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从贺澄出生的那刻,贺濯就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来和自己抢东西的。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人,明明她应该匍匐在自己脚下,明明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属于自己,却因为他母亲的决定,将所有的东西都拱手让人。

无奈,痛苦,又不甘心,贺濯从骨子里厌恶贺澄。因为他所知道的事实就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属于她。

他很耐心,他也一样能够把所有的事情做好,他现在还有了孩子,继承皇位的为什么不能是他?

让贺濯更加心凉的是贺澄虽然比自己小快十岁,却几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到了极点,让他找不到哪怕一丝能够弹劾她的机会。

大庆的“太女”贺澄,是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太女”。

几乎可以说是大庆最显赫的两位小辈站在无人相识的街头,一个微笑一个咬牙,根本就没有任何遮掩。在旁边当小贩的赵学思在看到贺濯长相的那刻很快反应过来,好奇的同时也有更多的警惕。

众所周知先帝独女成平长公主并没有继位,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在立贺澄为太女之前,也同样有着一个问题。

贺璞在之后需不需要还位于长公主一脉,以示公允?

朝堂之上关于这件事情都吵疯了,尤其长公主有子,就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只是朝堂之上吵归吵,成平长公主倒是很淡定地上奏,要求贺璞立贺澄为太女,而非她的亲子贺濯。

只是这么一来,太女位定是真的,人心浮动也确实存在。这件事情让贺澄每时每刻都警醒自己需要做到最好,也同样无法制止他人对贺璞还位贺濯的坚持。

贺澄笑盈盈地又瞥了眼贺濯衣角的泥点,再看了眼被押出来的几个人,愈发啧啧叹息:“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出动铁羽军,要知道这可马上就要春闱了。”

不提春闱也罢,听到贺澄提到春闱贺濯的表情愈发阴冷。只是他最后轻哼一声,连道别也不提便径自转身离开。

看他一步走出来的泥印,贺澄用手挡住嘴角转过身,看向某个小贩对他弯了弯腰:“这位小哥,你倒是看得很高兴嘛。”

“……您认出我了?”

“别人不觉得,我倒是感觉你挺好认。”

虽然赵学思会易容,但很多东西同样没法改变。比如说他的仪态,走路方式,以及看过来的眼神。

看铁羽军已经把人都抓完,赵学思也收拾好他的东西领了一份工钱,贺澄才顺着人群方向往前挪:“很惊讶我和大哥会在这里?”

“确实有些好奇。”

赵学思那种面不改色的模样让贺澄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先放他一马。她可不相信这人什么都不知道,要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会在这种地方给人帮忙,当薪水日结的小工?

“你那位继弟也在里面的话,就恕我无法帮忙了。”

“他火候不足,今年必然不可能上场。”

没正面回答贺澄的疑问,赵学思很是认真地说了下去:“不会牵扯到这些的。”

如果说硬要去,也确实牵扯到些什么,他就更懒得管。

“那你遗憾么?”

“似乎并不值得遗憾。”

毕竟对他来说继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们就连逢年过节都说不上几句话,也无从谈起遗憾与否。

“那么,太女。”

“什么?”

“您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会被知道?”

有人来捉人,而且还是与春闱有关,甚至差点逮到了贺濯,怎么想都应该是被提前知道了。

“你放心,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是我。”

回想在相亲宴上成平长公主的暗示,贺澄抬起手捏了捏太阳穴。怕不是更早时候几个大人就知道她这位可怜的堂哥在策划什么了,结果现在呢?

不是从后花园跳墙就是钻狗洞,铁羽军出马抓人,见到这波的贺濯估计心跳频率能上180。

也不想想这是要做什么,科举套题舞弊这种事情,贺濯若是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自家老爹会直接把皇位拱手让人。

赵学思并没有接话,依旧只是安静地走在贺澄身边随她去思考。他对这些并不了解,只是现在走在贺澄身边这件事情,让他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赵学思。”

“静小姐可有事情吩咐?”

“你还装得挺像啊。”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符合他现在人设的,贺澄哼哼了一声把这些事情都丢去旁边,瞥到他腰间那块依旧系着的玉佩撇嘴:“哪来的小贩,能携带这种好东西。”

“那自然是上京来寻亲,因为盘缠不够便只能做工,却不舍得丢下这块信物,以盼在京中寻找到亲人的乡下小子。”

对着这种设定信口拈来,赵学思才不会在这方面出问题:“乡下小子家中也曾是富足,父亲好友甚多,却因其过于慷慨逐渐败落。父母因病而亡时已是家徒四壁,曾经救助过的友人纷纷避之不及,唯有曾经一段口头婚约可以依仗。”

听着赵学思居然还把人物逻辑都给理顺了,贺澄默默侧过头看他,嘴角轻抽着拍了拍手:“厉害。”

这就完善了一个人设是吧?那你还有没有别的招?比如说被退婚然后莫欺少年穷什么的?

