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温袅以为自己免不了一摔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自后伸来,稳稳托住她的腰。
温袅回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是周霖。
舞校少年眉清目秀,白皙的面庞上流动着青葱的生命力。少年扶好温袅,望向夏诗雅:“发生什么了?”
“是她自己站不稳,跟我有什么关系。”夏诗雅被周霖看着,立刻加重了音量说话,“我刚就是问问温袅,王嫚她家项链丢了,和她妈有没有关系。她妈在王嫚家做阿姨呢,你知道的吧。”
“你那叫只是问问?”于沐沐忍无可忍地问。
周遭围观的同学,眼神不断在温袅和王嫚之间逡巡,时不时交头接耳。
虽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但是温袅还是感到有些难堪。她将头埋得更低,眼眶情不自禁酸胀起来。
“你有证据吗?”周霖问夏诗雅。
“项链要是被她妈卖了,找证据可就不容易了。”夏诗雅蛮无所谓地笑了笑,“算了,我不浪费口舌,就等调查结果吧。”说着,便趾高气昂地领着姐妹团离开了。
“袅袅,诗雅被家里人宠坏,脾气就是大,你别放在心上。”周霖握住温袅的肩膀,柔声对她说话。
温袅眨了眨眼睛,抬头冲周霖露出乖巧的笑容。
“一节课下来,你感觉怎么样?”周霖一双温柔的眼睛闪烁着担忧,“身体还好吗?”
“嗯。”温袅轻轻点头,“我会努力跟上大家的进度。不会拖你后腿的。”
周霖是温袅的青梅竹马,他们小时候住在同个老旧小区里,经常一起玩耍。
温袅小的时候,周霖就生的十分标志,人高腿长,出门在外都要挨夸。
后来,周霖父母做生意做得非生水起,周霖便离开了拥挤的老小区,和家人搬进了宽敞新楼。
再后来,温袅和周霖在南舞附中考场重逢,并一同考上舞校。
温袅把这份离奇的巧合,看做是命运的奖赏。
入学后的第四年,男女生开始合作学跳双人舞。老师安排班里男生女生结成搭档。
那时,周霖是芭蕾班跳舞最好的男生,而温袅只能算中上游。
夏诗雅是班里跳得最好的女生,于是老师有意让周霖当她的双人舞舞伴。两个尖子生,实力颜值都匹配。
但周霖婉拒,他要和温袅跳。老师尊重他的想法,问过温袅意见后,让他和温袅成为搭档。
夏诗雅是家境富裕的大小姐,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舞伴就该是全班跳得最好的男生,没想到周霖不肯和她跳。
夏诗雅问温袅愿不愿意把周霖让给她,如果愿意,她可以让老师改变决定。但是温袅不愿意。在那之后,夏诗雅和温袅结下了梁子,处处和她做对。
温袅道别了周霖,和于沐沐手挽手去卫生间。温袅头有些晕,想去用冷水洗把脸。
“要我是你,我当时就把周霖让给夏诗雅,这样她也不会处处找茬。”于沐沐站在一边,看温袅洗脸。
“我不要。”温袅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望向镜中的自己。
她有自己的坚持,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小时候幼儿园老师发现她骨骼柔软,腿身比优于常人,让她务必尝试跳舞,她就记住了,然后一直跳。
周霖对她说,将来毕业了就跟她在一起,她也记住了。
自舞校毕业的许多学长学姐,都和年少时的双人舞搭档结了婚。跳着跳着,就从孩提时代,相伴到白发苍苍,这亦是温袅眼中爱情的模样。
她想她和周霖也会这样。
所以,她才不要把周霖让出去。
“我就开个玩笑。”于沐沐伸手搭住温袅的肩膀,过了会儿又语重心长道,“袅袅啊,你跟周霖告白过没啊?要不先告白吧,把人拴在身边。”
温袅的脸登时就红了。她从小就喜欢周霖,虽然周霖说过毕业了和她在一起,但正儿八经的告白,谁都没有过。现在两人也只是当亲密同学处,没有在交往。
“他说过的……学业为重,毕业前不恋爱。”温袅小声说话,“其他的,等……等毕业了再说。”
“嗯,也行吧。”于沐沐想了想,没再多管。
终于上完一天的课,温袅立刻去寝室,拿了手机,拨打母亲赵秋梅的电话。
两次没拨通,她便和于沐沐先去食堂吃晚餐。晚上没有粥,温袅吃不了太硬的米,于是就拿开水泡着饭吃。
吃完饭,天已经暗了下来。温袅又去无人的地方给妈妈打电话,这次总算打通了。
“妈妈,王嫚说你拿了她家项链,怎么回事嘛。”电话一通,温袅便迫不及待地问。
电话那端,赵秋梅低低叹了一声。温袅见母亲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立刻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嘛,你不会真拿人项链了吧!”温袅跺一跺脚,声音也跟着急迫起来。
听闻女儿这样问,赵秋梅当即急躁起来:“行了行了,我给你说。”
然后赵秋梅便把事情原委简要讲了一下。赵秋梅照顾老人的工钱,都是王先生,也就是王嫚爸爸付的。然而近来生意不景气,王先生开的公司一直亏损,手头十分拮据,已经欠了赵秋梅半年的工钱。
王先生不想家里人知道公司情况,就求着赵秋梅别把拖欠工资的事说出去。
他原打算,等公司状况好转就立刻补发工钱,但没想到就一直没有好转,还面临破产。
“王先生让我瞒着他家里人,拿不常用的首饰去当铺,当一些钱来当我工资。那我就只好那么做咯。我拿的那条金项链,王太太很久都没用过呀。”赵秋梅颇为无奈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入温袅的耳朵,“没想到,王太太不知怎的忽然去查。发现金项链不见,她二话不说报了警,还给她女儿打电话了。”
温袅深深呼吸,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问:“那后来呢?”
