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闫嗔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国到底会待多久。
两年前她脚受伤后,就再也没办法重回舞台,复建半年,她也消沉了半年,而那段最灰暗的日子,是母亲一直陪伴着她,谁料世事无常,一年前,母亲被查出癌症,手术后又化疗,最终也不过维持半年光景。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身边有了新人,闫嗔不会生出回国的打算。
说是回国,可这里的回忆也不过几个片段。
可惜没有如果。
就像姨奶说的,她不能自私地让父亲一直活在过去,可她真的做不到坦然面对有第二个女人取代她母亲的位置。
起码现在做不到。
至于以后......
闫嗔已经不敢计划太久,就好像——
上一秒她还站在舞台上,下一秒就被无情宣告她舞蹈事业的终结。
上一秒还与母亲挽手说笑,下一秒就与她阴阳相隔。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见她垂眸许久不说话,岑颂心底的慌终究没能压制住。
“如果这里......”他目光定在她低垂的脸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三次感觉到骤乱的心跳,三次都是她。
闫嗔抬头看他。
“我是说如果,如果这里有了让你牵挂的人,你会为了他留下来吗?”
他试图将情绪沉在眼睛深处,可却露了馅。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紧,闫嗔在他满是期待的眼睛里,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眉眼闪动了一下,无措之余,她慌忙别开视线。
见她依旧不说话,岑颂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哽在喉咙的那句【会吗】,他没再问出口。
也对,今天不过是她认识他的第二天,是他心急了。
岑颂抬手在她漆黑的发顶揉了一下:“半年就半年,先过完这半年再说以后的事。”
半年。
半年都不能在她心里长成参天大树,那他干脆别叫岑颂了!
就在闫嗔怔怔看他嘴角的弧度时,岑颂转过身。
“那就签三年!”
闫嗔慌忙拉住他臂弯,刚要开口,手背被岑颂压住。
“不过我想问一下,如果她中途搬离这里,但是又找到一个女孩子续住的话,算不算违约?”
女人看向李旭,见李旭闭了两下眼,女人笑说:“不算。”
房子就这么当场定了下来并签了合同。
等闫嗔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女人说:“因为我还要在国内待几天,所以你就在下周六搬过来吧!另外,院子里的花草你都不用管,卫生之类的也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
闫嗔点头说好。
当时闫嗔没有想太多,但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琢磨,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说,她这样一个别墅,怎么就找不到租户呢?”
岑颂扭头看她一眼:“人家不是说了吗,之前来的租户都是拖家带口的。”
这个理由看似能说的过去,可是经不住推敲。
闫嗔还是想不通:“住的越久越不要钱,这等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拖家带口的那些人里,就没想过住进来一个人就行了?”
岑颂唔了两声:“可能是房主太挑人?”
闫嗔眯眼睛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着:“我总觉得房主另有隐情!”
岑颂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你想多了吧?”
“不是你说的安全第一吗?”闫嗔扭头看他。
就在岑颂想着要怎么回她的时候,旁边突然一声“哎呀!”
岑颂脚下的油门差点都没控制好。
“怎么了?”
“我刚刚应该问她要房产证看一下的!”
岑颂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是下周六才搬过来吗,到时候看也不迟。”
说到下周六,闫嗔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见她把手机拿了出来,岑颂心脏一紧:“你干嘛?”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要给靳洲打电话。
要知道,他这处房子,当初靳洲可是亲自上门来看过的!
见她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点点点,岑颂定睛看过去一眼。
原来是在看交通路线。
他心放轻松,目视前方,嘴角勾笑。
如果那时闫嗔抬头,能看见他右腮下陷的那片正凝出一片难测的漩涡。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披萨店,知道她早上没吃饱,岑颂把车停在路边。
闫嗔扭头看他:“你去哪?”
岑颂这次学聪明了:“我下去办点事,你在车里等我。”
闫嗔没有多想,轻“哦”一声,继续低头看手机。
二十分钟后,岑颂回到车里,二话不说直接将她的手机抽走,然后将手里盒子放到她腿上。
“吃点。”
闫嗔表情懵着,低头看见盒子上的字,她诧异了一下:“你刚刚是去买这个了?”
岑颂将一杯已经插入吸管的饮料递给她:“没放冰块。”
闫嗔下意识接到手里,目光定在他没什么特别表情的侧脸上。
岑颂发动车子后才扭头看她。
一双深咖色的眸子,里面有好奇的时候,又懵又萌不说,还透着点让人心痒的媚。
他突然皱眉:“以后少拿这种眼神看别的——”
后面差点脱口的“男人”二字硬生生被他慢了两秒,改成了“人”。
“我这眼神怎么了?”闫嗔无辜眨眼:“我又没瞪你。”
岑颂歪头看她:“你瞪一个给我看看。”
他可不是扬声警告的语气,而是一脸兴味,等着看她瞪人的表情。
闫嗔撇嘴:“好端端的我瞪你干嘛?”她举起手里的杯子,含住吸管。
看着一缕橙黄顺着透明的管壁缓缓上升,岑颂的目光不由落到她微微噘着的唇峰上。
红润润的,也不知涂了什么颜色的唇膏......
他嘴角噙着缕笑,收回视线。
车子开了一会儿,岑颂见她还是没有打开披萨的盒子,不由得问:“怎么不吃?”
