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打定主意,子桑蕴也不管宁嘉怎么想,抬腿便出了屋子,她的侍卫将想要追上来的宁嘉拦住,宁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的拐角处。
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心里有了些隔阂就难消除,子桑蕴宁愿将自己这半日的时间用来睡觉都不愿意再为宁嘉做些什么。
她重新选了一个雅间,然后点了一大桌子菜,神色如常用起饭来。
晼晚在一旁伺候着她,心想宁嘉公主这回与自家殿下的情谊怕是就损了大半了,不过人各有因果缘法,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旁人怎么劝都是劝不了的。
子桑蕴喝了半碗汤,心里气顺了,吩咐道:“你回去和门房里值班的交代一声,往后只要是宁嘉来,都不见,就连话都不要往我跟前递,省得我白白受一遭气。”
晼晚应是,问道:“那今日您是吃了就回还是在外面逛一逛?”
其实在外面逛也没什么好逛的,这城里的绣娘手艺顶破天了的好也好不过宫里的绣娘,首饰的款式兴许也要落伍一些,子桑蕴想了想,“吃完了咱们就回吧,我脑袋里还晕着,实在是没睡好。”
话说完,她将身旁的窗子打开,将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尽数收入眼底,还有几片漂浮的粉色花瓣,不知是从哪里来。
骆信几人吃完便各自回了,曹非单独拉了祁酌,要送他回府。
他有些醉了,说话含糊不清,但也不是什么好话,“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和你讲,对待公主不要真当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只管粗鲁些不拘些,那些女人家就喜欢这样的,你对她好了,反而叫她蹬鼻子上脸,日后处处拿身份拿捏你,听见没,啊?”
祁酌被他呼出的酒气熏的往旁偏了一下头,皱眉道:“你喝多了。”
“没喝多、没喝多,”曹非正色道:“我是与你说的正经话,那元安可比宁嘉脾气臭不少,她那么骄纵,你若是不狠一些,日后与她成亲了还有好日子过?”
祁酌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那按照你的说法,只要同你这般,成亲以后日子就能好了?”
曹非点头,得意道:“你是没瞧见宁嘉现在在我面前乖成什么样子了,以后你们成亲了,站在一边的只有你我两个人,她们天家贵女,怎么可能给我们什么好脸色看。”
祁酌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我知道了,你今日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
目的达到,曹非也不拉他再说什么,醉醺醺被人扶着走了。
楼上,子桑蕴疑惑道:“这俩人神神秘秘在说什么?”
只可惜她隔得太远听不清,不过按照两人的这个神色,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夹了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只觉得祁酌方才说的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的,现在和曹非私底下说的才是真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鱼肉刚咽下去,那边曹非刚才踩上马车,忽然之间身子一歪,连带着扶着他的小厮两人一起横七竖八的摔在了地上。
曹非直直呼痛,“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啊!”
路人聚在不远处对他指指点点,“酒喝多了路都走不了了,屁股都摔肿咯。”
子桑蕴也忍不住笑了出声来,“这就是报应!”
楼下,祁酌正准备将手里剩下的一颗银裸子收回荷包,听见头顶上的声音,顿了一下,在曹非站起来时又射到了他的左腿上,等人再次摔下去后就当做没看见一般径直离开。
回府后,祁酌先洗了洗身上沾的酒气,然后回到房内,取出一个匣子来,里头装着一对和田碧玉镯,镯子通身碧绿莹润,一点儿棉絮也无,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这是他预备送给公主的生辰礼。
方把东西放下,远山来通报说是宫里来了位公公,祁酌只好又穿好衣裳去接待。
来的是李内侍的干儿子曾平。
曾平弯着腰过来,先说了两句奉承话,才笑问道:“祁太傅,咱家传皇上的意思,来问问您为元安殿下预备的贺礼如何了?”
祁酌答道:“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公公回禀皇上,请皇上放心。”
曾平又笑,“您的准备皇上自然是放心的,只有一点,皇上打算将您和公主殿下的婚期就定在年前,最多也就八九个月的光景了,今年的生辰礼意义就不一样,您还得细心准备,有些特殊含义是最好的。”
祁酌抿了抿唇,点头道:“我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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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生辰都有那么一套流程,子桑蕴前一天晚上收到一批礼物,次日入宫再收一批,中午在宫里和父皇一起用午饭,晚上东宫不来人就在公主府用饭,或者出去找找乐子。
在生辰当日,子桑蕴中午还没从宫里出来便收到了来自兄长的贺礼。
子桑昭看着妹妹,温和笑道:“十六岁了,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便给你封了个红包,你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捏着手里颇有厚度的红包,子桑蕴真心实意地笑了,“送不送什么都不打紧,阿兄你的心意到了妹妹就知道了。”
子桑昭虚虚拍了拍她的头,目光中满是欣慰,“又长一岁了。”
兄妹俩说了会子话,子桑蕴便走了,出门时碰见来寻兄长的嫂嫂,寒暄两句便高高兴兴出了宫。
纪敏笑笑,等到了子桑昭所在的殿后,笑意又淡了下来。
子桑昭抬头看她一眼,随口问道:“喻儿呢?”
