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对,但他们无所谓。”卫意双手插兜,日光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形。
少年人十七八岁的身量,和成年人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老冯看着卫意,像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和你爸真像。”
卫意垂着眼,没说话。
“有时候老师会想,你才十七岁,怎么就这样了呢?”老冯见过太多的学生,大多是朝气蓬勃,少数是调皮捣蛋让人头疼,极少数,是像卫意这样。
他们不惹麻烦,却比惹了麻烦还让老师觉得棘手。
大多是沉默寡言,对什么都不会太上心,每一天过就过了。
老冯看着就无比煎熬,这种坠落看似无声缓慢,但在时间的积累下,最终将变成一种无法扭转的必然,滑向深渊的必然。
老冯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睛里是有光的,可卫意眼睛里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熄灭了。
“卫意啊,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怎么样,怎么过?”
卫意抬眼,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老冯难免有些烦躁,但他还是按捺下,“行了,现在没有想过也行,以后总会碰见的。但是卫意,你不要让自己等有了想做的事的时候才追悔莫及,现在学习,起码以后你不会后悔。”
卫意靠着桌子,垂着眼,盯着地上的瓷砖,好不容易捱到老冯讲完,“嗯嗯。”
颇有点敷衍。
老冯瞪了他一眼,“站好,歪歪扭扭成什么样子!”
卫意站直。
但老冯就是看他怎么看都不顺眼了,“地上的瓷砖能盯出花吗?就把应付我的这种精力拿出一半儿放在学习上,你小子不给我考个大学啊。”
卫意心里叹气,合理怀疑老冯最近是不是到了什么更年期,至于地上瓷砖能不能盯出花,有这种魔术吗?回头去网上搜搜。
见他垂着脑袋瓜,老冯就知道这小子又神游了,他很是恨铁不成钢,“因为你小子,我今年都长白头发了。”
这就有点碰瓷了吧。
卫意回想了一下,他还挺安分的,于是抬头看向老冯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老冯恼啊,他是想说这个吗?
这小子油盐不进。
他坐回位子上,拿起枸杞菊花茶灌了一口。
卫意又恢复了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困倦模样。“您还有其他事吗?”
老冯想了想,“中午让苏医生来一趟签个字,也摆摆你确实是无辜的态度。”
“麻烦。”卫意蹙眉,他背的锅多了,流言又不会因此就没了。
老冯又要给气笑了,真不知好歹这臭小子。
“谁让你迟到的?你早来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卫意抿着唇。
老冯嘟囔一声,他和卫意一孩子置什么气,略带嫌弃地摆摆手,怕卫意再待一会儿自己控制不住暴脾气,“去吧去上课。”
卫意从后门进去,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有一个小纸团扔到了桌子上。
是费哗。
“老冯因为早上校门口的斗殴找你了?”
卫意看了眼纸条就扔进桌兜里,随后整个人直接伏到了桌面上。
费哗着急扭头,台上的英语老师一截儿粉笔头扔过去,“干嘛呢,费哗,这道题解释一下。”
至于费哗后面趴着睡觉的卫意,英语老师瞟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本来该开除的,如果不是冯主任替他担保。
除了教物理的冯主任,其他老师对这个学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有学生说说他跟今天早上斗殴的小混混是一伙的。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好好读书不好吗?年纪轻轻这就走了条什么路啊。
英语老师心里的惋惜一闪而过。
向晚加了警察的微信保持联系后就去找了家锁匠先换锁。
原来的锁,她是怎么都放不下心继续用了。
忙活了一个上午,盯着换完锁,向晚就匆匆赶到了二中的奶茶店。
戴上皮卡丘套等在校门口。
依然是远远就看到费哗正和卫意一起出来,侧着脸,似乎正在说什么,神情激动,滔滔不绝。
卫意神情恹恹,还是那么副样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听说就是三黄手底下一小喽啰,抢到我们校门口来了。”费哗最近武侠rpg游戏打得多了,说话都有点文绉绉的。
“哦。”
向晚忙着发传单,听了这么一耳,只觉云里雾里的。
什么三黄?
什么喽啰?
游戏副本?
可等到过了中午,她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了。
卫意和费哗不是两个人回来的,还多了个穿着随性舒适的女人。
“婷姐,你可得帮卫哥解释,卫哥压根就不是这种人,肯定是三黄这厮指使的。”
出什么事了?向晚皱眉,挪了挪步子,想听得更清楚点。
“嗯,放心。”一个熟悉的女声应和,随后话锋一转,“卫意,你觉得呢?”