闫嗔轻囊鼻子:“会有味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还是摇头:“等回去再吃吧!”
岑颂瞄了眼时间,十一点二十。
他眉心倏地一紧,他刚刚为什么要去给她买披萨?
怎么就没想起来带她去店里吃?
眼看就要过红绿灯,见绿灯时间还有十六秒,他轻轻松开脚下的油门,这会儿正值中午,车流熙攘。
后面的车见他车尾还亮了红灯,顿时连续两声鸣笛。
偏偏岑颂视若罔闻,两边都是车,后面的车超不过他,最终,岑颂在黄灯亮起的前一秒,慢悠悠地踩住了刹车。
看着红灯显示着99...98...97...
岑颂心里顿觉舒坦。
然后就听旁边传来一句:“你堵后面那辆车干嘛?”
岑颂喉间一噎:“我什么时候堵他了?”
闫嗔一双眼睛微微睁圆:“那你刚刚怎么不开过去?”
岑颂一脸无辜看她:“不是你说的不能开快?”
闫嗔被他这一句堵的顿时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路,岑颂仗着她不熟悉,哪儿人多往哪儿开。
可闫嗔虽然对京市不熟,但今天回去的路线明显和早上来时不一样。
人多车多,红绿灯也多,不仅多,时间还长。
不过她没说什么,毕竟她占用了他的周末时间不说,还因他的关系解决了房子的问题,刚刚还给她买了吃的。
本是无意回想,结果串联起来,她心里顿觉不对劲。
他对她,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
就因为他口中六个亿的生意?
六个亿可不是儿戏,就算他儿戏,叔叔也不像一个对生意如此随意的人。
还是说......
闫嗔扭头看他。
正午的阳光刚好透过挡风玻璃拢在他脸上,许是光线太刺眼,他眼尾眯出轻痕。
像在沉思。
不过这般模样,当真是没了不正经的公子哥做派。
目光从他不算长但很黑的睫毛,到挺立的鼻骨,再到转角锋利的鼻尖......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五官都很精致的男人,像是一笔勾勒,又像精雕细琢。
总之拼凑在一起是不落俗套的俊朗。
不知不觉,闫嗔的目光在他脸上久久定格,忘了收敛。
岑颂当然知道她在看他。
甚至还能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流连和些许放肆。
不过他权当不知道,就这么由着她看。
如果不是中控台突然传来了手机震动声,闫嗔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神。
电话是靳洲的妈妈打来的。
因为突然回神,闫嗔几乎是没时间去意识到自己刚刚越矩的目光,她语气平常,喊了一声“姨奶”。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鸣笛,岑颂听不清听筒那边的声音,只听闫嗔说——
“我和叔叔的朋友在一起,”
“靳洲的朋友?他哪个朋友?”
闫嗔没有直呼他的名字,而是说:“岑总。”
“岑颂啊?”电话那头笑了几声:“你俩怎么认识了?”
闫嗔简单两语解释。
姨奶听了只觉诧异:“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人呢?你让他接电话。”
因为他在开车,闫嗔便没有把手机给他,而是开了免提。
“梦姨,我在呢!”
“靳洲出差,你可不许欺负我们家嗔嗔啊!”
“看您说的,我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她啊!她现在就是我的观世音,我捧手心供着呢!”
“你少给我贫,我刚刚给靳洲打电话,他说他这一周都回不来,阿姨知道你忙,不过你要是能抽出时间,就多照顾照顾她,别跟小时候似的,把人家——”
“阿姨,我开车呢!”岑颂慌忙打断她。
“哦哦好,那你专心开车,嗔嗔?”
闫嗔关掉免提,把手机重新贴回耳边:“姨奶,我在。”
这之后的近乎半分钟的时间,岑颂余光就没敢收回来,唯恐自己小时候把她吓哭的事被抖出来。
直到闫嗔对着电话说了一声拜拜。
岑颂轻吐一口气,赶紧岔开话题:“下午准备干嘛?”
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她去哪他也会跟着似的,闫嗔抿了抿唇:“哪儿也不去。”
“这么宅?”岑颂扭头看她一眼,“来京市两天了,都不出去逛逛?”
还真被他说对了,闫嗔的确是打算下午出去逛逛,毕竟明天就要去学校,下周六还要搬到悦玺墅去,她想趁着下午去买点日用品。
不过她没说,要是说了,他讲不好又要跟着,若是她拒绝,难说他又要搬出那六个亿的借口来压她。
见她不说话,岑颂也没再追着这个话题,毕竟他下午也有点要紧事要办。
把闫嗔送回溪侨公馆,岑颂回到车里拨通了李旭的电话。
“岑总。”
“把负一层空着的那间尽快改成舞蹈室。”
所幸上午闫嗔就只看了一楼客厅,要是把所有地方都看了,他连改都不好改。
李旭忙应声:“好的,岑总。”
“另外,房产证......”
李旭秒懂了他的意思:“岑总放心,我会尽快办好。”
临挂电话前,岑颂突然想起来:“上午那个女人,你从哪找的,反应还挺快。”
李旭不敢继续瞒着了:“岑、岑总,她,她是我爱人。”
岑颂声音陡然拔高:“你爱人?”
李旭忙解释:“岑总放心,她长居国外,你知道的,我儿子在国外念书,我保证,下周六之后,闫小姐绝对不会再见到她。”
岑颂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冷笑一声:“你最好别给我出任何的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