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三十四只小娇娇

这一顿晚膳魏令仪用得是心满意足,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小肚子有些鼓起来了。

广宁王妃微微笑着看她,魏令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不怪她呀,平日里她吃东西还是有节制的呀!可是王府做野味的这个厨子真的太厉害了,她这一不注意就吃了平日两倍多的量…

琼华郡主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的不怪她女儿,她都有些忍不住这口腹之欲了。

广宁王倒是很得意,看到魏令仪和琼华郡主几个大快朵颐,颇为高兴的说道:“琼华,怎么样?这个厨子是不是很不错。”

“岂止是不错,就你最会吃了。” 琼华郡主也忍不住感叹:“宫里怕是都找不到这么厉害的厨子了,替我赏他。”

广宁王哈哈大笑,‘啪’ 的一声打开折扇,慢慢晃着,面上得意洋洋的表情都藏不住了:“皇兄倒是想挖人,那也得看本王愿不愿意啊。”

琼华郡主和广宁王妃对视一眼,两人纷纷摇头,广宁王这一口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了。

什么都不算拔尖儿,说起吃,那就是一条老饕。

圣上要不走他的厨子,这不算是很意外了。

姜妙容听长辈们的话,默默的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了。她跟在婆母身边,总是能感受到一些不大一样的东西,比如她今天又知道了圣上其实也没能从广宁王手里要到这个做野味特别有一手的厨子…可真是令人震惊。

用完膳,小聊了几句,时间也不早了,广宁王便让赵宁煊亲自把琼华郡主一行人送回去。

琼华郡主还不知道广宁王是什么意思,当即就说不用。

广宁王哪能罢休,跟琼华郡主好一顿掰扯,硬是把琼华郡主说烦了,懒得同他争辩,也就随他去了。

故,赵宁煊便得以有机会送魏令仪回家。上马车的时候,小姑娘还回头看了他一眼,赵宁煊顿时心情好得不得了。

赵宁煊送琼华郡主回去,便只剩下广宁王夫妇两人。

广宁王妃转身回了院子,神色变得有些漠然。广宁王神色一黯,抬脚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到了广宁王妃的内室。

广宁王妃回头,看着面容依旧英俊,眼神却远不及从前明亮的广宁王,皱了皱眉:“王爷不走?”

“我想留下来。” 广宁王握紧了折扇,眼神紧紧的锁在广宁王妃姣好温娴的脸上,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广宁王妃一愣,她让川紫和雪青都退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川紫和雪青两人面面相觑,可广宁王妃态度很是强硬,两人也只好关门,退了出去。

等两人走了,广宁王妃这才走了出来,坐在榻上,倒了一杯茶在对面。

那是刚刚煮的茶还温着,没有彻底凉透。

广宁王见状,立刻上前,坐在广宁王妃的对面,那双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激动。

广宁王妃抬眸看着广宁王,看得很认真,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

感受到王妃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流连,广宁王居然会觉得有些紧张,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

王妃这样看他,是不是就代表……王妃的态度又在软化?

过了一会儿,广宁王妃才慢慢的说道:“王爷这些年苦吗?”

广宁王听到王妃对他说话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心中有些失望,他摇摇头:“不苦。”

不是苦。

“可我却替王爷觉得苦。”

广宁王妃轻描淡写,一下就把广宁王惊得站了起来,打翻了茶杯……明明是个不惑之年的男人,神色却有些无措的看着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茶水不烫,可凌乱的打翻在榻上,两人都没有去收拾的意思,任由茶水一滴滴的砸下去,没入地毯。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毫无声息。

“我……” 广宁王刚开口,就不知道还能怎么说,看着王妃,心里宛如钝刀割肉,一下一下疼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王爷这些年对臣妾的愧疚,对煊儿的偏爱,臣妾都看在眼里。” 广宁王妃也不管广宁王心中如何,只继续说道:“可王爷也知道,臣妾这个人一旦认死理,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王爷的厚爱,臣妾已经要不起了。”

“不!你要得起!” 广宁王倏然抬头,走到她面前,“是我的错,所以我会用一生来弥补你。从前做错的事我无从辩解,只是我求求你,不要拒绝我,不要再拒绝我。”

“如果我不拒绝王爷,王爷会觉得好受吗?” 广宁王妃和广宁王对视,她眼神里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广宁王沉默了。

王妃竟不知为何笑了一声,道:“可我不想让王爷好受,我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广宁王满嘴苦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是他做不到的样子。

“你想怎么样都好,左右你还活着。” 广宁王颓丧的低下了头。

“等煊儿成亲以后,我便再没有牵挂的可以……”

“你想都别想!” 广宁王听到王妃这句话,突然暴起,抓住了广宁王妃的双肩,双目猩红:“若你敢生出那样的想法,我就让整个广宁王府给你陪葬,包括赵宁煊。”

“你疯了!”

