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一阵后,温袅便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入睡。早上起来就是一个半钟的基训课,不好好睡觉简直是为难自己。
第二天,温袅吃完早饭去舞蹈教室。距离基训课还有几分钟,班里的学生们,不是在闲谈,就是在热身。
王嫚气势明显少下去不少,不敢直面温袅的视线。
“你家的事怎么样了?”夏诗雅走过来,问王嫚。
“基本解决了。项链找回来了。”王嫚有些烦闷。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夏诗雅追问,同时不忘看一眼边上的温袅,“你们家大发善心把人原谅了?”
“都是误会。”王嫚越发郁闷,“别再管这事了。” 说着,便转头走远。
夏诗雅满脸问号,但也只能作罢。
下课后,班主任张芬找到温袅,催促她赶紧加入社团。
舞校要求五年级以上的学生加入学校社团,在学习专业课的同时,培养其他爱好和特长。因为伤病休学的缘故,温袅没能在五年级时加入社团。
“你尽快解决这件事,要是不参加社团,平时成绩就要受影响。”张芬对温袅说。
每一周有两个下午有社团活动课,要是不参加,这两个下午,温袅就只能一个人发呆。
学生一个学期的成绩,由期末考试分数和平时成绩组成。温袅休学一年,现在勉强能跟上大家进度。她这个学期的期末专业考试成绩,可能不会太好。平时的成绩要是再不好,分数应该很难看。
这并不是温袅想要看到的。她去操场边的的公告栏看了看。学校把所有社团信息,还有相应社团社长姓名都打印出来,张贴在公告栏里。
南舞附中的社团可分为文化类,器乐类,还有舞蹈类。选后两类的比较多。于沐沐在街舞社,周霖则是爵士舞社的主力,而温袅最想去的是古风舞社。虽然学的是芭蕾,但是她一直对古代人文感兴趣。但是,古风舞社的社长是夏诗雅。
温袅抿一抿唇,转头就见夏诗雅被姐妹团簇拥着走来。
温袅的室友驰歌徐露,也在姐妹团里。
“温袅好像还没有加入社团哎。”驰歌一眼发现温袅,转头问夏诗雅,“诗雅,你要让她加入古风舞社团吗?”
“谁想要动不动生病的人,”夏诗雅淡淡说话,“没准手脚还不干净。”
温袅握了握拳,忍了又忍,还是开口:“我妈妈没有偷东西!”
“随便吧,祝你早日加入心仪社团。”夏诗雅幸灾乐祸地看温袅一眼,便带着一众女生离去。
温袅垂眸,静默片刻,迈步离开。她去找其他社团的社长。但是这些社团的社长,无一例外,都拒绝了温袅。
温袅毫不意外。舞校里有点地位的学生,包括社团社长们,都和夏诗雅关系不错。温袅猜测夏诗雅一定跟社长们说了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芬时不时来催促温袅,但是温袅也没有办法。
学校要每个学生都加入社团,可是学生到底能否顺利加入一个社团,却是社长决定的。温袅觉得这个规定,着实有些荒谬。
既然不能加入社团,她便不再把精力浪费在无用功上。别人上社团活动课时,她就独自在空闲舞蹈教室练舞。
努力提升专业能力,也可以让成绩单变得好看。
她坐在教室的木地板上,将保护足尖的硅胶套戴在脚趾上,然后穿上足尖鞋。他小心翼翼地将足尖鞋丝带捆在脚腕上,在远离踝关节的地方,打了个结。
她站起来,一脚踩在地上,一脚立起足尖,压了压脚背,感受了一下丝带的松紧。没有问题。
她正准备起舞,就见王嫚向她走来。
王嫚是古风舞社的社员,这个时候不参加社团活动,明显是特意过来找温袅的。
四下无人,王嫚靠近温袅,沉默良久,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那个,你妈妈的工资已经付清了。”
“好。”温袅平静点头。王嫚家是雇主,只要付清工资就可以了,她没有别的奢求。
想来还是要多谢王嫚妈妈报警。要是警察不介入,还不知道这工资要拖欠多久。
“我爸和周霖家公司有合作,周霖家最近生意不好,资金周转不过来,也挺够呛的。这事儿你知道吗?”王嫚看看温袅,见她脸上茫然,心下也有了答案。
“我就随便一说。”王嫚顿了顿,“你要是在意周霖,就多关心关心他。”
温袅回过神来,静静看着王嫚。她想王嫚找她说这些,多半是觉得拖欠工资这么久,还污蔑赵秋梅良心过意不去。
但王嫚也不便跟她多说,毕竟王嫚是夏诗雅的朋友。夏诗雅讨厌她,也不会愿意朋友接近她。
眼看王嫚转头就要走,温袅一下抓住她的手腕。
王嫚一回头,就见温袅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像是要看入她心里。
“你爸妈拖欠我妈妈六个月工资,这六个月,她省吃俭用,熬得很艰难。”温袅拉着王嫚,软软的声音里,藏着不易觉察的坚韧,“你要是愧疚,就让我加入古风社团。”
王嫚顿了顿,露出有些局促的笑容。
“我干涉不了诗雅的决定,你不如让周霖给你想想办法。”王嫚说,“他不是和陈断走得很近么?找陈断帮你啊。这点小事,陈断肯定能做到。”
温袅怔了怔,下意识地松开王嫚。王嫚扭头就走。
不止夏诗雅,好像所有人都默认,陈断能解决其他人无法解决的难题。
但,那肯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温袅垂眸,没再多想。
又至一天下午,上双人舞课。
芭蕾班的男女生一男一女搭档,按照老师的要求站在教室中央,面对着镜子起舞。
男生站在女生身后,扶着女生的腰身,女生单足立足尖,在男生的手中轻盈旋转。
温袅在周霖的手中立起足尖,旋转,立定,向侧方俯身。一腿站定,另一条腿高高指向空中,足尖紧绷,两条腿成一条直线,完成一个漂亮的阿拉贝斯俯身。
大家都是舞校六年级生,举手投足间尽是默契,舞步规整。
休息片刻后,学生们一起站至教室一角。他们按照排序,一对接着一对沿着教室对角线跳,张芬就站在教室中央看,纠正每一对的动作。
“我听说,你家里情况不是很好?”趁着其他对在跳舞,温袅靠近周霖,小声问。
周霖没想到温袅会忽然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怔住。
“还行吧。”周霖笑得有些仓促,“对了,今天晚饭后我和人约好去打球,你要不要来看?”
