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这一晚,戚彩弄了一夜的千纸鹤。而何兰英在她的卧室,一直待到凌晨才离开。
翌日,柔和的光照进房间,窗户上那些彩色的千纸鹤,被镀了层淡淡的彩光,无声地诉说着少女的愿望。
今天是戚彩的生日。
晚上戚余强订了一个很大的草莓蛋糕,虽然是比较重要的生日,可家里却没有请任何亲戚过来。
晚饭时,戚彩穿了件新衣服,坐在那里许愿望。
蜡烛的光不是很明亮,可是烛光后一身蓝裙子的少女,许愿的样子很虔诚。
戚余强看着戚彩,眼眶发热。
他喝了点酒,眼睛也有些昏花了。
客厅的灯还是前几年老旧的样式,不是特别明亮,可灯光的昏沉感,让人很怀旧。
这让戚余强想起18岁哭着许愿的戚彩。
一晃都过去两年了,他慈爱地看着她说:“我们彩彩愿望许完了?”
戚彩说:“嗯。”
戚余强叹了口气,感慨道:“20岁了,我们彩彩都长这么大了。”
可是一年又一年啊,她越来越不开心了。
戚余强抹了把被酒熏红的脸,眼中是戚彩看不懂的情绪,“爸爸,你怎么了?”
“彩彩啊,其实有一件事,爸爸妈妈一直瞒着没告诉你。”何兰英握着戚彩的手,欲言又止的。
黯淡的灯光下,戚彩看着他们苍桑的面孔,从那话语间听出了几分懊悔和凝重。
这没说出口的事,已经让她感受到了几分沉重。
“是…是什么事?”戚彩的声音在颤抖。她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和商岸有关。
她害怕又期待,问道:“是和商岸有关吗?”
何兰英和戚余强都抬起了头。
好久,戚彩才听到他们说话。
“两年前,你上学的时候,爸爸其实去找过商岸。”
-
因为那天的意外,商岸从医院搬回了住所,虽然复健一直在继续,可他却再不愿意去医院了,甚至对身边的一切,都怀着警惕和防备。
第二天早上。
林营处理好两边交接事项后就回来了,住所里,短暂行走后的商岸正坐在院子里休息。
M国的气候和国内相差无几,这样的天里很少有葱青的植物,除了温室里娇养的那些花草,最显眼的就是通身浓黑的商岸。
这次来M国手术后,商岸的话更少了。
从这里回北城后会面临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林营更关心的是,商岸做下这个决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那场车祸过去快四年的时间了,先生和太太过世让商家这个小少爷经历了太多,他最终还是决定要接受那个他一直抗拒的责任吗?
林营叹了口气,走过去简单说了从医生那里听来的几个要求,又把北城的事也汇报了,“少爷,三爷说恒盛董事那边,他已经全部通知过了。”
只等着商岸痊愈回去后接手一切。
商斯然真是一口喘气的功夫都没给他们留。
闻言,商岸站了起来,那身高足足高出林营半个头。
和坐在轮椅上的感觉不同,站起来的商岸,气场十足,即便身体还没恢复,可到底心理承受过太多,阅历气质都要超过常人。
医院的那件事林营打听后也知道了,今天早上去的时候,那医生嗓子都哑了,脖子也肿得老高。
林营是没胆子和商岸对视,只能安静地推着轮椅跟在男人身后。
不远处,佣人抱着新鲜裁剪的栀子花从旁边走过,清新淡雅的花香味儿一下子变得很浓,商岸的眼神有些深沉。
林营眼珠子转了转,漫不经心地感慨道:“这么快一年又要过去了,今天是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北城里应该很多人会熬夜跨年吧。”
“最后一天?”商岸眼底带了些眷恋。
林营说:“是呀,今天好像是小戚彩的生……”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商岸,突然沉默了。
两年前,快到戚彩生日的时候,戚余强找上了商岸。
那天,林营也在。
……
“商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了。”
戚余强是个老实人,不太会说话,面相看着也憨厚。
那时的商岸因为戚彩的缘故,说话都没那么冷漠了,“戚叔,您客气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戚余强一直在搓手,看起来很紧张,“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彩彩的事。”
戚彩对于商岸的感情,他们都有目共睹,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您直说就是了。”
可能是看出商岸的态度,戚余强也就没有太多隐瞒,“彩彩和你的事,我们都知道。”
他叹了口气,像是怕商岸乱想,又赶忙解释,“叔叔不是不赞同你们的事,只是你知道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彩彩的未来我们都是很看重。”
那时戚彩快要过18岁生日,还在上高三,正面临人生很关键的一个转折点。
商岸又怎么会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
“戚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戚余强愣了一下,他看着商岸,怔怔地不知所言,“不是的,你别误会,我们只是觉得彩彩现在还小,等过两年……”
“戚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商岸第一次失了礼数,打断了戚余强的话。
他眼底的光黯淡了下来,冷硬地说道:“林营,送客吧。”
……
“彩彩,爸爸真的不是有意的。”戚余强捂着眼,何兰英也是别开了脸。
当年他们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商岸,戚彩年纪还小,他们之间的事可以等戚彩高考后毕业了再说。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是他们低估了商岸心底的敏感和脆弱,更低估了戚彩对于商岸的感情。
其实商岸走后,戚余强和何兰英因为私心并没有把真相告诉戚彩,因为他们以为,或许这样一切都会被慢慢淡忘。
可是两年后,看着戚彩哭着说她又见到商岸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戚彩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知道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她愣怔了好久。