纪敏上前为他研墨,“午睡还没醒,若是殿下想见喻儿,臣妾便让乳母把他抱过来。”
“让他睡吧,”子桑昭看了眼自己的太子妃,忽然道:“你很怕我吗?”
纪敏摇头,小脸顿时煞白,“臣妾不敢。”
子桑昭没多说什么,又垂下了头,挥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子桑蕴在宫门口碰见了要入宫的宁嘉与曹非,曹非看来昨日那两下子的确摔的不轻,现在走路都还一瘸一拐的,下巴上也磕破了使得本就不算太俊俏的面颊更加丑陋。
宁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子桑蕴就连一个眼神也没移过去,上了马车径直离开。
曹非有些不高兴道:“元安公主也太不将你放在眼里了,你待会儿可要和皇上好好说说。”
宁嘉这次没有附和他,而是道:“父皇疼她,我也没有办法。”
谷雨时的天气总是不好,连日来细细麻麻的雨往下落,昨日晴一会儿,今日便又阴了下来。
子桑蕴回府时,远山正候在府门口,见她下马车,忙跑过去,“公主殿下,小的是祁太傅身边的随从,我们大人有东西想要给您。”
这还是远山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殿下,他胆战心惊的,唯恐自己说了哪句不对的话便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但等了一会儿,只等来公主殿下柔柔的声音,“噢,是祁太傅身边的人啊,你起来说话吧。”
远山这才小心翼翼抬了半只眼,在公主殿下小巧的下巴上飞快扫了一眼便垂下,从怀里掏出那个紧紧护着的盒子来,“这是我们大人送给公主殿下的生辰贺礼,还愿殿下风华永盛、岁岁安康。”
盒子看起来很新,且上面的雕花很精美,不出意外应该是才买不久的,等晼晚将盒子收起来了,子桑蕴才道:“替我多谢你们大人了,告诉他,若是他亲自来送,我就更高兴了。”
远山还来不及答话,手里便被人塞了一锭银子,只嗅得一阵香风过,公主殿下便被簇拥着娉娉婷婷地消失了。
手里的银锭子颇有些分量,远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确认了方才那位真的是元安公主,此时简直要晕过去,没人说过公主殿下这么温柔啊,竟然还赏了他这么多钱。
就带着这股晕乎乎的劲儿,远山走远了,见到正等着回复的自家大人,喜笑颜开道:“公主殿下说多谢您,若是您去就更好了,还赏了小的十两银子,可真阔气啊。”
其实方才祁酌一直远远观察着,确保东西到了子桑蕴的手里,有了答案后他点点头,摩挲了一下垂在腰间的玉佩不语,隐约间有些惨淡。
远山挠了挠头,不解道:“大人,这两块玉佩是老夫人留给您的,您就算是送公主,也不至于送这个吧,再说了,这玉佩并不名贵,公主殿下也不一定喜欢。”
公主殿下喜不喜欢此时或许都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满意。
祁酌抻抻衣袖站起身来,见他满面疑云的模样,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日后送妻子的玉佩,我与公主殿下有婚约,送给她是应该的。”
远山哦了一声,走出去两步反应过来,舌头打结道:“婚婚婚、婚约!”
祁酌并不理会他的惊疑,看了他一眼,抬步往太傅府的方向回了,远山追上来,面上表情很复杂,“哎哟您怎么要当驸马爷了,要不小的回去给老夫人烧个信儿告知一声?”
祁酌道不用,“等晚些时候,我会回通州一段时间,届时我再亲自告诉母亲这件事情。”
远山问,“您这次回去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给老爷贺寿?”
祁酌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贺寿他不配,我只想将我母亲的牌位带到京城来。”
彼年他入京赶考,那人料定了他不会出人头地,就连几两银子的路费都不舍得掏给他,这几年见他日渐发达了,却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外面,时时写信来,或是大骂谴责一通,或是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来关怀慰问。
这样的父子亲情,太让人恶心了。
今日着实有些太闷热了,路人脑袋上都一脑门子的汗。
祁酌想起来,恍惚间自己入京已有六年,第一次背着包袱走进城门时,自己不过十五。
细雨还在纷纷扬扬洒落着。
回到府里后远山来不及伺候主子,先将那日大人拿回来并且嘱咐好生安置的鹦鹉给请出来,恭恭敬敬挂到了祁酌的屋门口。
原来这只鹦鹉是公主殿下送的,难怪大人这么爱护,远山将这只又养肥了一圈的鹦鹉绕着圈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不俗,难怪叫金不换,这不是象征着公主殿下对大人的心,就连金子也换不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