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烁烁,点缀夜幕,随宁把花灯赠与小女孩后,便慢慢站直起来,提着自己那盏,避着拥挤人群,从湖边僻静小道绕回茶楼。
湖岸两侧有残柳,枝条垂进湖面里,被寒风吹得拂起波澜。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挂在树上,盈盈照亮人群行进的路。
沉王今天的确会来,但停在巷尾的不是他的马车,却是他小厮来接一位老人。
一个照顾过幼时沉王的侍卫。
随宁刚走下桥侧台阶,便被角落里摆摊的一个算命先生叫住,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长须银眉的老者。
他跟前木桌盖着一层淡色布,书着满园算命。
“姑娘请留步,”算命先生看起来很是有模有样,“我见姑娘步有虚弱,神有恍惚,可愿算上一卦?”
这年头还在这种犄角旮旯里讨生活的,算命准不准,一目了然。
只是随宁最近心不静,慢慢走过去坐下,想听听别人说辞。
那老者见真把一位富家小姐叫过来了,心头一喜,赶紧把卦盒拿出来。
这年纪的姑娘不是怀春有心上人就是愁未来丈夫,说几句好话把人哄开心了,得到赏金能让人几个月都不用忙于生计。
随宁一说要算姻缘,算命先生脸上笑更开了些。
但随宁抬手摇卦盒数次,最后得到的都只是凶兆,意指被人阻拦,会造凶险,又让他笑意挂不住。
这天本来就冷,她这凶卦一出,让寒风又有钻骨头的凛冽,算命先生是半吊子水平,也看出她日后婚事恐怕不顺畅,心里正想真是个倒霉的姑娘,随宁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少女坐在圆木凳上,笑声干净悦耳,听得出平时就是个好脾气。
再这样算下去,能得到的解释该是不怎么好了。随宁的手从案桌卦盒上收回来,她轻轻起了身,离开的时候对身后侍卫道:“付钱吧。”
东宫库房里的东西刻着皇宫标记,非太子许可,不是谁都能动,但太子私库却是专门为随宁而设。
湖边商贩一个挨着一个,却不如大道上紧密,随宁缓缓走在小道上,她没问老者多余的话,但心里也清楚那些卦象代表什么。
这卦倒意外是准的,至少算出了她上辈子的姻缘被人中途拦断。
很多麻烦太子都不想让随宁卷进去,宁愿选择不告诉她,让她无忧无虑。
但随宁从一开始就从他书房书信里知道了自己婚事——前世皇帝有把她许配给沉王之意,他最看好的儿子是太子,自然想要给他提前铺好路。
可惜随宁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太子,太子从来就没想过要她远嫁,理所应当等那道圣旨下来的时候,被赐婚的人就成了随宁的二堂姐。
这场沉王府和东宫关系缓和的联姻,不在于对象是谁,只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连沉王府都不介意沉王妃姓甚名谁,更不会有人去追究那个人原来是随宁。
谁都没料到的只有她二堂姐另有喜欢的人,一个没人会猜到的大皇子。
烟花直冲云霄,在天空炸出一朵朵艳丽花朵,四处欢呼声起,热热闹闹地打断随宁思绪。
随宁轻盈脚步慢慢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转瞬即逝的明亮,目光又收回来。
命数这种东西由天注定,可她只有一个这么好的表哥,赌不起。
她刚回到茶楼,准备上二楼,就有侍卫从明华酒楼找过来,说抓到了正在偷东西偷东西的小贼,已经让官差押回去。
随宁一顿,她纤细手指扶着扶手,问:“有谁被偷了?”
“目前只有一个穷书生,”侍卫说,“全按姑娘说的做了,只把小贼的事交给衙门,事情没闹多大。”
随宁窈窕纤细的身段在楼梯上格外显眼,她轻颔首,开口道:“这附近人多易出乱子,若再遇到有人当场闹事,直接把闹事的人送去官府。”
她的话刚说完,沉王府那边小厮就气喘吁吁跑过来,说:“随小姐好,我们侧妃娘娘听说随小姐在,想邀你过去赏花灯,就在对面。”
随宁长身玉立,她轻轻叹息一声,应出一声好。
……
随宁从小就经常被邀请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聚宴,见到什么人该行什么样的礼,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她最清楚不过。
侍卫知道太子不喜欢沉王,对李侧妃要见随宁有些不解,在她要进去前压着声音问:“姑娘想不想回去?”
随宁只轻说:“无事。”
她上一辈子的这天没出门,只是卧榻在床养病。
因为那时太子也说过让萧玉陪她,但随宁不想和萧玉独处,便对外称一句染上风寒,身子不适。
最后得知萧玉没赶回来,她反而松了口气,无暇再打听其他消息。
至于上元节这天发生什么,她很少打听。
等事情再次被提起,还是随宁和朋友去看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之后。
随宁好友惊讶说见过这位状元郎,就在明华酒楼门口,他想去猜灯谜,结果钱袋子被人偷了,因为抓着小偷不放,差点被人反冤枉成手脚不干净,官差来了之后就把几个人都带去了官府。
随宁也是那时才得知他还和随家有些渊源,随府二爷曾经想为女儿定下这位状元郎,没成想亲事没定成,随家下人反而把他羞辱了一通,关系彻底闹僵。
所以随宁今天一出门,便让侍卫守在那边。
她既想他答对灯谜赢过关素,又想东宫施恩于他。
随宁每一步都走得如同尺子度量过,被迎到酒楼时,她先见到的是走下台阶的沉王。
雅间周围路过的人不算多,却还是会有,随宁慢慢行礼,她娉娉婷婷,连身段也是娇媚,像只勾人的狐狸精。
沉王与她缓缓擦肩而过,说了一句起来吧,她才被领着去见了李侧妃。
沉王才华出众,此次回京备受皇帝重视,上元节这天让他出门坐镇,与百姓同乐,李侧妃是跟着过来,在另一侧定了房间。
宽敞雅间垂下厚帘,隔绝外边声响,屋里扶手椅摆有八张,李侧妃坐在主位,她身边还有其他官员夫人,皆是家中想恭维沉王的。
随宁莲步轻轻上前,站在中间行礼跟诸位问好,被一行人笑夸太有礼数,问随宁是不是也想来凑凑今天花灯灯谜的热闹。
李侧妃身边的老嬷嬷使眼色,让丫鬟去搬张凳子来。
“侧妃娘娘让我过来玩玩,”随宁笑着,手里还提着一个花灯,“我也想知道今天是哪位聪明人夺魁首。”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李侧妃手里端着杯茶,看见她就想起刚才嬷嬷来说的事,压不下胸中气闷,开口道:“听说建京有二姝,皆是才女,关素想去试试,你也来和她比比,让我们看看太子是怎么教的随小姐。”
要是输了,就是太子不会教人。
随宁目光看向她,歉疚道:“老师说我学得还不够,怕是比不了,望侧妃娘娘恕罪。”
她认的老师有很多,具体哪一个会说这种话,没人知道。
但李侧妃清楚。
她和沉王的事,总该有人在其中催化。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明天尽量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