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睡意终于缓缓来袭,而外面的天空则已经悄然泛白。
向晚躺回床上,眼皮下搭,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亦虚亦幻,边框精美的镜子乍地摔在地上磕成两半。
她骤然从睡梦中惊醒,拿起手机看时间,六点半。
不会再睡着了。
向晚开灯,拉开窗帘。眼睛有点干涩,可能是没睡好,她先揉了揉眼才往窗外去看。
街道像是还没睡醒,安静中带着点清晨的凉意。
向晚将窗户拉开一道缝隙透气,自己则走到水池那边直接用凉水洗了把脸。
陡然清醒。
擦掉脸上的水珠,洗漱,镜子里的女生眼下微微泛青,向晚擦净脸,然后开火煮粥。
趁着煮粥的时间,她梳了个高马尾,又看了看自己脸上的伤,抿紧了唇。
她点开手机的微信,置顶联系人只有两个一个备注向先生,一个备注江女士。
两个聊天栏都是六条未读消息,内容也大差不差,嘱咐她要路上小心,到了发消息报平安。
这时候反倒是心有灵犀了。
向晚一条条浏览完,关掉微信,点开银行卡app看余额。
昨天租房押一付三花了她大概五千,给这个出租房收拾成能住的样子又花了小一千。
放到平时对她也算不上大数目,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出来,不想再回去,就肯定不会再收他们的钱了,所以能用的钱只有自己存下来的小金库。
她平常也不注意,临到要用才发现能动用的钱不多,大概在七千左右。
而在郦城这样的新一线城市,花上五千块也要费好大力气才能租到这样一间老破小。
她不得不挑了离市中心最远的老城区暂居。
这里据说过上三五年就要拆迁,可这样的消息已经传了一年又一年,拆迁公告却从没发下来。
居民区慢慢苏醒过来。
楼上传来女人骂骂咧咧拉着小孩儿出门上学的声音,“苏振兴,你还上不上班了,赶紧给老娘起来,整天就知道睡睡睡。”
紧接着,楼道里响起来有节奏的踢踏声,“作业带齐了没有?”“这周五你们是不是要考试,好好考,别给我丢脸。”
向晚用抹布揭开锅盖,氤氲的水汽徐徐上升,她找了勺子舀了一点,绿豆滚圆,还没熟,米倒是差不多了。
火转小火,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起泡。
向晚坐回去,她心里有事。存下的钱七七八八花完只剩不到一千了,勉勉强强能顾住这个月的吃食,可水电呢?下个月呢?
便利店的工作大概勉强一千,不算很够,但她这个年纪,能找的工作无非就那么几种。
得边做边找,今天白天最好再出门看看运气。
她提醒自己,一会儿出门记得买把伞,昨天的雨把她拦在外面整整一个下午。
缺钱的时候总感觉什么都是笔大开销。
绿豆粥煮好,向晚匆匆喝了一碗,带上口罩背着包拿起手机出去找工作。
她把手机地图打开,搜索学校,这附近招收学生做工会多一点。
老城区只有一个高中,叫做一中,离得不算很远,大概要步行十五分钟。
她开了导航,开始往学校方向走。
五分钟后,她站回了原点。
……
小巷子错综复杂,她顺着导航走到了死胡同然后导航又把她导了回来。
最烦导航这一点,路线说变就变。
向晚关了手机,倒没多意外,她顺着街道走到路口,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
她静静等了五分钟,准备试试自己运气。
七点二十五。
一个男生踩自行车踩得飞快,好像脚下是风火轮会发烫一样,急匆匆地从一条小巷子里出来往南去。
还背着个单肩包。
运气不错,向晚心想,她抬脚跟着男生的方向走。
但自行车太快了,她慢慢地跑了起来。
“哥们儿,你也赶时间啊。”骑自行的男生很难不注意到跑着的女生,她跑得太快了。
“嗯。”
“你这时间有点悬啊。今儿还是老冯查岗,你不好过哟。”
向晚沉默,这人好废话。
男生却兴致昂昂废话满篇,“哥们儿,你哪个班的啊?”
“哥们儿,你住这儿吗?我原来怎么没见过你?”
向晚一个一个搪塞过去,一早上说的话比一天还要多。
“高三十一班。”
“我起得早。”
怎么能有人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毫不影响骑自行车的速度?
“可在学校,我好像也没见过你。”男生有些疑惑。
“刚转学过来。”
男生了然的点点头,介绍自己,“哥儿们,认识一下,我叫费哗。”
人如其名,“费哗”废话,虽然刚刚认识却已经深受其苦的向晚格外赞同这个名字。
……
五分钟不长不短。
转过街角,向晚看到学校招扬的红旗时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废话君了。
郦城一中四个大字悬挂在铁制的大门上方,金色有些暗沉斑驳,看得出来历史悠久。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戴着红袖章在校门口鹰眼似地在学生中巡游,应该就是废话君提到的老冯。
此时,校园的铃声悠悠响起,铁制大门开始缓缓关闭。
“我去我去我去,哥们儿我先行一步。要是受欺负就报我卫哥的名字,回头见。”废话君脚上踩得更快,他冲后面急慌慌喊了一声。
紧赶慢赶,他终于在校门完全关紧前溜了进去,叫做老冯的中年人白了他一眼,费哗被瞪惯了并不在意,他连忙往后看。
人呢?怎么看不见人了?
