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道:“举手之劳。”
前面的宋燕时转过了身,抱歉地看向姜浮,“姜娘子,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没撞疼你吧?”
姜浮摇头道:“无事。”
宋燕时放心了,又扭头去看前面的杂耍艺人,那人养得猴子颇有灵性,好像能听懂人言一般,朝着观众人群拱手作揖,十分有趣。
姜浮望着谢闻的脸,怔怔开口道,“郎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谢闻条件反射去摸自己的脸,果然不是一个温度,手被衬得冰凉。
他支吾道:“人太多,有些热。”
姜浮微微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目光移向正前方,空留谢闻红着脸,心跳的厉害。幸好此处人声鼎沸,要不然他真担心,姜浮听到他的心跳如雷。
目睹一切的谈光意皱了眉,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害羞的不应该是姜五娘子吗?为什么反而是殿下脸这般红?
日向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上鲜艳的色彩,和玉京城的雕梁画栋相得益彰,构成一幅最美不过的画卷。
姜浮告了别,她和宋燕时住得倒近,只是宋燕时并不是打道回府,而是要回大理寺。
谈光意行事稳妥,早已另准备了马车,雪簇先把活蹦乱跳的姜潇塞进去,姜浮露出一半身子和谢闻又告了别,马夫才握起来了缰绳。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尽头。
谈光意道:“郎君,现在我们去哪儿呢?”
他拿不定主意,是回东宫还是去大理寺。
谢闻收回视线,道,“都不去,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前面有个扶月国的人,我们去看看。”
谈光意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个异族男人正在售卖猫儿,和大陈的猫不一样,脸蛋圆圆,看上去憨态可掬。
卖猫的男人黑色的头发弯曲着,上面装饰着美丽的美丽的石头,眼睛是灰蓝色,眼窝深陷,鼻子高挺,说话口音十分怪异,正在和一个小孩儿吹嘘自己家的猫有多厉害。
谈光意心里暗暗纳闷,殿下怎么知道是扶月人?
扶月弹丸之地,异族杂居,光凭相貌,并不很好分辨。
谢闻和谈光意走上前,有热心的大娘看这两个年轻人俊俏,好心提醒道,“别看他家猫儿长得又肥又胖,其实不会逮老鼠,只会吃,不是顶用的。”
谈光意笑道:“多谢大娘提醒,不过我们并不是要买猫捉老鼠,而是我家公子,年少慕少艾,要买来讨心上人欢心的。”
大娘看了他们一眼,穿着非富即贵,便也不再言语了。有钱公子哥,买个不会捉老鼠的猫有什么稀奇的,平康坊的缠头,一晚上就不知道有多少呢。
那异族人听了谈光意的话,立马凑过来,用蹩脚的口音大力推销自己家的猫,“郎君,您可真是找对人了,看看我家的猫,用来讨娘子喜欢再不错了。长得好看,性格温顺,从来不咬人。”
他把那巴掌大的小家伙从木笼子里掏出来,递给谢闻看。
谢闻伸手接过来,触手一段绵软。这猫果然脾气好得很,被陌生人握在手里,只睁着眼,连凶一下都未曾。
他刚才被谈光意故意打趣的话又闹了个红脸,心里真的起了送给姜浮的心思。
但这猫……
他摆弄了一下,小猫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长得像团棉花,难道也像棉花一样,是个不会动的活物吗?
好呆,谢闻和小家伙对视了一眼,有点嫌弃。
谈光意也道:“你这猫都不会叫的吗?”
异族人道:“两位是喜欢会叫的猫吗?只可惜,这是最后一只了,这一窝的,之前都被买完了,前面倒是有几只喜欢叫的。”
原来是被挑剩下的,怪不得这么呆。
谢闻道:“无妨,我就要它了。”
谈光意利索地付了钱,异族人大喜,把小猫装进小木笼里,递给了他。
谈光意有意跟他搭话,拎起小笼子看了又看,大声赞叹道,“你这笼子做得可真精巧。老板你是哪儿人?可否跟我们说说外国见闻,我们公子就喜欢听这些。”
异族人当然十分乐意,谢闻连价格都没压,直接掏钱买下,他赚了一笔,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权当送人情了。
他道:“我是扶月国的人,小地方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点养猪养牛的本事,这猫是我自家猫生的,不是长久行当。”
谈光意夸奖道:“原来大哥是扶月的人,怪不得能养出这么乖巧的小猫。我虽未出玉京,但也曾听闻,扶月人杰地灵,大哥为何要背井离乡,来玉京讨生活呢?”
