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语以为他已经走了。
刚刚那一场旁若无人的宣泄也不知道被他看去了多少,她都不用照镜子,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狼狈至极。
理智逐渐回笼,她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周容晔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将东西塞到她手里后就率先起了身。
蹲得太久,温静语不敢起太急,弯起半个身子后缓了一会儿才站直,结果眼前还是一片晕眩。
她背过身去,拆开纸巾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又怕弄脏周容晔的外套,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整理完仪表之后温静语晃了晃糖盒,一颗淡粉色糖果滚到掌心,毫不犹豫地被她送进嘴里。
清香酸甜,是可以治愈人心的味道。
“现在好点了吗?”
隔着一步的距离,男人始终在耐心等候。
温静语点头,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涩:“你怎么还没走?”
周容晔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们在宠物医院的那会儿他就在车上等。
“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没事。”
心里的惊涛骇浪已经差不多平复,该面对的现实还得接着面对。
温静语将身上外套扯下,双手递了过去。
“今晚真的麻烦您了。”
周容晔接过衣服搭在臂弯上,淡声道:“感谢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温静语当然也发现了:“我好像经常跟您说谢谢。”
此刻张允菲已经寻到了巷口,温静语出去太久没回来,她有些担心。
“温温,联系好了吗?”
张允菲指的是宠物殡葬。
因为刚刚那通大哭,温静语还没顾得上联系,于是将手里的名片匀了两张给张允菲,让她帮忙一起询问。
周容晔瞥见卡片上的内容,心下已了然。
“需要帮忙吗?”他问。
温静语摇了摇头:“也没几张,我们自己打就行了,太晚了,已经耽误您太多时间,快回去休息吧。”
周容晔也没坚持留下来,只是走之前给温静语递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的私人电话,刚刚在便利店写的。
“微信我不常看,这是我的内地号码,有事可以直接打。”
求周容晔办事,这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温静语目送他离开,脑海里乱如麻线的情绪莫名被理顺,人也镇定了下来。
……
圈圈后来被带回了家。
往常活蹦乱跳的金毛现在只能静静地躺在它的狗窝里,若不是冰冷僵硬的身躯,温静语以为它只是单纯睡着了。
她在客厅里陪了圈圈一整夜。
宠物殡葬已经联系妥当,明早八点就来接,送到郊外的一座农场。
温静语坐在沙发上缄默许久,最终还是给梁肖寒留了言,说到底圈圈也是他的狗,该通知的不能落下,至于能不能赶到,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一夕天翻地覆,第二□□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酒店套房内,梁肖寒是被一阵急促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也没看一眼来电显示,哑声接起:“喂。”
“您好,正品海外代购,假一赔十……”
梁肖寒烦躁地掐断了电话,眯着眼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
现在连诈骗电话都这么卷了,这个点就上班。
被人无故扰了清梦,梁肖寒也没有继续睡的心思,只是宿醉威力太强,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脑袋昏沉地像被人打了一拳。
昨晚冯越组了个酒局喊他,正好最近心情烦闷,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去了,来的都是些老朋友,一伙人直接喝到断片。
他踉跄着摸索到浴室,冲了个澡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梁肖寒裹好浴巾,正擦着头发,酒店房间的门被人刷卡打开了。
“醒了?”是一道略带不屑的女声。
梁肖寒皱了皱眉,走出浴室一看,果然是钟毓,钟氏集团董事长的那位宝贝独生女。
“给你叫了酒店早饭。”
钟毓淡淡地往梁肖寒身上掠了一眼,也不在意他现在除了腰间那条浴巾之外未着寸缕。
“你哪来的房卡?”梁肖寒捡起沙发上的衬衫和裤子往身上套。
“真不记得了?”钟毓调侃,“昨晚干的好事全忘了?”
盯着梁肖寒变化莫测的表情,她忍不住大笑出声:“真不经逗,你可真行啊,喝成那副样子,要不是我大发慈悲帮忙,你指不定要在大街上过一夜。”
“这房你开的?”
“不然呢?”钟毓挑眉,“好好感谢你那位尽责的助理吧。”
梁肖寒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看来是方励干的好事,至于是谁指使的,他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
这段时间梁韫宽一直旁敲侧击地试探,他和钟氏两边都有撮合他和钟毓的意思,简直防不胜防。
钟毓才不管梁肖寒的臭脸,踩着高跟鞋朝他靠近,掏出手机打开了自拍模式。
“低头,我够不着你。”
“干什么?”
“废话那么多?”
钟毓踮脚揽上他的脖子,梁肖寒被迫俯身,只见相机快门一闪,一张自拍照新鲜出炉。
用来应付家里老头的素材完成,钟毓也不打算久留,离开之前她提醒道:“对了,昨晚替你接了个电话,你还挺有情调啊,备注的什么公主。”
梁肖寒眉心一紧,立刻抄起桌上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温公主”三个大字赫然在上。
“谁他妈允许你乱接我电话的?!”他是真的发了怒。
被吼的钟毓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也是大为光火:“凶什么凶,有毛病吧你!”