“你变装的每个人物都有这些自己想好的经历?”

“不错。”

“我猜你这些身份,八成是‘父母双亡’。”

虽然这种说法对现在的赵国公有些不好意思,但赵学思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有这个爹还不如没有,早点死了还能明白些。

“你的想法真危险,他现在可不能死。”

没有世子,等赵国公死了自然而然就是赵学思继承这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位,她还怎么把人抓来成亲呢。

明明是说着对自己而言大逆不道的话语,赵学思却只是发出一声轻笑:“我也这么认为。”

不错,若是赵国公死了他要守孝三年,太女见到别的喜欢的男人了怎么办?

现在走在她身边他也依旧感觉离她很遥远,自从那天以后两个人也没有再交流过,让赵学思苦恼的同时也有那么点担忧。

她会不会——

“对了,之前你说过。”

看赵学思都快变成埋头跟在自己后面的模样,贺澄停下脚步的同时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看他慌乱的模样眼睛里却全是笑意:“你之前不是说过要送我东西么?”

都好几天了,东西呢?

看赵学思呆愣在原地,贺澄索性往她面前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声音也变得轻柔不少:“不会是忘记了吧。”

“不,怎么会忘记给太女的东西。”

急急忙忙的否认更像是在为自己辩驳,赵学思脑海里飘过还没动几刀的忍冬纹,立刻上前小半步:“只是我想给太女最好的,因此只动了一点……”

“那以后就做给我看吧,我喜欢看你做手工。”

她以前最爱看这种二三倍速的手工艺品制作视频,现在没有二倍速,一倍速也不错。

半条街在沸反盈天地喊着“我是冤枉的”,另外半条的人却是岁月静好,或等着看热闹。京城多久没出事儿了啊,没一会儿剩下那半条街除了给铁羽军让位,到处都是人在摇头晃脑着询问情况。

然而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知其所以然,不过因为铁羽军的军纪与大庆法度,大部分人只等着公告,唯有一部分人差点没晕过去。

他们根本没做什么,怎么会这样?

铁羽军在街上抓人这件事情自然瞒不过上下,很快不少人都拿到了消息,也让住在宫里的张茵华背后冷汗出了一身。

“舞弊?我怎么可能舞弊?!”

科举舞弊大多都是透题,可她这个出题人都还没出题呢,舞个什么弊……不对。

“立春姑娘,麻烦你详细说说。”

张茵华的表情阴沉下来,既然能这么和她说,那舞弊的必然不是春闱。

怕不是更前的乡试,乃至秀才童生科考出了问题。

对着这位老婆婆,立春行了一礼很是恭敬:“在下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对此事有所耳闻罢了。并非是春闱会试,而是舞弊在乡试。”

她猜得没错,果然是根子上除了问题。

听到“乡试”这两个字的张茵华也没说什么,索性坐回去捏着干桂圆的壳,啪嗒着让整个宫内响起脆声:“到底是哪儿出的问题?单地儿的乡试,还是全部?”

“南阳已经有段大人去查,大致最中心点也在那里。”

立春稍稍欠了欠身,却没有正面回答。听到是这个地方张茵华抿着嘴里的干桂圆肉,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打哈欠:“南阳啊,那确实。不过现在小段儿都让亲自去查了,铁定是一个都跑不掉。太女聪明,早就抽身而退,你担心什么?”

抽身而退?

立春的脸没忍住扭曲了一半,太女要会抽身而退,她都能退休了!

“另外还有,陈相让我来问您。”

在心里腹诽了一把太女,立春脸上又堆起了假笑,对尚书婆婆深施一礼:“您题出好了么?”

“瞧瞧,这不是我还在想着么。”

张茵华没敢睁开眼睛,索性就继续靠在椅子上假寐:“你看,我多认真啊。”

“陈相说期限两日,逾期有罚。”

两日?两日够她想什么玩意儿出来!而且还有这么大一个乡试的事儿,还让她出题?

猛地睁开眼睛,张茵华仿佛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反而轻快不少:“我知道了,辅相她是不是有了题目,要我这个老婆婆背锅?”

这对夫妻以前还挺乖巧,现在真是放肆了啊?她早看出来了,他俩就逮着她一个人薅,不说声谢谢也罢了,现在还想让她给自个儿数钱定价?

就算是村口的驴,那也得给口草吃才行。

立春笑了笑,对她递上一本奏本:“您看看吧,我便不打扰您了。这儿再待下去,怕是我也得进舞弊案。”

聊两句天,算得什么舞弊案。

等到立春离开,张茵华才翻开这本奏本。刚看到太女字迹的那刻她眯了眯眼睛,在看完第一行后猛然站起,手中狠狠捏住了椅子楠木扶手。

连年大丰,谷贱伤农;乡人众多,无地可分;母有一女,其余溺之,先限均田,再限入学。

请教诸公,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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