“王先生一开始有事不在,现在回来了,已经跟警察把事情原委都交待清楚了。项链已经从当铺拿回来了。王太太也知道了公司要破产的事,和王先生吵得可厉害了。”
“那事情已经解决了?”温袅声音里满是忧虑。
“是啊。我就待在王嫚家,正好警察也在。六个月的工资,应该很快就能拿到了,王太太给我付。”
温袅静默片刻,轻声开口:“妈妈,你被欠了六个月的钱,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跟你说,你能解决什么啊。现在工作难找,而且王先生的父母没脾气,很好照顾。”赵秋梅有些烦躁,“行了,你多操心下你自己吧,别跟不上进度留了级,家里可没钱让你再读一年。”
“嗯。”温袅轻轻应了声。
“你说这事儿是王嫚告诉你的?”赵秋梅忽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
“嗯。”
“她妈没跟她说清事情原委,你不要跟她吵,多让着她。”
“我知道的。”温袅小声说。
母亲是同学家的雇工,她又哪里有资格跟人家吵呢,能忍一点是一点。
“那就这样,我去忙了。”赵秋梅匆匆挂了电话。
温袅望着手机,有些发怔。
母亲平日里要处理太多琐事,精力有限,她总把最耐心的一面给予她的雇主。在温袅面前,她总是来去匆匆。
温袅想,王嫚家纵然面临破产,但应该,也比她家有人情味一些。
她站在走廊上,兀自出了会儿神。然后她走进寝室,拿了一袋自己做的地瓜干,去找周霖。
“袅袅,辛苦啦,我想它很久了。”周霖笑着接过。他喜欢吃温袅做的地瓜干,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温袅看着周霖温和的笑脸,感到心中那抹伤痛,被抚平了。
“要不要一起走走?”周霖问。
温袅点头。周霖把地瓜干藏在外套里,然后和温袅一起沿着操场跑道兜圈。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周霖身边,温袅始终是安心的。这么多年,她一直默默地喜欢着,温柔陪伴在她身边的周霖。
虽然这份感情没有言明,但是她想,他们肯定比大多数情侣,都要有默契。他们连散步的步子都是同步的,一样的步幅和步速。
晚风吹来,温袅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她开口将刚才和母亲的对话,概括给周霖听。
“这件事是王嫚父母的错,拖欠工资就不应该。”周霖说,“王嫚和夏诗雅不该在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找你质问,我跟她们说,让她们给你道歉。”
“算了。”温袅想到母亲的叮嘱,轻声说话,“我不想继续纠结这件事了。”
“袅袅,你总是那么懂事。”周霖停下来,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望着温袅。
温袅听闻周霖的夸赞,忍不住弯唇露出笑容。
少女温软娇小,眼神干净清澈。整个人从气息到感觉,都像是一朵过于洁白的云。
周霖面对着温袅,不由也露出温和笑容。他刚想说话,就听“砰”的一声闷响。
是篮球砸在塑胶跑道上的声音。
温袅循声抬头,是陈断。
他一只手托着一只篮球,另一只手插裤子口袋里,缓缓走近。他步态懒散,但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自带气场。
他穿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拉链拉到胸口,不是很规矩的样子。
路灯的照耀下,他胸口金属名牌泛着冰冷光泽,上刻“南城一中高二(三)班陈断”字样。
陈断停下来,偏头看着面前的周霖和温袅。手中篮球落地,砸在操场暗红的塑胶跑道上,再次发出闷响。
温袅的心随之重重一跳,整个人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