予全部的响应,毕竟那东西听不懂人话。

而有些人,固然听得懂人话,却不见得会有小动物般的纯粹讨喜。

甚至……治愈,只是看着他,简简单单放空一下大脑,就能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想养一辈子。

承昀静静望着他,眸色逐渐暗了下去。

昨天晚上两人折腾了半夜,温别桑并没有睡好,吃罢饭后,便又上床去补觉了。

承昀站在寝殿前,朝庞琦招了招手。

后者小跑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这是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

就像总有一日,他会登上那个至高之位一样,温别桑如今也是他人生规划的一部分。

所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就是喜欢温别桑,就是想要他,想与他行房,想和他同床共枕,想跟他两情相悦,携手白头,在死亡降临之前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

“殿下?”

承昀又沉默了下,道:“帮我去买些东西。”

他附耳,庞琦神色惊讶,很快连连笑着点头,高高兴兴地道:“奴才这就去。”

承昀心头本来还有一道坎儿,但见他如此轻易的答应下来,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想象之中的羞耻,难堪,甚至是卑微低贱,似乎都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

不管他如何反抗,身边的亲近之人也早已清楚,他是温别桑的囊中之物……或者说,早晚有一天,他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他。

只有他自己还在徒劳地对抗整个世界,仿佛要打垮一个不存在的敌人。

温别桑睡了快一个时辰,醒来之时迷迷瞪瞪的,视线朦胧之中,隐约看到承昀太子正静静坐在床头,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温别桑翻了个身,将手搭在了他的腿上,被他轻轻握住。

温别桑的手指有些薄茧,但手骨却很软,此刻刚刚睡醒,手指更跟没骨头似的,承昀轻轻捏了两下,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温别桑换了个姿势,软软窝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阿桑。”

“唔。”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温别桑揉了揉眼睛,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后偏头,用手指抠了抠他身上的刺绣。

承昀看了一眼他脸上被刺绣刮出的红痕,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将身上的外袍解开丢到一旁,重新将他拥在怀里。

袍子里面的衣物绵软,温别桑放心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如果阿桑,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做?”

“告诉他。”

“要是他不喜欢你呢?”

“不会有人不喜欢我的。”

“也是。”承昀思索,道:“你会怎么跟他说你的喜欢呢?”

“我就告诉他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再告诉他,他早晚有一天会很喜欢很喜欢我,与其浪费时间拒绝我,不如尝试跟我接触,反正我们早晚都会在一起的。”

承昀垂眸,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温别桑又靠着他小憩了一会儿,去地牢里看了申悦容。

申悦容的情况看上去好了不少,不知道是吃药的原因占了更多,还是因为她自己在有意识的控制。

过去的时候,谢霓虹也在,申悦容甚至还笑吟吟地说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情。

温别桑来到书房的时候,承昀正在看书。

他没有打扰对方,走到自己宽大的工作台前,拿起那个又重新换了零件的机关雀。

拿起木齿轮的时候,听到承昀轻轻笑了一声。

扭脸去看,对方正单手支着额头,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书,看上去很认真。

他低头,拿起工具取出小撑杆,刚砸一下,又听到了承昀的笑声。

仰起脸看,神色有些茫然。

重新低头去做自己的事,就听到了第三声笑。

温别桑终于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呀。”

承昀没有回头,但眼珠悄无声息的朝后转了转。他坐直身体,略有些抱歉地道:“打扰到你了?我就是放松一下,明日应该要去上朝了,想到马上又要见到父皇,压力有点大。”

“没关系。”

在没有矛盾的时候,温别桑一向很善解人意:“那你看吧。”

承昀略合上书本,道:“申悦容今天怎么样?”

“她好多了,现在谢霓虹也不怕她了,每天都过去陪她说话,今天她还提起了我娘以前学琴时候的事。”

“你娘应该很有天赋吧?”

