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发现陈断望过来,于是立刻拉住温袅手腕,向陈断那边走去。
“我……我不会。”温袅下意识地挣了下。
“没事的,就是去看看。”周霖安慰温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温袅轻轻点了下头,便也不反抗了。
周霖冲陈断那一群人挥了挥手,刘瑞看到他,也挥了挥。
温袅到了桌边,看到陈断正专心致志地跟李莫非打球。
她和周霖就混在观战的人群里,存在感很低,她一颗不安的心,慢慢就平静下来。其他人看球,而她就和周霖闲聊。在这样的地方谈天,与平时比,多了几分趣味。
他们自然而然地聊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周霖父母还未发迹前,他们生活在一个小区里。老小区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于是他们就想办法找游戏玩。
“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经常玩一个游戏,就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然后玩石头剪子布。”或许是深夜逃出的经历实在令人过于兴奋,温袅的话也跟着变多起来。
她说的这个游戏,赢的人要往后迈一步,输的人则往前迈一步,两人的脚尖要始终相抵。石头剪子布反复进行,最后两个人距离越来越大,输的人要劈竖叉才能碰到另一个人的脚尖。而最终,无法碰到另一个人脚尖的人算输。
下肢越柔软,越能劈叉,腿越长的人越容易在这个游戏中取得胜利。那时候温袅经常玩得裤子脏兮兮,然后回家被赵秋梅斥责。
“我记得你那时候,总是故意输给我。”温袅抿着唇笑,“你那时腿比我长好多。”
周霖看着温袅,不由一阵失神。若要用花形容,温袅看起来像是一朵洁白的茉莉。乍看之下在舞校这万花谷中,并不起眼。五官秀气,脸颊小小,过于清淡。但若是她笑起来,清澈眼中流动着灵动的光,便像是花朵被夕阳的红染色,绚烂至极。
周霖顿了顿,也跟着笑起来:“怎么是故意输。我那时裤子紧,不方便下叉。”
温袅忍不住笑。他们聊得太投入,有说有笑,欢快的声音便传进了陈断耳朵里。
陈断转头,看向他们。正在笑的温袅觉察到陈断目光,一下收声。陈断没看她,目光落在周霖身上:“打一局?”
周霖看看身边的温袅,有些为难。
温袅了解他的意思,也心知肚明他过来就是来和陈断他们玩儿的,不可能一直陪着她。
“我有些累了。”温袅乖巧地指了指墙边一排椅子,“我去那里坐着等你。”
“嗯,正好给我手机充个电。”那边正好有插排,周霖就把手机和充电线给了温袅,然后转头对服务生说话,“给她来杯橙汁,谢谢。”
于是周霖和陈断打球,温袅抱着两台手机,乖乖坐到边上充电。
很快服务生来了,递给她橙汁,她捧着橙汁小口小口喝。
没喝多久,李莫非就拿着杯酒走了过来,坐到温袅身边。
温袅有些心慌,悄悄喝了一大口橙汁。在她心中,李莫非可怕程度堪比陈断。她听周霖说起过,李莫非念书晚,比陈断他们都大,虽然高二,但已经成年。
“于沐沐,最近好吗。”李莫非一手提着酒杯,问温袅。
“很好。”温袅垂眸,想了想还是小声开口,“只要你不打扰她。”
“是吗。”温袅没看李莫非,但隐约感觉到李莫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李莫非不再多说。他坐了会儿,看了看手机,然后起身把杯里酒喝光。
“家里有事,先走了。”他抬高音量,对陈断那群人说。
“老李,又去帮老爸看场子啊?”刘瑞听到了,打趣说话,“你爸店里是不是有你喜欢的小姐姐啊?”
“是不是已经把人泡到了,但是不跟我们说啊?”
“泡到几个了啊?”