难道被自己落下了?
费哗有点愧疚,停在原地张望了会儿,老冯冲着他后背就是一拍,嗓门洪亮,“上课铃没响没迟到啊!还不快点去上课愣什么呢!”
费哗被赶去了教学楼。
十二班。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课。
费哗从后门溜了进去,在靠门的后排位置坐下,一进了十二班就如鱼得水。
一个男生对他挤眉弄眼,做口型,“卫哥来了。”
费哗惊了,他往后排去看,一撮蓝毛正趴在桌子上,狭小的桌椅之间还见缝插针放了个滑板。
费哗往后挪了挪,“卫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收拾三黄了吗?”三黄就是黄毛。
“今天没事。”卫意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和一块手表,“你给那个谁谁。”
费哗扼腕叹服,他卫哥战斗力真是越来越强了,和黄毛打还能全身而退,“好,可这表好像不是咱们班同学的啊。”
“你看着办,不行就扔。”卫意倒不是缺十块钱,主要是不能便宜黄毛,得让他长记性。
“那今晚约不约?”费哗把东西收起来,想约卫意去网吧。
“不约,要去老谭那儿。”
“怎么了?去老谭那儿干嘛。”
“他摔坏腿了,没人看店。”
“老谭那个身体他还不招夜班能撑得住吗?这白天晚上的,就算卫哥你也熬不住啊。”费哗脱口而出。
“他说他昨天招人了,有人今天来帮他看晚班。”
费哗想了想,“我和你下了晚自习一起去逛一圈吧。我妈今天要搓麻将,不到凌晨回不来。”
“嗯。”蓝毛重新闭上眼,把卫衣帽往下拉了拉。
这就是不想说话了,费哗悻悻闭上嘴,准备转回去。
“这附近有人打得过三黄吗?”声音从卫衣帽下传出来。
费哗飞快转回去,眼睛一亮,他卫哥竟然没睡?
“不就是卫哥你吗?除了你还有谁能收拾他?”
“哦。”
然而,他卫哥的反应很是冷漠,“我睡了。”
费哗不解的挠了挠头。
一截粉笔唰得砸到他头上,“费哗,这道题你来解释一下。”
向晚在看到学校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慢了脚步,废话君倒是没回头看还在碎碎念,没有发现她已经落开好大一截了。
离开废话君,世界都清静了。
向晚往四周看,学校附近的小摊小店这个点一波营业已经准备结束了,正是她去问招不招工的好时候。
“只招小时工,早中晚六个小时。”
“不好意思,我们不招学生。”
“我们这儿不缺人。”
“不来吃饭进来干嘛!”
“……”
“这个点不去上课我就告诉老冯了啊!”
向晚匆匆逃遁,继续找。
“扮玩偶发传单,一个小时十二块,当日结。”
这是一处有点偏僻的奶茶店,向晚盯着外头的招人启事看了很久。
她没钱了,而且这个有玩偶服套着。
没再纠结,她进了奶茶店。
“你好,请问那个玩偶发传单还需要人吗?”
奶茶店的老板有点惊讶,据她目测这小姑娘身上的衣服起码五百起步,脚上的那双鞋也看起来价格不菲,怎么会来应聘传单工作呢?
向晚有些局促不安,她鲜少编谎,“和家里闹了点矛盾,没零花钱了。”
奶茶店老板恍然,她是个办事利落的人,“我们小店刚开,发传单一个月,主要就是老城区这片。跟我来。”她边说边带着向晚到了后面的杂物间,“发传单的时候要带上这个玩偶套,一天三个小时起码要够400张,多一张工钱加一分,没发完就要自己加时间点,具体地点我每天都会告诉你。”
她看向向晚,“有问题吗?”
向晚摇了摇头。
“行。”老板很干脆,“那你今天中午先试试吧,就在二中校门口,十一点到下午两点。”
向晚点点头,“那我等会儿再来。”
她加了奶茶店老板微信,准备先回家给自己做午饭,如果要工作到下午两点,肯定是要多少先垫垫肚子的。
学校往西走,不远就是菜市场。
向晚买了块豆腐决定犒劳一下自己,炒个麻婆豆腐加餐。
扫码付款的时候手机却响了,微信备注是向先生的人发消息,“怎么不回爸爸消息?”
向晚付完钱把屏幕摁灭丢进口袋里,眼不见心不烦。
“郦城老城区天气预报提醒广大朋友,今天下午五点至晚十二点,蓝色大雨预警,出门请记得携带伞具,注意保暖。”
电线杆上方的破旧喇叭重重复复三遍,来来往往的路人习以为常,向晚却有点新奇地抬起头,拥堵的市中心是没有预报,就连喇叭也没有。
就在这一刻,她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真实,当前一切不再飘忽,她是真的要在老城区住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轻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