“哼哼。”温别桑笑,道:“她说我娘天赋特别差,一开始弹琴的时候差点把人送走,容姨都不敢让她上台表演,还说我爹一开始看上我娘,就非要让她弹琴作曲……旁人怎么劝都没用,他就愿意大把银子往我娘身上砸,容姨也不知道,他究竟看上我娘哪儿了。”

他说起来滔滔不绝:“看上就看上吧,每次过来的时候,还都说是被我娘琴艺吸引的,楼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偷偷嘲笑他,他也不在意。”

“还是我娘气不过,下狠心练了很久,终于让人相信他的确就是奔着她的琴艺来的,就再也没人嘲笑他了。”

承昀道:“你爹娘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温别桑点头,神色之间竟然也有些向往:“他们是我所见过的,最会相爱的人。”

承昀起身,顺手抓起身旁的书,来到了他身边坐下,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温别桑摇头,道:“这个比较枯燥,我可能很久很久都没有进展。”

承昀也发现了,玩机关的的确都不是一般人,光是这个机关雀,他就看温别桑拆了装装了拆,不知道多少次了,里面的零件不断地更换,重做,好几次都要重头再来,他倒是不厌其烦,耐心十足。

“阿桑,你和你娘像吗?”

“像。”提起母亲,温别桑又巴拉巴拉:“容姨说我长得也像我娘,我娘特别特别漂亮,我也特别特别漂亮,她皮肤很白,我皮肤也很白,就是眼睛的颜色像我爹,我娘的眼珠特别特别黑,我爹呢,看上去就有点薄凉……不过只是看上去,未料也是个痴儿。”

“你爹定也是个俊俏的儿郎。”

“哼哼哼。”温别桑吃吃笑,道:“他确实俊俏,我小时候,还有性格强势的寡妇往他身上贴呢,我娘说他就是个祸害,每次还要她提着刀撵人。”

“你爹自己不赶人吗?”

“他就是酸儒书生,嘴里一堆的客套,真有人来硬的就手足无措了。”

承昀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道:“真想见见他们。”

温别桑停了下来,眸子无声无息地湿了起来:“我爹给我娘画了很多画像,后来他们走后,何如燕都给毁了……”

承昀的拇指抚过他的眼下,道:“我帮你把他们画出来好不好。”

温别桑愣住:“你,你又没见过他们……”

“但他们肯定被你记得清清楚楚,对不对?”

温别桑用力点头。

“你来说,我来画,如果有不像的地方,你就告诉我,我们重新来。”

温别桑睁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承昀牵起他的手,来到桌前,温别桑抬手用力抹去眼中的泪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笔尖。

承昀偏头看他,道:“你说你跟你娘很像?”

“嗯。”

“上次在烟火铺,你穿裙子的时候我画的那一副,像吗?”

“五官还好,但是神态不像,娘对外是个特别冷漠的人,嗯,在家里,其实也没多爱笑,我爹倒是爱逗她,可是……”

“她自星月楼逃出,心中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开怀时刻必然很少。”承昀提笔,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墨迹落在纸上,道:“申悦容说她面冷心热,你方才又说她为了你爹苦心练琴,我猜她必然是个面色冷淡,举止温柔之人……”

温别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笔尖。

承昀时不时偏头看他一眼,向他确认:“鼻子?这里呢?”

温别桑还专门跑去拿了个镜子,一边对着镜子看自己,努力摆出母亲的样子,一边跟他指着自己的脸比划,偶尔手指停在眼睛处做出放大的动作,一会儿又点着自己得鼻头,示意他画高一点。

等承昀画好,他趴上去仔细看过,又摇头,指着画上的人,不是眼睛画大了,就是鼻子画小了。

废掉的画纸被抓起,随手丢到一旁。

很快,被抓皱,却并未被团成团的纸张就丢了一地。

庞琦中途过来了一次,喊人用膳,但两个人都没理他。

温别桑一会儿趴过来盯着他的画看,一会儿又站起来,笨拙地做父亲和母亲走路的样子,承昀失笑,根据他启发的灵感,再继续低头,重新作画。

庞琦又来了一次,将晚膳放在了一侧,半个时辰后过来一看,两个人一口没动。

温别桑的手抓在承昀的衣角上,他每次画出一个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五官,都会开心地扯他的衣服。

画错了的时候,又攥着他的衣角不断地拧着。

夜色渐深,月亮的从太子府门的方向,一路来到了院子里。

温别桑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只是紧紧攥着承昀的宽大的袖口。

画纸上,慢慢显现出了熟悉的人影。

女子头发半挽,身上裹着一个青色滚着白色毛边的连帽斗篷,在她身侧,一个一身书生气,却笑的有些散漫的男子,自然而然地为她撑着伞,黄纸伞上印着白色的梅花,伞略向女子偏移。

承昀沾染丹青,有力的手指捏着画笔,一点点地将侧面的围墙补在画上。

那是温别桑为他形容的云州小镇,青石板在两人脚下出现,水洼也在太子的笔下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最后几笔,承昀拉着袖口,用丹青细细整理了两人的鬓角,在一些地方添上了几道阴影。