温袅眼中浮过一丝惶惑。要是是自己学校的人打篮球的话,她倒是很乐意看。但是直觉告诉她事实不是这样。
“是和一中吗……”温袅小声问。
“是啊。你很怕他们吗?”周霖观察着温袅的神情,十分轻松地说话,“别怕,袅袅。他们就是成绩好,但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
“嗯。”温袅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正在跳舞的人。
轮到夏诗雅和她的舞伴陆泽跳了。陆泽在温袅的印象中,是个有些没心没肺的纯真少年,和夏诗雅性子全然不一样。
两人手牵手沿着教室对角线小跳前进。在教室中央轻盈旋转。夏诗雅轻轻一蹦,陆泽顺势托起她的腰背。他双手托举,将她举至头顶上方。
“陆泽,手臂不稳,收紧腰腹!”张芬审视二人的动作,喊声盖过音乐,“夏诗雅不错!坚持!”
夏诗雅不愧是芭蕾班跳得最好的女生,无论是在平地上,还是在舞伴的掌心中,她好像永远都知道如何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脸上始终带着自信,热烈的笑容。
温袅徐徐吸气,然后看一眼站在身边的周霖。周霖的脸色有些黯淡,眉眼中带着时隐时现的愁色。
这副表情并不常见,温袅心想王嫚的话应当不是假的。她仅仅是犹豫了一秒,便决定不拿社团的事烦周霖。
很快轮到温袅和周霖跳舞。
他们一起跳到教室中央,也做夏诗雅和陆泽那样的托举动作。周霖将温袅高举过头顶。
“温袅,四肢再舒展一点!”张芬这样指点。
温袅于是尽全力舒展四肢。手术过后,疼痛不复存在,但是她对四肢的控制力不如从前。
要想继续前进,她必须十分努力。
下课铃响,双人舞课终于结束。温袅站在周霖身边,用毛巾擦掉鬓角豆大的汗珠,她注意到夏诗雅看向她,满眼讥诮。
温袅能读懂她的眼神。就如劣马没有资格配上好鞍,她没有资格拥有周霖这样的舞伴。
但那又怎样呢?
温袅不由想到之前的遭遇。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夏诗雅当众指责她母亲是小偷。她不想招惹夏诗雅,也不愿让母亲为难,就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今她的身体伤痕累累,她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东西,本就少的可怜。周霖仿佛是自神明指缝中,无意流落的珍宝。他本不该坠入她的世界,但是他坠入了。
她绝对不会松手。
温袅没用多少时间,就劝服自己打起精神,去看周霖的篮球赛。
下午,黯淡的天空边缘,灼烧着金红色的残阳。
球场上,一群男生凶狠地打球。他们像是一群竞相追逐的野狼,无所畏惧地发起冲锋。
而在这群人当中,最瞩目的当然是周霖和陈断。
“周霖!加油!”
“陈断!加油!”
观众席上坐满了观赛的女生,热情地加油助威。长得好又意气风发的男生,很容易点燃女孩儿们的热情。
温袅坐在其中,尽可能地缩小自己,降低存在感,安静得像一棵树。
当周霖抬眸望向她,她亦抬头,对他露出乖巧的微笑。冷风穿过人群,她裹紧身上外套,身边树叶发出萧瑟声响。
“啊啊啊陈断好帅啊!”温袅身边的女生,不知喊了多少次,声音都哑了。
又一次,陈断从周霖手中把球截胡,进行漂亮的灌篮。但她不在意,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周霖身上。
加油声越发响亮,男生们打得越来越狂野。
抢球之际,周霖摔倒在地。他卷起长裤,看到鲜血淋漓的膝盖。他很快就被队友搀到一边坐下。温袅想也不想,立刻快跑到周霖身边。检查他关节有没有受伤。
病久成医,温袅受伤受的多了,检查伤病自有一套。确定只是皮肉伤后,她便搀扶周霖去附近的洗水槽冲洗伤口。
“麻烦你了。”周霖柔声说话,“差不多行了。”
“嗯。”温袅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湿巾,小心擦拭周霖膝盖处的伤口,然后贴上创可贴。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自身后响起。
温袅陡然一惊,倏地扭头,就见一群一中的男生缓缓走来。
刚吹口哨的是刘瑞,陈断的兄弟之一,此时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温袅。他身边站着陈断的另一位好兄弟,李莫非。
打篮球的男生大多人高马大,城墙一般逼近,自带气势,温袅有些透不过气。
陈断也来了。他跟在刘瑞和李莫非身后,懒懒地停在温袅身后。
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隐约透出饱满的腹肌轮廓。
他站得是那样近,她能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热气,激得她后背皮肤,生出一片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