那扶月人道:“害,扶月虽好,又怎么比得上大陈富庶。主要还是,我妻子是大陈商人的女儿,我不想与她分离,自然是她在哪儿,我就去哪儿了。”
谈光意笑道:“大哥相貌堂堂,还是个痴情人。”他话锋一转,又道,“刚才大哥说,在京中养殖为生。素闻扶月人皆能御兽,不止寻常牛马,狼虎亦然。这可是真的吗?”
他演得求知若渴之态惟妙惟肖,扶月男子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说别的,就说前几日东市那老虎……”
真没想到这人如此上道,谢闻和谈光意对视一眼,聚精会神听起来,务必不遗漏一个字。
“就说前几日东市那老虎,就是我们扶月公主从小养到大的,性格十分温顺,被挑中献给大陈做礼物。就算在闹市中跑出来,也不会去伤人。”
谈光意道:“你们公主还真是不一般。”
扶月人道:“唉兄弟你是没去过我们扶月,我们那儿,民风彪悍,女人比男人还泼辣,哪里比得上大陈的女子温柔似水呢。”
几人说话间,不远处有位妇人高声呼喊道,“出一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磨磨蹭蹭,赶紧给老娘滚回家,否则犯了宵禁,金吾卫抓你回去,休想老娘去赎人。”
那扶月人听了,忙道:“两位公子,不巧了,这位就是我妻子。她真是一刻都离不得我,我要收拾东西回去了,有缘再见,有缘再见啊。”
他收拾东西离开,谈光意和谢闻笑道,“这就是他说得温柔似水哈哈哈。”
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不能尽信。
两人带着一猫往回走,此番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可以确定,东市白虎出逃,并不是扶月人搞得鬼。
扶月人不会不知道,白虎性格温顺,和这手里拎着的猫儿一样,并不会攻击人,放出来也无事发生,最多引发骚乱罢了。
问题还是出在礼部和鸿胪寺,谢闻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身影。
礼部尚书钟法和大理寺卿柴原是同科的进士,私交也不一般。
鸿胪寺卿崔群,则是当今贤妃亲弟弟,天然就是三皇子晋王一派。
查案事一旦牵连到皇家……
谢闻沉默不语,他现如今也不太能看得懂父亲的心思。他生母早亡,是父亲亲手抚养长大,太子之位稳固若泰山,但父亲最近却有意提拔三哥……
他不愿多想,可又不得不多想。他虽是嫡子,但不占长,天下重担,责任重大,天子有其他考量,也无可厚非。
但是,但是,一边许诺他的太子之位绝不会动摇,一边又大力扶植晋王的势力,朝堂之上,百官战队,这对社稷有什么好处呢?
谢闻相信,他登基了,不会杀晋王,同样的,晋王如果登基,也不会杀他。
父亲却偏偏要搅乱浑水……
大理寺牢狱之中,昔日的右少卿薛宴成了阶下囚,褪去红色官服,只能穿着囚服被关押在牢狱中,左手臂的确有伤痕,姜渐这才想到,刚才应该让姜溶过来指认。
不过人都抓到了,就算薛宴长了翅膀,也难以逃脱。明天再指认也不迟。
姜渐和薛宴也算认识。他不是玉京人士,由外地一路考上来,第一次落第,在广文馆中复读,三年后一举夺得榜眼,也算是年少惊艳。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已然是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算得上是前途无量。
姜渐也多方打听过,柴原为人,仁爱下属,并非刻薄之人。他实在想不到,薛宴会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现在算是有点眉目了。
姜渐:“薛兄年纪弱冠,便中三元,当年也算风头无两,何必如此自毁前程呢?”
被行过杖刑的薛宴坐在稻草堆上,那个神采奕奕的他好像已经成了好久之前的事情。囚衣上有干涸的血迹,是刺目的暗红色。
宋燕时那个女人,无愧酷吏之名,人落在她手里,肯定不分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再说。如果是前世,姜渐肯定不赞同。
但是重来一世的他,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血和死亡,他都见得太多了。
薛宴垂着头,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姜渐道:“你为何要当街刺杀柴大人,我劝你还是快点招了吧,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薛宴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冷冷地注视着他。往日见到的温文尔雅意气风发仿佛全都是伪装,此刻,他的桀骜不驯和野性才全部显示出来。
他道:“我早已经说过了,我看柴原那老贼不爽,想杀就杀了,还要什么理由?”
他还是执迷不悟。
姜渐摇了摇头,他真的起了爱才之心,想给薛宴一个机会。可惜人并不领情。
“可是据我得到的消息,并非如此。是有人指使你做得,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阿浮:有点可爱,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