收笔。

画上的人似乎在眼前活了过来。

母亲手中挽着一个竹篮,冷漠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父亲撑着黄纸伞,正歪着头朝这边挥手。

恍惚之间,温别桑似乎听到他们看着自己,喊着自己:

“小阿桑,好久不见。”

书房里响起轻轻的抽泣声。

温别桑颤抖着伸出手去,哽咽着,又在碰到画面之前堪堪停下。

“是,是我爹娘。”泪珠滚落脸庞,划过下颌,流过脖颈,将衣襟染的透湿。温别桑的手虚虚在画上来回抚摸,却不敢去触碰那刚刚上完色的丹青:“爹,娘,娘,爹,爹爹,阿娘……”

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却只是来回的喊着:“爹,娘……”

一只手伸过来,重重将他搂在了怀里。

温别桑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之中,视网膜似乎还残留着父母对他微笑的影子。

承昀的手抚着他的背部,温柔,有力,缓慢,一下又一下。

温别桑就像被顺了毛的猫,逐渐在那双手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

“我是不是应该跟他们打个招呼?”承昀在他面前开口,温别桑立刻仰起了脸,神色有些惊讶和茫然。

“不想让他们认识我吗?”

这话说的,仿佛在他眼中,那两位已经从画中走出来了。

温别桑猛地撑起身体,从他怀里坐直,凝望着桌上的两人,认真地道:“他叫宫承昀,是,我以后,最好的朋友。”

承昀眸色微动,觉得自己这地位提升的真是飞速。

画像上的人似乎再次动了起来,温宛白微微转动眼眸,朝承昀看来,周峤则直接偏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温别桑道:“他是皇太子,是,以前是坏人,现在,是可以预测的超级大好人。”

温别桑看向承昀,推了推他,承昀也正色道:“两位好,我叫姓宫名晟,字承昀,大家都喊我承昀比较多,您二位也可以喊我承昀。”

“他们喊你呢。”

温别桑一提醒,承昀马上道:“嗯,哎,在呢。”

温别桑扑哧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道:“我骗你的,他们又不会说话。”

“……谁说的。”承昀抱紧他,道:“他们说话了。”

“说了什么?”

“他们说。”承昀看着温别桑,道:“你要好好的……”

眼看他马上又要哭出来,承昀话音一转:“珍惜眼前人。”

温别桑眼泪憋了回去,一下子扑过来,用力抱紧了他。

他的拥抱相当用力,仿佛要将承昀生生勒死,承昀环住他的腰背,轻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松一点……”

温别桑听话地放松,下巴依旧放在他的肩膀上。

“宫承昀,谢谢你。”

等到丹青干了之后,温别桑这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画像。

承昀道:“以后我给你画更多。”

“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温别桑还是异常小心地把画像收了起来,道:“现在这是这世上我爹娘的唯一一幅画像了。”

两人从书桌前起身,温别桑这才发现地上居然堆了这么多的废纸,抬脚踢一下,甚至可以感觉到清晰的阻力。

他看向承昀,道:“你画这么久,不累吗?”

“还好。”承昀朝外看了一眼,道:“刚过丑时,也就五六个时辰。”

“……”已经好久了。

温别桑一手拿着画像,一手拉住他的手,道:“那我们快回去休息吧。”

承昀嗯一声,道:“午夜露寒,先把大氅披上。”

温别桑在他面前转圈,乖乖把大氅穿好,承昀亦将披上外袄,和他一起穿过长廊。

两人慢慢走着,温别桑忽然道:“你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吗?我也可以帮你达成的?”

承昀鬼使神差地到了那个超级稀有的梦境。

——烟花之下的吻。

“你把我当什么了。”承昀道:“今日也不能算是帮你,主要是我也对你爹娘充满好奇,我是为了自己才画的。”

“不管怎么样。”温别桑道:“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不是。”温别桑解释道:“我只是想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帮我做的是其他事也就算了,但这件事很重要……”

“知道了。”承昀反握住他的手,道:“很重要,我知道我帮了你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忙了,我会记住的,以后有什么需要,一定不跟你客气。”

“嗯。”温别桑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让我怎么样都行……要我的命不行。”

“……”

夜色之中,承昀低笑出声。

“那要是,我想……”

“成亲等于要命。”

“……”承昀道:“你还是先欠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