“是你疯了!”广宁王红着眼睛死死的抓着广宁王妃:“你恨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但是你千万不要有那样的想法。对于我而言,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如果你不在,其他的也不配存在了。”

广宁王妃心如死灰,哪怕两行清泪落下,她都不曾发出过一点声音,对广宁王说的这些话也没有反应,甚至是整个人都脱力了,站都站不住,往下跌去。

广宁王顿时心慌意乱的把人搂在怀里,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阿韵,阿韵?” 广宁王几乎是慌乱的在喊着广宁王妃的名字。

广宁王妃除了默默落泪,就没有别的反应。

“阿韵,聂韵……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自己。我宁可你折磨我,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你自己。你说话,说话啊!”

广宁王几乎是崩溃的抱着广宁王妃在喊,他的眼泪就掉落在广宁王妃的脸上,已经有些凉意。

“王爷,想要我说什么呢?” 广宁王妃看着前方,双目无神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空洞。

“阿韵,不要只想着宁煊,求求你,看看我。” 广宁王把王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此刻在才觉得王妃的手很暖,可是她的心却是凉的,他没有办法让她的心回暖。

广宁王妃缓缓转头,看向了广宁王:“看你?看看你这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吗?”

广宁王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刺进了广宁王的心里。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活该,是她自找的。

广宁王终于失声痛哭,广宁王妃在他怀里甚至能感受到他整个人悲痛欲绝的情绪,可这又怎么样呢?

她每一天,在失去宁珏的每一天都在这样的情绪里反复挣扎的活过来的。

若不是还有宁煊在,她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广宁王一个大男人哭得不成样子,声音哽咽无比:“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了。”

“那王爷……什么时候恩准我死呢?” 广宁王妃低声问他,甚至抬手给他梳理他额角的碎发,动作极其温柔:“我总归是要死的,早或晚有什么分别吗?”

广宁王妃愈温柔,广宁王的心里就越不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对他这么温柔的阿韵了。

广宁王一把抓住了广宁王妃的手:“我不逼你,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宁煊失去你,谁又能让他好好活着?”

广宁王妃轻敛睫翼,“娇娇可以,那孩子注定,就和宁煊是天生一对。”

广宁王定定的看着王妃,眼神之中是深深的痛意:“可娇娇也会难过,那孩子重情,先皇后过世她病了一月。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难以接受。宁煊等于同时失去两个至亲之人,你何至于让他如此痛苦?难道他就不值得你看着他长大成人吗!难道宁煊不是你的孩子吗!”

王妃缓缓侧目看向广宁王:“那你呢?这么多年过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后悔嫁给你。”

广宁王如遭雷击,看着广宁王妃面无表情的样子,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后悔……嫁我?”

“是啊。” 广宁王妃看着他,眼神之中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有陈年的痛楚:“你何必强留在我身边,又何必要执着这么久。”

“……我不管你了,你也不要管我好不好?” 广宁王几乎是用着恳求的语气在跟她说话:“求你。”

广宁王妃看着广宁王,眼神都有些怜悯:“你是堂堂亲王,这样低声下气的像什么样子呢?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的。”

好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可又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些话说出来,他心里反而空荡荡的,阿韵越是冷静,他就知道阿韵的心再也不会对他柔软了。

广宁王深深的看了广宁王妃一眼,把人抱起来,放到了软榻上,轻轻地摸着她的长发:“我只对你低声下气,不在乎是不是亲王的样子。”

广宁王妃直接闭上眼,一幅拒绝交谈的样子。

看着广宁王妃这副模样,广宁王的心里就像是被针细细密密的扎了一遍,他胡乱的往自己脸上抹了一通,克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日再让宁煊来给你请安……我不苦,也不觉得累。只是觉得如今我对你的这一切来得太晚了,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弃。”

在广宁王离开之后,广宁王妃才睁开眼,怔怔的看着前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咬着自己的手臂呜咽着哭出声来。

老天爷,你可真是会折磨人啊……

·

广宁王一路走到书房,气势极其迫人,一路的低压让众人谁都不敢靠近。

王府总管还想上前去关切询问两句,可被广宁王一个眼神就给吓退了。

广宁王没有在书房待多久,只是取了一把钥匙,去了一个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不敢去的地方——他已逝的嫡长子,赵宁珏的屋子里。

