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瓜

又一次,毫无预兆地遇到陈断。温袅的脸色不由白了一白。

篮球一下一下,自陈断手心中落地,发出砰砰的闷响。那篮球似不断砸在温袅心脏上,引起一片震动。

温袅匆忙低头,向后退了一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周霖不让她如愿。“好巧啊,陈断,今天也来打球?”周霖向陈断打招呼,而后拉了下温袅的胳膊。

温袅被周霖拉得一个踉跄,接着她便离陈断更近了。她能嗅到他衣服上的味道,是淡淡的苦橙味。

“这是我舞伴,温袅。”周霖介绍。

陈断慵懒的视线落在温袅头顶,顿了顿,而后悠悠开口:“原来仓鼠是你舞伴。”

温袅一阵窒息。

“你们认识?”周霖迷惑。

陈断声音懒懒的,带着一丝笑意:“现在认识了。”

周霖一米八三,在舞校已经算是挺高的了。但是陈断比他还要高一些,大约在一米八七左右。

陈断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五个南城一中的男生,个头都不低。其中有刘瑞和李莫非,这两个都是跟着陈断一起长大的弟兄,认识陈断的人,大多认识他们。

此时这群一中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温袅身上。温袅不由将头低得更低。

陈断凝望着温袅。

舞校里,像温袅这样的女孩子并不少见,盘靓条顺,清汤寡水。要不长成这样,也进不来舞校。起初在校门口看到她时,他并没多么在意。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她比其他女生都要特别一点。头发更黑,皮肤更白,尤其是那一截雪白的颈子,嫩豆腐一样没有瑕疵。

她一双清澈的黑眼睛里,藏着小动物般的纯真和灵动。她像是很怕他,眼睫忽闪忽闪,半天不把头抬起来。

“怎么找了个这样胆小的。”陈断冲周霖笑笑,“演出时岂不是会吓得跌你身上。”他知道双人舞动作里,有不少男生托举女生的动作。

温袅用力咬住嘴唇。

“她就是平时比较害羞。”周霖笑笑,然后转头看向温袅,“袅袅,他是陈断,隔壁一中的。你知道吧。”

“断哥那么出名,谁不知道啊。”陈断身后的刘瑞笑着说话。

温袅抬头看向周霖,眼中闪烁着不安。

“有空么,打一局?”陈断不再闲谈,扫一眼篮球场,表明来意。

“好啊!”周霖欣然应允。

舞校生和体校生生活作息其实差不多,从早到晚锻炼,大多体能强健。加上南舞附中篮球场和操场都修的不错,平日保养得当,过去一中生经常过来蹭场地,顺便找舞校生切磋。一中不住校,不少学生就放学后过来打球。

在学姐退学事件发生后,过来打球的人少了,就陈断和他熟识的兄弟照样来。

只是温袅不明白,周霖和陈断,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是在休学时期,好起来的吗?

“你们先去球场,我一会就来。”周霖对陈断说,于是一群南城一中的男生便迈着大步前往篮球场。

“这阵子,陈断经常过来打球,一来二去,我们就熟识了。”周霖对温袅微笑。

温袅轻轻点了点头。周霖篮球打的不错,因而结识打球厉害的伙伴,没什么不对。

周霖观察着温袅的神情,有些迷惑:“你怎么了?和陈断有过节?”

“没有。”温袅摇头,冲周霖露出乖巧的笑容,“你打球去吧,不要管我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别把王嫚的事放心上。”

“嗯。”

温袅看着周霖向篮球场小跑。他一边跑,一边把外套脱掉。路灯下,自小陪伴她的少年散发出无限的活力。

她站在操场上,看向不远处的露天篮球场。

现在正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不怕累的男生可以尽情打球。

周霖是舞校篮球队的,他很快召集了一批队员,和陈断他们打起球来。

两支队伍的男生技术都不错,体能也好,打起球来像打架一样生猛。看着他们风风火火地打球,温袅不由就想,难怪古时奥林匹克运动与战争密不可分。

而在众多体能杰出的少年中,陈断依然突兀而耀眼。他飞奔向前,轻盈跃起,突破重围,一个漂亮的灌篮完成。

周围女生看见,发出兴奋的尖叫。

不一会儿,夏诗雅来到篮球场,找陈断说话。温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两人脸上带着笑。

温袅垂下眼眸。夏诗雅喜欢陈断很久,写了几封情书给他,但是被拒绝了,这是舞校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但两人关系一直都还不错,陈断还认夏诗雅做了干妹妹。

除了夏诗雅,陈断就没接近过哪个女生,总是和一群男生混在一块无法无天。所有人都觉得,早晚陈断会认清自己心意,与夏诗雅在一起。

很快,周霖也加入了夏诗雅和陈断的谈话。

夏诗雅之所以要和温袅抢周霖,无非是出于一种“什么都要最好的”的心理。对于周霖,她并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想法。