她抿着唇,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埋怨,可到底还是心疼。
心疼商岸的沉默不言,也心疼自己父母的用心良苦。
戚彩知道,她怪不了谁的,他们也只是心疼她罢了。
何兰英看她那么难过,摸着她的头安慰说:“彩彩,你爸爸他不会说话,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那个叫商岸的年轻人,虽然心思很深沉,可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戚彩。
那时候七月的天又闷又热的,每天戚彩赶早读的时候,天都还是黑的,可这个年轻人总会比她还要早,就那么在门口等着。
多少次,何兰英看着商岸接过戚彩送他的栀子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鱼缸前发呆,好像戚彩不放学回来,他就会一直这么坐着。
戚余强找过他后,他就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戚彩哭着扑进了何兰英的怀里,那哭声听起来难过极了。她断断续续的说:“妈妈,商岸他很好的。”
“你们找过他,他…他就走了。他都不告诉我去了哪里,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妈妈,他想让我忘了他,再也不见他,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
何兰英看了眼戚余强,鼻尖酸涩。
是呀,商岸走得悄无声息,一点念想都没留下,为的就是让戚彩死心。
他们后来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啊,对自己真是太狠了,这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走得那么干脆啊。
没什么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了,因为当年那件事,戚余强更是心怀愧疚。
戚彩今年20岁了,她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乖巧,可她越乖巧,就会让他们越难心安。
何兰英说:“既然你还这么喜欢他,就勇敢地去追求好了,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说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戚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感动不已,可还是看了眼旁边的戚余强,湿着眼眶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我可以喜欢商岸吗?”
戚彩的话,让戚余强突然红了眼,他笑着,眼底都是泪,“可以,当然可以。我们彩彩想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的。”
-
元旦假期结束,戚彩照常回了学校。
心事一一坦白后,她变得开朗许多,那种喜悦溢于言表,像是将要下雨的夜空,突然多了弯皎洁的明月。
戚彩从宋窈那里要了商岸的联系方式,却没有联系他。
听宋窈说,商岸去国外做手术了,这次手术的修整时间不短,回国的时间并不确定。
戚彩想要等他回来,可是期末结束就是寒假,她决定在北城找个寒假的实习。
宋窈给她推荐了一家公司,戚彩并不是很了解,可是宋窈太热情,她只好先投了简历。
一月中旬,戚彩就开始投入忙碌的考试。
考试时间比较集中,在结束考试后,戚彩用手机给商岸发了一条消息。
距离寒假还有好几天,戚彩和文静一起去了那家奶茶店,她在等面试的回复,也在商岸的信息。
……
下午三点,窝在奶茶店看书的戚彩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结果满意当天就可以直接入职。
戚彩并没有急着回复,她还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傍晚八点钟的时候,这个繁华的城市又开始步入喧嚣,跨年日没过去多久,奶茶店外的大树上,挂满了彩色的小灯。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漂亮的闪烁,在戚彩的眼睛里变成连串的光点。
她突然站了起来,望向树下的身影,看了好几眼。
玻璃窗外的男人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身姿颀长高大,他站在树下,立在万千的光点之前,气质清冷骄矜,眼神拒人千里。
可是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裙子的少女,却狠狠地撞进了他怀里。男人退了一步,很小心地环着她。
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商岸额前的短发挡住了他右眼的小伤疤,他低头的样子很温柔。
踌躇之下,他还是收回了虚扶在戚彩腰后的手掌,低声问她:“怎么了?”
他下了飞机才看到戚彩的消息,一刻也不停地就赶过来了。
戚彩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仰头看着,眼睛亮亮的:“商岸,我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
收起内心的怅然,商岸摸不透她的情绪,只能卑微的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不解释,还揽了所有的错。
“你是笨蛋吗?”她红着眼问他。
商岸怕戚彩生气,傻傻地想点头应下。
可她却突然问他,“商岸,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他啊?”
如果是商岸,他绝对不会给别人弥补错误的机会。
可他还是哄着戚彩说:“送一个礼物吧。”
商岸想,女孩子都喜欢礼物的。
戚彩笑了,眼底却是氤氲的泪花,她小小的身体渐渐缩到了男人宽大的黑色风衣里。
她抱着他的腰,小小的身体像一团热烈的火,他呆呆的不知动作。
这一刻城市喧嚣,不远处行人的窃窃私语,还有路上的车在按喇叭,可是商岸却只能听到怀里少女那轻柔的声音。
她声音软糯,哽咽着说:“商岸啊,爸爸做错了事,我把他最宝贝的女儿赔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