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坛外,众人都是脸色凝重。
白绣裳感叹道:“好生厉害的剑气,紫府用的是逆天劫剑气,大剑仙用的是元一初始剑气。元始者,阴阳合一,形之始也。元一初始剑气脱胎于太始剑气,以气化形,有形而无质,无质所以循之不得,无有生灭,故而不受物缚,无可制御也。只是紫府的逆天劫剑气太重,已经到了以实击虚的地步,面对大剑仙已经出神入化的元一初始剑气,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张鸾山更为关注“人间世”,说道:“真是奇也怪哉,紫府到底用了何种手段,竟然使得人间世丝毫不逊于叩天门,难道他真让人间世成了一件仙物?”
兰玄霜身为客栈之人,知道的密辛更多一些,恍然道:“是剑秀山的古剑仙剑气,有此等剑气加持,便是叩天门也占不到便宜。”
石无月叹息一声:“今日看来,深谋远虑四字可以送给紫府了,可就算如此,胜算似乎也不是很大。”
与石无月并肩而立的萧时雨倒是不悲观,亦或是性格使然,哪怕真正到了绝境,萧时雨也不会灰心丧气,所以她有时候显得很迂腐,却也让人佩服。
就听萧时雨说道:“事在人为。”
另一边,杨吕松了一口气:“师父就是师父,徒弟就是徒弟,差着辈呢。老剑仙还是修为深,李玄都再怎么厉害,也不是老剑仙的对手,依我看,诸位可以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谷玉笙道:“只要老爷子胜了,这帝京城的局势顷刻间就能扭转过来。”
柳逸有些忧心忡忡,转而望向钦天监所在的方向,说道:“关键还有一个儒门想要黄雀在后。”
楼心卿迟疑道:“如果如果李玄都死了,那些道门中人应该会听从大剑仙的号令吧?若是他们能倒戈相向,到底谁是黄雀,还不好说呢。”
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钦天监的大门外。
按照道理来说,等闲人很难走到这里,可他偏偏走到了这里,畅通无阻,旁若无人。
晋王在紫燕山人的陪同下正要离开钦天监,刚好被这名中年男子挡住了去路。
说来也是巧了,内阁首辅赵良庚离开都察院后,领着一众帝党官员也往这边而来,刚好也见到了这一幕。
这男子戴了一顶皮帽,这种帽子如圆柱,很大,有皮毛的一面朝外,戴上之后,可以护住耳朵、遮住眉眼。
在辽东,这种帽子很常
见。
在江北地方,也不少。只是在遍地公卿的千步廊,很少有人如此打扮,毕竟大人们要头戴乌纱,就算冷,也只能用斗篷上的兜帽罩在乌纱帽外面,而不能直接戴这种皮帽。
所以男子在一众红紫公卿之间显得鹤立鸡群。
赵良庚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个男子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晋王不认得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子,紫燕山人看着年轻,实则年老,却认得这个中年男子,脸色微变,将晋王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秦清。”
短短两个字,却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在众人的耳畔,无论是晋王,还是赵良庚,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虽然朝廷上提及辽东的时候,总是赵政如何如何,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秦清才是真正的辽东之主,真正掌握着辽东三州的命脉,否则也不会有“辽王”的说法。
谁也不曾想到,身为辽东之主的秦清竟然出现在了此地。
在这一刻,晋王已经明白,为何李玄都没有请秦清去对付澹台云,原来是要让秦清亲自防备儒门这边发难。
这也是晋王第一次见到秦清,心绪十分复杂。
虽然他高居庙堂,手掌大权,可所谓的权位都是虚的,无论是太后掌权,还是皇帝得势,都可以轻易地夺去他手中的权力。对上李玄都这个逆贼,他也只能拉下面皮来求儒门中人出手,哪怕儒门中人提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和要求,他也只能答应下来,别无选择。
可秦清不一样,他不在庙堂,远在辽东,可他手中的权力是实实在在的,谁也不能夺走,辽东三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虽然秦清没有王号,却比任何一位亲王都更像王者,白绣裳愿意放弃慈航宗的宗主之位下嫁于他,李玄都这个未来的道门大掌教要尊称岳父。便是儒门便是儒门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功夫,在私底下和背后来诋毁他,而不敢真把这位辽东之主如何。
非是儒门不愿,实是儒门不能。
自己和秦清相较,到底谁才是王?
一位后党重臣下意识地说道:“原来是辽王殿下。”
秦清不由一笑:“我不是什么辽王,也没有任何爵位和官职,姑且算是个士绅,也可以算是布衣百姓。”
这倒不是秦清故意自谦,秦家之人世代出仕,可秦清不在其列。其实李玄都也是如此,没有爵位官职在身,虽然大权在握,却没什私产,在没有成为李家家主之前,只有一
座地师留给他的剑秀山。
这位后党重臣满脸羞臊,平日里私底下称呼秦清为辽王,可这个辽王却是有实无名,现在下意识地把心里话说出来,若是被人小题大作,他就该自请罢官了。
紫燕山人也意识到了不妥,无论如何,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之前,他不该当着秦清的面直呼其名,这等同于骂人。
于是紫燕山人稍稍放低了姿态,问道:“不知秦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秦清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前来,是想要见龙老先生。”
在儒门之中,先生之前加一个“老”字,是为尊称,放在过去,也只有大权在握的内阁首辅才能享此殊荣。在道门之中,只有李道虚有如此待遇,李玄都和秦清还都稍逊一筹。
秦清此言,当真是极为客气。
紫燕山人皱了下眉头,不好拒绝,也不好一口答应下来。
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传来:“贵客到访,老朽不胜惶恐,是要见一见的。”
话音落下,就见拄着龙头拐杖的龙老人走出了钦天监的大门。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这位老人身上,然后无论是晋王,还是赵良庚等诸多官员,都躬身行礼。
圣人离世,儒门缺少一位魁首人物,而这位隐士之首便代行部分职责,可以说是儒门中地位最高之人。
唯有秦清负手而立,不弯腰,不低头,更不曾行礼。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秦清的腰间还挂了一把刀,不是那把让他成名的“欺方罔道”,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刀,许多客商旅人赶路,也会带上一把,用来防身。
龙老人对于秦清的无礼不以为意,或者说世人对于地位高的人总是格外宽容,无礼和随意只在一线之间。
龙老人望向秦清,又重复了一遍紫燕山人已经问过的问题:“不知秦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秦清回答道:“按照道理来说,我这个人人喊打辽东逆贼不该来到帝京城中,可我的女儿在帝京城中,我的女婿在帝京城中,我听说亲家李老先生也来了,那我便不得不来。”
龙老人眯起眼,静待下。
秦清继续说道:“我希望儒门不要插手此事。”
龙老人轻声道:“事关朝廷,事关朝局,事关天下苍生,若是儒门不得不插手此事呢?”
秦清淡淡一笑,一拍腰间的佩刀,毫不客气道:“那也简单,问过我的刀,看它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