夏诗雅如夏天盛开的花,为人热烈奔放。虽然她和温袅关系一直不好,但始终能和周霖搭上话,像朋友一样聊天。

看着夏诗雅和周霖,还有陈断有说有笑,温袅感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在心头蔓延。

她也想拥有夏诗雅那样的好人缘。平日里有一群小姐妹簇拥着,受委屈了,还有隔壁重高的男生护着她。

可是好人缘的地基,或许是一个好出身。

温袅不再多想,转身走向教室,准备晚自习。

篮球场上的男生们打累了,一起坐在地上休息。周霖拿出温袅送的地瓜干。

“周霖,你偷偷加餐啊!”刘瑞看到色泽鲜亮的地瓜干,一阵大呼小叫。

“袅袅做的零食。”周霖笑,他想了想,还是强调一句,“袅袅就是我的舞伴。”

“你不怕长胖啊?我听说舞校每过一段时间就要称体重啊,超过要退学哎!”

“适当吃一些。再说自己做的比外面的健康许多。”

“这倒是,你那小舞伴儿挺贤惠的嘛!”性子过于开朗的刘瑞,故意用夸张语调说话,“说起来,我好像之前听你说,你小舞伴儿休学了?”

“休学一年,刚恢复上课。她之前去做手术了。她小时候,积累了挺多毛病。”周霖敛起笑容,若有所思。

“她小时候怎么了?”

“比赛经常拿奖,赚了很多奖金。她那时很厉害,一场接一场的比。不过她父母不太重视她身体,休养时间不足够又透支厉害,就留下挺多伤病。”

“啊……这,好厉害。是叫温袅是吧……可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她?”刘瑞有些迷惑。一中离舞校那么近,舞校厉害的妹妹,他没可能不听说。

陈断看周霖一眼,没有说话。

“进舞校后,她受伤病拖累,没再比赛了,成绩也不算很好。不过现在做了手术,以后注意些应该会好起来。”周霖笑笑,分给刘瑞和李莫非一些地瓜干。

李莫非面孔冷峻,长着细长丹凤眼,剃着寸头,眉间有一道疤。同样是陈断的兄弟,但他没刘瑞那么爱说话。

“她爸妈,就是拿小孩赚奖金。”李莫非沉默半晌,淡淡开口。

“是有点这个意思。”周霖怔了怔,露出无奈地笑。他注意到陈断投来视线,想了想又补充,“她家里的事,我也不太好插手。”

陈断从李莫非手里分了一点地瓜干。

“断哥,你不是不吃零食么?”刘瑞瞪大了眼睛。

“不能吃?”陈断淡淡扫他一眼。

“那肯定不是,你要吃多少有多少,来来来,再分你点。”

陈断拈一枚地瓜干塞嘴里。地瓜干香香软软,和小姑娘本人给他的感觉一个样。

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温袅畏畏缩缩的身影。

果然是只仓鼠。胆小,还爱囤食物。

“周霖的舞伴,很有意思。”李莫非看一眼陈断,这样说。

陈断看着手里的地瓜干,笑了笑。

晚自习很快结束,温袅和寝室里的女孩子们逐一洗漱,然后便关灯睡下。

一天高强度的锻炼下来,身体自然是疲劳的。灯一关,便有鼾声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温袅却睡不着,这一天的经历,电影般在她脑海中播放。

她静默片刻,将棉被蒙住脑袋,然后打开手机发消息。学校不提倡学生带手机,但温袅毕竟是高年级生了。老师对高年级生,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醒着吗?】温袅给睡在旁边铺子上的于沐沐发消息,【我今天又见到陈断了,他和周霖打球】

【那李莫非也在吧?】于沐沐很快发来消息。

【嗯】温袅知道李莫非,陈断的好兄弟之一。

陈断的另一个好兄弟刘瑞,相对来说和善一些。李莫非就不一样了,他打架跟陈断一样凶狠,让人害怕。

【他们为难你了吗?】于沐沐问。

【没有】

【那就行。他们就这两个月来得勤。我就躲着他们。不过我听人说,陈断和李莫非在高中里变化挺大,反正不像初中时那么可怕了】

温袅不由顺着于沐沐的话,失神了片刻。

她想到初中时代的陈断。

那时候陈断可以称得上,无恶不作。翘课打架是家常便饭,他还特别记仇,要是有人得罪他,他非千倍百倍讨回来不可。附近校区的人都怕他。

只是后来,他经历了车祸,在那场车祸中,他失去了父亲。被抢救回来后,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然后他的性子就变的沉稳了一些。不再翘课,打架也不那么频繁了。他以优秀成绩考上了南城排名第一的市重点,令教过他的师长,惊得下巴都掉了。

他的生平,是南城校区师生津津乐道的传奇。

当然,他虽然变了,但身上那股强劲的气场还在,没人敢惹他。

【反正,我要离他们远一点】温袅回过神来发消息。

【你说的对】于沐沐回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