看着屋里的陈设还是跟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当年的记忆就一下全都涌入脑海里……

当年他年少轻狂,娶得娇妻便志得意满,夫妻也恩爱,可先皇赐下的两个次妃他也照收不误。不光如此,王妃前脚有了身孕,闻次妃后脚就被发现也有身孕了。他只顾着开心,沉浸在要当爹的喜悦里,未曾察觉到自己和王妃之间已然有了一些不可弥补的裂痕。

他以为他做得很好了,他虽宠爱妾侍们,可他给了王妃有正妻的体面,不管是什么事,王妃永远是第一个。且他下了命令,便觉得那些个次妃们,也不敢不敬王妃。

王妃生下嫡长子宁珏,闻次妃也生了一个儿子便是长瑀。后来王府有多了个长恺和一蔚……

他粗心大意得很,王妃怀着宁珏的时候动了胎气,宁珏生来便体质比起寻常人要弱上几分。王妃是个温柔又坚韧的母亲,一直以来把宁珏照顾得很好。他这个亲爹,好像什么都没怎么做过。

而更可笑的是,他自以为给了王妃体面和颜面,却小看了后宅女人的心机。

宁珏冬日‘意外’落水,是他的一个宠妾,而后又利用了闻次妃身边的婢女,成功的拦截了太医,改了太医的方子……

宁珏身子本就差,哪怕是王妃尽心尽力的养,还是不及寻常人的一半。落水再加上错的方子……宁珏到底没能扛过那个冬日。

说来可笑,堂堂一个广宁王府,乱七八糟得令人无法置信。

不过是区区一个宠妾,仗着身怀有孕,居然敢谋害他的嫡子!

宁珏的死让王妃彻底崩溃,果断出手命川紫和雪青两人用白绫活活勒死了那个宠妾。

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面白如纸的王妃,和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妾侍。

他永远都会记得当年王妃看着他说的那句话,王妃说她有孕了,却不得不对一个同样身怀有孕的女人下手,这是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能近过王妃的身。

而他痛失长子,接连被太后和圣上先皇后痛骂一顿,才晓得自己原来做的事情有多么荒唐。

明明娶的是自己喜爱的女子,却最后也没能护好她,更是连已经出生的孩子都保不住。他自以为的妾侍们都不敢不敬王妃,只不过是在他面前演的一场戏,除却闻氏是真的毕恭毕敬,其他人背地里居然也能差使得动王府的奴才,给他的王妃难堪……

若不是琼华郡主常来府中探望王妃,护着王妃,只怕王妃吃得苦更多。

长子的死,爱人的冷漠,和王府里肮脏龌龊的心机谋算,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他雷霆万钧的清洗了王府里的所有奴才,除了闻氏和容氏两个先皇赐下的不能赶走,其余的妾侍都被他赶出了王府。

而闻氏深觉自己罪孽深重,她得王妃几分照顾,便让旁人盯上了她。更是她疏忽大意让旁人有可乘之机,才害得嫡长子死亡……出事之后,她自己在院子里建了一个佛堂,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容氏被他关了两年,也学乖了,自觉地的缩在了自己院子里,不敢出来,这些年也再不敢在王府生事。

可是哪怕他做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王妃变得冷漠,大概对他已经毫无指望,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也再也没有给过他一个笑容,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阿韵只会关心宁煊,满心满眼都是孩子,从来没有他的余地。

她的院子,他再也没有能在里面留宿过。

起初他以为只是闹性子,他以为她会体谅他的年少无知和自以为是。

可时间越久,他就越明白,不是宁珏的死让她突然冷漠,而是他一开始就没有能做得好。是他一开始就辜负了她,得到了又不珍惜。

不知道是在多少个绝望的夜里,她对他的爱一点一点的被他自己消磨殆尽……

既然如此,他又何敢去祈求她的原谅呢?

他犯下了天大的错,又怎么敢想,她一定能原谅他呢?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好端端的活着,最起码能让他多弥补她一些亏欠。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也好……

广宁王最终忍不住跪在屋子中央哽咽,他甚至这么些年过去都不敢再来长子当年的屋子,是他问心有愧,是他问心有愧啊!

屋子里的摆设如旧,可他就是觉得这一切越是无法回头了。

广宁王神伤不已,可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眉头一皱,冷然呵斥道:“滚出去!”

“王爷!急事!王妃院子走水了!”暗卫深知广宁王妃对广宁王的重要性,自然也不敢耽误。

‘啪’的一声,门被打开,广宁王直接施展轻功往王妃的院子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