其他几个人跟着起哄。李莫非家开夜店,这让一群男生很感兴趣。
“行了。”一道慵懒声音响起,那起哄声便弱了下去。
温袅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陈断。
“别在舞校妹妹面前乱说。”陈断接下来的话,让温袅呼吸狠狠一窒。
一句似是调侃的话,让周围男生们纷纷将视线投向温袅。有人的目光盛满好奇,有人低声询问温袅来头,窃窃私语。
温袅抿着唇,低着头,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莫非走后,刚和陈断聊天的教授也走了。
温袅小口小口喝橙汁,忽然感到面前有些暗。她抬起头,果然看到陈断向她这边走来。他的身子遮挡住她面前的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高大厚重。
陈断坐到温袅身边的椅子,支起二郎腿。修长手指在他饮料杯上扣动,发出清脆声响。
他们之前,隔着一张小小茶几。但这并不能让温袅心安。
温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舔了舔唇,打起精神,尽可能做出镇静模样:“那天……椰子鸡,谢谢你请客。”
陈断偏头想了会儿,才想到她在说哪件事,懒懒道:“顺手的事。”
其实在那天之后,温袅找过周霖,拜托他帮忙把椰子鸡的钱还陈断。周霖拒绝了。“陈断平时忙,你别拿这点小钱烦他了。”周霖当时是那么说的,温袅就没再坚持。
温袅和陈断一阵沉默。
温袅抬头,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周霖。然而周霖在跟刘瑞打球,两人都很专注。
有个妆容美艳的波浪卷女人走来,大大方方地坐到陈断另一侧。
“弟弟,你和朋友来聚会呀?”波浪卷自来熟地找陈断说话,“留个联系方式呀,下次再出来玩,姐姐带你。”
陈断看着手里的杯子,连头都没抬一下:“我挑食,不喜欢主动送上门的。”
波浪卷轻嗤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袅忽然有些沮丧。她真挺希望波浪卷多坐一会儿的,这样她和陈断之间也不至于这样。太安静了,十分尴尬。
她又频频望向周霖,渴望他能过来,缓解此时她感受到的不安,哪怕带她走也行。但周霖并没能接收到她的视线,依然在专心打桌球。
她忽然感到头皮一阵刺痛。她低下头,发现是几根头发,卡进外套拉链头里了。
她顺手将橙汁放到身边的茶几上,低下头拨弄拉链头,想把头发揪出来。但她有些慌张,动作过于急促,手肘一下碰翻了茶几上的饮料。
“咣当”,饮料杯翻倒。温袅匆忙扶起。
服务生听闻动静,赶来清扫。温袅连声道歉,同时拿出纸巾,擦拭身上溅到的污渍。
她无意间瞥到边上的陈断,发现陈断带着压迫感的视线,正好也落在她的脸上。
“离了舞伴,你是不是不能活了。”他阴沉沉开口,一双浓黑的眼眸望不到底。
温袅的心一阵收缩,紧接着脸上便是一阵火烧火燎。
服务生很快就走了。温袅低头看着身上的橙汁污渍,捏紧手中餐巾纸,感到羞耻。
眼中不受控制地漫起一片水雾,她轻轻眨一下眼,一滴滚烫泪珠,瞬间落出眼眶,砸在她手背上。
陈断怔了怔。他见温袅目光片刻不离周霖,心中早已生出一股烦躁,没忍住声音就重了点。他没想到会惹小姑娘哭。
“我不是在凶你。”陈断缓下语调,轻声说话。
他看一眼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俯身拉过她白裙一角,大拇指搓了搓裙角上一个橙色斑点:“我赔你条裙子,好么?”
温袅摇头,一边低着头哭,一边伸手把裙角从陈断手里扯回来。
她并不是在哭裙子。或者说,值得她哭的事情太多了。自回校后她一直生活在巨大压力中。学业,母亲的工作,社团,不知何时会复发的伤病……她的世界,暗无天日。眼泪止也止不住,仿佛迫切等待着这样一个发泄机会。
然而电光石火的,她忽然想到王嫚的话——
“找陈断帮你啊。这点小事,陈断肯定能做到。”
陈断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就是无所不能。成绩好,体育好,亲手创建高科技社团,人缘好到能结识大学教授。
温袅的思维忽然清晰了些。
温袅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哭。她挂着泪珠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细细的泣音喊了声:“陈断。”
陈断第一次听闻她喊他名字。她的声音,让他想到幼猫的毛,金贵的羊绒毯,入口即化的土耳其软糖……软软的让他心头一片酥麻。
他把头往她这边凑了凑,刻意放柔了嗓音:“听着呢。”
“之前伤病休学,我错过了加入社团的最佳时机。”温袅小声说话,“现在想加入,但碰到了问题……”
“我和夏诗雅之间似乎有一些……误会。她不愿意让我加入社团。”她一边斟酌,一边说,一会儿的功夫,鼻尖上便沁满了汗珠。
考虑到夏诗雅和陈断的关系,温袅不敢用负面词汇描述她。
“啪嗒”,是打火机打开的声音。
陈断点燃一根烟,含在薄唇间。
温袅抬头匆匆瞥了陈断一眼又低下头去。他似乎是在认真听的。
温袅低下头,拧着手指,继续说话:“你可不可以,让她准许我加入社团?我愿意拿任何我有的东西报答你……”
她闷声说着,声音带着些呜咽:“求求,求求你了。”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陈断静静地听着身边小姑娘抽噎。她低着头,顺滑的发丝顺着细肩垂落,露出一片雪白脖颈。
她像是感到羞耻,耳朵红得像是秋天的枫叶。
“我可以让你加入,但无法保证未来你会顺利。”陈断开口。
温袅怔了怔。陈断的话,一针见血。
夏雅诗是古风舞社社长,若听陈断话,把她招进古风舞社,那社团活动还不得处处为难她。陈断毕竟是一中的,天高皇帝远。舞校发生的种种,他不可能总是能觉察到,不可能一直帮她。
“那,那先加入吧……”温袅咬一咬唇,“能混一天是一天……”
“高风险低回报,没必要。”陈断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嗓音是漫不经心的,“要我是你,就自己建个社团。”
温袅一时间惊住。她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
学校对建立社团并没有严苛限制,硬性规定就是社内要凑齐十人。可她又没有陈断这样的影响力,怎么凑齐十人?
温袅呆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不是你,我不行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断漫俯身过来,身边苦橙味越发浓烈。
“温袅。”
她听到他喊她名字,下意识转头,望进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然后听到他沉声开口:“你以前,不是挺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