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春夜,刚下过雨,街上的霓虹灯在地上的水坑里折射出五颜六色。
向晚穿着蓝色薄卫衣站在便利店外面,犹豫了又犹豫,才在便利店老板老板看可疑人员的眼神中走了进去。
玻璃门上的风铃生着锈,发出有点沉闷的声响。
向晚先在便利店门口的地毯上踩了踩脚,确定不会沾湿踩脏地板才走到老板面前。
“您这儿还招人吗?”
老板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人两眼,“还是学生?”
向晚本来打好草稿,想说不是,但是抿抿唇总是说不出口,只能僵硬着点了点头,有点无所适从的局促不安。
老板眉头打结,“十八了没?”
“嗯。”向晚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可以上夜班的。”
老板叹了口气,向晚有点紧张的别开眼,觉得事情可能被自己搞砸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把名字和联系方式留下来,明天来上班,晚九早六,工资是每月十五号付,一月一千五。”
向晚受宠若惊,她连忙应了声好,拿着笔把自己名字、年龄和电话都写在了便利贴上,手脚僵硬地关了门出去。
老板正准备伸手去拿便利贴。
玻璃门上的风铃又是沉闷一响,老板看见刚刚的小姑娘又回来了,向晚尴尬地冲老板一笑,飞快走进货架之间拿了个黑色口罩出来,将几张零钱放到了收银台上又匆匆攥着口罩跑掉了。
老板沉沉叹了口气,再次拿起便利贴。
便利贴上的字迹清隽,应该是照着字帖好好练过一段时间。
“向晚,17,158XXXXX”
向晚揭掉鼻梁上的创可贴,对着反光的橱窗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倒影,伤口还有点发红,但是已经不用再贴创可贴了。
她把纯黑色的口罩戴上,确保自己从鼻尖到下颌整个都给遮住了,才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路过菜还没卖完却因为夜深正准备收摊的老奶奶时脚步顿了顿。
方向一转。
两分钟后,她提着装了一把小葱和几个西红柿莴笋的袋子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她还有点路生,每走一段就要抬头仔细认认方向。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走错了,等她七拐八拐走进一条巷子才发现。
刚刚应该走右手边那条道的,不该左拐。
她有些烦躁地抬眼,不经意瞥了眼巷子深处,忽然意识到巷子里头不止她一个人。
巷子两边的墙略高,挡住了灯光,里面几乎是黑漆漆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向晚更烦了,她今天出门没带手机。
她把装菜的袋子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副眼镜带上。
她近视不算严重,但多少还是有点影响视力。
有了眼镜聊胜于无的助益,她终于看清了。
一个黄头发。
一个蓝头发的白皮。
真的很白,在黯淡的灯光里,也贼显眼的那种。
向晚走神了一下,原来真的有白得发光啊。
黄毛面上凶狠,冲着白皮蓝毛就是一顿骂骂咧咧,“你他妈还敢找人帮忙!看看那身板!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找了另一个菜鸡!”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呸,就你们这种,老子一个打十个。”
向晚:……
白皮蓝毛:……
看来是碰见霸凌了,向晚垂下眼,思量着或许还是校园霸凌,白皮蓝毛身上穿着肥大的校服,确实看起来挺瘦的,和壮实纹花臂的黄毛一看就不是同一个量级的。
她这会儿很饿,等着回家吃饭,撞上这种事情耽搁时间实在令她心情不太愉快。
“喂,你们还打不打了?”声音清亮从巷口传过来。
白皮蓝毛刚动了两下还没发出声音的唇被惊得闭上,他看向巷子口穿着蓝色卫衣的人,心里复杂,目光奇异。
竟然是个女的。
黄毛几乎是和白皮蓝毛同一时间看向了向晚,他使劲儿睁了睁眼,先前因为灯线微弱和逆光,他并没发现巷子口站着的人竟然是个女的,还以为是卫意这小白脸请的外援。
“行啊,卫意,你这张小白脸儿还挺勾人啊。”
白皮蓝毛·卫意:……
谁是小白脸啊!
向晚:……
她短暂地溜号了一下,不得不肯定黄毛的说辞,那个蓝毛确实是张小白脸没错。眼见话题跑偏,她回过神来只想快点弄完回去填饱肚子。
“还打不打了?”她烦了,这两个怎么打个架还墨墨迹迹的。
黄毛被搞笑了,他咧开嘴,“打,当然打,卫意,老子要是打赢了你,你这小情人儿归老子。”
卫意动动唇,正想接上刚才没来及的发出声音的解释,可他却又一次被打断了。
“来吧。”
是向晚。
她把菜袋子往脚边一放,将衣袖捋到手腕完全露出,整个人直接走进了巷子深处。
哐哐哐。
撞击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你他妈……啊”
路人看见黑漆漆的巷子,听见这奇怪的声音脚下停也没停,心道晦气,绕道走远。
最后嗙的一声。
巷子安静了。
向晚收回手,看向白皮蓝毛,却发现这人比她要高,她不耐烦地仰头,对上一张五官标致到比例近乎完美的脸,大拇指下意识摩挲了下食指上的茧。
“记得报警解释一下,这样他以后不敢报复你,如果他还是你同学,顺便记得告诉老师。”向晚把捋起的衣袖放下,交代完后就往外走。
她下手很有分寸,都是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疼得不敢动但不致伤残的位置。
这么猛?
卫意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瞥了眼瘫在地上如一团烂泥的黄毛,还挺省事,难得好奇,他问她名字,“你哪位?”