“随意。”卫意撩起眼。
这种事情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那就说说你今天早上为什么迟到了吧。”女人问。
“睡过头了。”
向晚总算听出来这熟悉的女声是谁的声音了,不就是那晚和她一起打斗地主的人吗?
她记得卫意好像叫她婷姐。
卫意这显然是被喊了家长的样子,是因为今天早上迟到了吗?
向晚目送三个人进了学校,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学生陆续都回到学校了,校门关上。
向晚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走。
不多时,她就看到老冯正把叫婷姐的女人送到校门口。
“卫意这孩子你多费心了。”老冯嗓门亮。
“没事。顺手的事。”苏婷朝着老冯鞠了一躬,“就是他脾气倔,麻烦您了。”
“卫意是个好孩子,好多往他身上安的事情,乱七八糟,除了初中那回事,没一件是他做过的,偏偏流言蜚语多了,三人成虎,解释也解释不过来,你也别往心里去。”
“您费心了,还是卫意自己不上心,还有我,卫意怕麻烦到我。”苏婷叹了口气,“是我没和他谈好。”
“没事儿,慢慢来。”老冯安慰苏婷。
看来是事情和平解决了,向晚拿着传单装作发传单的样子远远偷听着,悄悄放下了心。
和老冯告别后,苏婷朝着她走过来。
向晚有点懵,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应该就是方向问题而已。
她连忙背过身去,一双眼睛四处乱飘,内心祈祷着婷姐赶快过去。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向晚心里一紧。
紧接着,一只手取走了她手里少得可怜的传单。
向晚睁大了眼。
“啧。”苏婷盯着传单仔细研究了会儿后放弃,决定问发传单的皮卡丘,“请问,东边是哪边?”
向晚顿住。
巨大的皮卡丘像是卡顿了一样,片刻后才不自然地摇摇头。
苏婷换了种方式,“那你知道奶茶店在哪儿吗?”
似乎是怕向晚误会,苏婷特意又晃了晃手里的传单,“就这家。”
向晚反应过来,皮卡丘套里传来略显僵硬的女声,“这边直走,然后右拐就能看见了。”
苏婷抬眼,随着她的动作,绿宝石耳坠流光溢彩,她善意地安抚向晚,“谢谢哦,原来是个小妹妹啊,别怕。姐姐不是人贩子。”
向晚眨了眨眼,再去看时,苏婷已经走远。
这下她更不敢回奶茶店卸下皮卡丘套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表,现在是下午一点半,她可以等到一点五十再回去。
然而,下午一点四十。
奶茶店老板娘一个电话打过来,“今天还没收工哈?这个点学生都回学校了,没人了,回来吧,我给你结工资,赶紧哈,我今天下午有点事可能要闭店,你早点回来。”
向晚只能应下。
十分钟了,婷姐应该已经买完奶茶了吧。
向晚慢吞吞地往奶茶店走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婷正在店铺里坐着一边吸溜奶茶一边玩手机。
向晚在店门外停了一瞬,把头套戴上走了进去。
“哎哟,你这热不热?”奶茶店老板娘对她很是关照,“快去里头换了哈。”
向晚僵硬地从苏婷面前走过。
苏婷甚至颇有闲心,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和她打了个招呼。
向晚不自觉地同手同脚起来,又引发苏婷爽朗一笑,紧接着,更是荣获了“小妹妹真害羞”的评价。
向晚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了,她把皮卡丘套脱掉,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匆匆掀开帘子出去。
“今天是七十一块钱。”奶茶店老板娘数了数剩下的传单,已经算好了账。
向晚连连点头,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她到底听清了没有。
“那我微信发你。”奶茶店老板娘看出向晚的不自在,特意解围,放她赶紧走。
向晚低声道了句谢,随后立刻低着头往外走,脚步迈的又大又快,眼光丝毫不敢往旁边瞟,就像上课时刻意不和老师对上眼。
苏婷心里微微叹气,她长得有那么吓人吗?瞧人家小姑娘慌的。
她的视线从向晚身上掠过,却觉得有点眼熟,多看了两眼也没能认出来。
对此,她却并不是很在意。
毕竟做医生的,见的人太杂太多。
向晚匆匆离开了奶茶店。
苏婷仍在玩手机,奶茶不知不觉喝得见了底。
一瞬间,福灵心至。
苏婷顿住。
啧,那小姑娘长得怎么有点像是在警局晕倒的那个?
她再往外街上看去,却连个人影也找不到了。
奶茶店老板娘提醒她,“不好意思哈,今天店里有点事,一会儿就要关门了。”
苏婷站起来,随手问了一下卫意。
“那小姑娘,就警局晕了的那个,现在还在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