梁肖寒懒得理她,因为紧接着他又看见了温静语留的微信消息。
他不敢想象昨晚她都经历了什么,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这样恐慌的情绪前所未有。
在恼怒的钟大小姐甩门走人之前,梁肖寒已经抓起车钥匙冲出了房间。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跑车发动的轰鸣声响彻车库,梁肖寒用温静语给的地址设了个导航,接着回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
“温温。”梁肖寒的声音放得很软,“我现在就过来。”
温静语“嗯”了一声,淡定得出奇。
此刻她人在农场,圈圈的遗体刚刚交给了宠物入殓师,要给它做外表整理,崔瑾和温裕阳守在门外等待。
挂掉电话后温静语踱步到室外,在一棵高大杉树下驻足,眼神聚焦在几米开外的砖房上。
圈圈会在那里被火化。
这里的宠物殡葬做得十分专业,还很人性化,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工作人员出来告诉她可以进行遗体告别了。
“再等等,还有一个主人没到。”
说来也是奇怪,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要下雨,可到了这会儿还是艳阳天,湛蓝天空中不见一丝阴霾。
又过了半个小时,梁肖寒终于匆匆到场。
车子急停在砖房外面的碎石空地上,车轮卷起一阵细石沙砾,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挡泥板上。
他从驾驶座出来,拿着手机四处张望,马上发现了立在杉树下的温静语。
梁肖寒看着她朝自己走来,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她直接打断:“先进去吧。”
几平方米的入殓室里,圈圈躺在一张桌子上,它被整理得很干净,四周还围了一圈鲜花。
崔瑾和温裕阳俯身摸了摸它,红着眼眶出了房间,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温静语和梁肖寒。
梁肖寒似乎还没有从圈圈突然离世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温静语从他身旁越过,先上前告别。
她低头亲了亲圈圈毛茸茸的头顶,以为在昨晚就流尽的热泪又滚了出来。
“圈圈,好狗。”
温静语轻轻拍了拍它冰冷的身子,在旁边放了一个它平日里最爱吃的罐头。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她也离开了房间,等到梁肖寒出来,她看到他的眼尾也是一片猩红。
宠物火化的过程比较快,再与他们见面时就剩一罐小小的骨灰,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可以亲手在农场里种一棵树,把骨灰埋在树下,任何时候都可以过来悼念。
温静语接过那罐骨灰,交到了梁肖寒手里。
“你决定吧。”
白云轻风下,圈圈最终与一棵桃树为伴。
一切仪式完成之后崔瑾和温裕阳先行离开,因为他们看得出那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谈。
隔了一段日子没见,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昨晚我喝醉了。”梁肖寒站到她身侧,脸上说不清是懊恼还是烦闷,“……接你电话的只是一个朋友。”
担心说多错多,他停下来等温静语的反应。
“你干嘛跟我解释,没必要。”她是淡然到没什么情绪的语气。
“温温……”
“你还记得吗,圈圈是我们一起去买的,那是我第一次逃晚自习,也是最后一次。”
温静语微眯着眼,感受着从草场那头吹过来的细风,轻柔又绵长,像某种荡到心底的告别。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夏天,那会儿梁肖寒已经是她的后桌了。
和埋头学习的温静语不同,梁肖寒当时沉迷于各类电影和电子游戏,是名副其实的不务正业。
《忠犬八公》的后劲太足,他久久不能释怀,终于在某天做了个脑热的决定,他要养一只狗。
心动不如行动,梁肖寒立刻搜寻了一家大型宠物店,打算晚自习翘课去看看,没有养宠经验的他急需一位能提供建议的陪同人员。
问了同桌,被无情拒绝,于是他把目标转移到了前桌温静语的身上。
她向来是好好学生,但是话不多,脾气也不怎么样,就连扎高的马尾都透着一股清冷傲气。
梁肖寒抻开长腿,踢了踢她的课椅,预料中略带不耐的眼神飘了过来,她转头问:“有事?”
“晚自习别上了。”他眸中带着笑意,“我带你去看狗。”
“狗?”
“对,可爱的小奶狗,去吗?”
可能是傍晚的瑰丽晚霞实在迷人,温静语盯着眼前堆成一摞的试卷,听着教室里呼呼转动的风扇声,那瞬间她居然觉得梁肖寒的提议不错。
“走吧。”
她干脆到连梁肖寒都愣了愣。
两人翻墙逃出学校,直接打车去了那家宠物店。
可惜店里并没有梁肖寒想要的同款秋田犬,他看了一圈有些失望,正想走人,温静语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着角落里一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金毛。
“你觉得它怎么样?”
梁肖寒望过去,觉得那狗看起来没什么气场。
“你不觉得它的眼睛很亮,很倔强吗?”温静语笑,“跟你有点像。”
梁肖寒冷哼一声,但还是朝着金毛走了过去。
狗子起初是梁肖寒在照顾,到了周末或者假期,温静语会抽空去梁家看它,直到肖芸的过敏变得严重,圈圈才不得已送到了温静语家。
于是探望圈圈的人就变成了梁肖寒。
因为这只狗,两人之间有了共同话题,或者说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现在,这个紧密联结也消失了。
“梁肖寒。”温静语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遗憾,“我想这段日子足够让彼此冷静了,当恋人我们确实不太合适,可是再做朋友的话也很奇怪。”
她轻叹:“我们好像只能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静语:心如止水。
某人暗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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