“雷锋。”
向晚头都不回,弯腰提起菜,直接往走出了巷子。
卫意:……
真拽。
向晚的背影彻底消失。
巷子里再次安静,只有黄毛时不时的□□。卫意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黄毛,拎了拎自己衣领,理端正,“报警也不错,是不是?”
黄毛连忙摇头。
卫意面色冷淡,斜睨他一眼,“今天我心情好,最后一次,以后一中周边五百米,别让我再看见你。”
黄毛痛得满头冷汗,连忙点头。
卫意轻啧,“钱呢,拿出来。”
黄毛颤着手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捞出两张皱巴巴的二十块。
“我看见你抢了五十。”卫意蹙眉,黑漆漆的眼眸盯着黄毛,“你这是糊弄谁呢?”
“花没了。”黄毛往后缩脖子,言语讪讪。
晦气。
卫意不悦。
黄毛见那双凶戾的眼珠一瞬不眨的盯着他,浑身发毛,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他结结巴巴想要找补,忙解下手上的表,小心翼翼推出去,“这表我刚买,八十八。”
卫意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到表上碎裂的玻璃。
黄毛也看见了,越发惶恐,“修一修,应该也能换四十。”
卫意这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婷姐,带上医药箱来东街杂货巷一趟。”
“这么快?”电话里的女声惊奇,隐约还能听见七手八脚关电视拉门的声音。
卫意看着脚边的黄毛,不轻不重应了一声,“嗯,这次很省力。”
“黄毛这么不经打吗?”电话里的女声透露出点惊奇。
卫意挂了电话,他无所事事靠在墙上,点开游戏,开始打排位赛。
巷子外又有人经过,听见游戏的声音好奇往里探头,还有点幸灾乐祸,哪家倒霉小子被家里赶出来了,还躲巷子里头打游戏?
蔚蓝荧光下,行人认出来那头极富辨识度的蓝发。
这不是他那叛逆脸房东?
向晚左拐右拐艰难到了她自己新找的住处,上了楼梯,她从口袋里出翻出老旧的黄铜钥匙,拧开了门。
拉开灯,一间全面满足老破小三个指标的屋子出现。
向晚关上门,摘了眼镜放到桌子上,准备炒个番茄笋瓜,结果发现番茄和笋瓜都破了点皮粘上了灰。
她从奶奶摊上装袋的时候还没有,十之八九是在巷子里磕碰到了。
洗净菜,炒香后下半份面条,她喂饱了肚子。
还有点渴,向晚又盛了半碗面汤,小口小口地喝完。
安静下来人的疲惫感倍增。
洗碗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有点疼,可能是打黄毛的时候动作太大拉扯到了,毕竟黄毛比她重那么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用点红花油一涂就好。
然而,向晚才搬来一天半,除了床铺和厨房用具什么都没来得及置办,也没多余的钱置办。
她收回眼,不再想了,不擦红花油也没什么事,不过好得慢一点。
擦干净手,她无事可做,洗漱完看了会儿手机直接躺到了床上,床是她给房东每月加了一百块才留下的。除此以外所有能搬走卖钱的东西房东一件都没留。
真应该庆幸厨房的案桌和灶台是在建房子时直接垒在一起的,不然,房东估计也会想方设法搬走卖了。
她看着天花板上撕掉一半的海报,有些烦躁得坐起来关灯,然后躺下翻了个身,遮住眼,一气呵成。
沉默的黑暗里,唯有呼吸声绵长。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床上的人终于又有了动静,烦躁得了个身,从枕头下不知摸出了个什么,黑暗里亮起光。
是手机。
向晚翻了翻微信,然后关掉。
她看了眼表,十点五十。
有些烦躁得抓了下头发,向晚坐了起来。
向晚没开灯,直接拉开帘子,看向远处街道,临近十一点,本该是夜市生意最兴隆的时候,但今天下了雨,出门的人不多,夜市一条街灯也明得稀稀落落。
向晚没再看,视线移到了天上。
乌云还在,月亮一会儿露头一会儿消失不见踪影。
星星就更不用提,几乎看不见,能看见的微光也不停眨呀眨的,让人猜不到到底是飞机还是星星。
向晚裹紧了被子,靠着床头坐着,眸光落在虚空某一点。
楼上的小男孩儿哭泣声隐隐约约,巷子里的狗叫则更为嘹亮点,醉酒的汉子摔了酒瓶骂骂咧咧。
她垂下眼,被子裹得更紧。发了会儿呆,她才又摸出手机。
凌晨一点。
两个小时过去了。
向晚换了个动作,舒展了近乎僵硬的腿,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是没有一点睡意。
她看着外面的街道有点出神,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楼上小男孩睡了,巷子里的狗叫也停了,醉酒的汉子也看不见人了。
她却还是睡不着。
向晚拉住窗帘,打开灯,从床上下去。
把自己唯一一件行李——一个黑色双肩包打开,拿出了画纸和笔。
约莫半个小时,一张素描人像在她笔下成形。
白皮蓝毛五官的比例近乎可以媲美一些完美的画作——黄金分割比,画画的人总是对美格外敏感。
离家第二天的潮湿春夜,向晚失眠,她画了第一张画,在画的背面签上名字和画的名字——WAN,白皮蓝毛。
作者有话要说:卫意:所以这个人没记住我名字?
修文的时候发现这不就是中二少年吗?哈昂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