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闫嗔放下手中的笔,继而合上电脑。
记了六七个房源的本子刚合上,搁在一旁的手机就震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附属号的来电。
闫嗔看着那串陌生号码,第一反应就是下午的那个中介。
她把手机拿到手里,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接。
眼看来电断掉,她吁出一口气。
也不算做了亏心事,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想着对方要是再打过来,她就直言说自己不考虑租房了。
刚这么一想,手机屏幕又弹出一条信息。
【我是岑颂,不是中介。】
闫嗔:“......”
这人是有一双透视眼吗,隔着电话都能猜到她心思。
闫嗔回过去:【这么晚有事吗?】
岑颂:【电话说?】
闫嗔还没来及回复,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晚饭吃了吗?”
闫嗔失笑:“你打电话来就是问我这个吗?”
“当然不是。”这句说完,他又问一遍:“吃了吗?”
颇有一种,她要不说,他就一直问的架势。
闫嗔无奈:“吃了。”
结果电话那头又追问:“吃的什么?”
“在小区外面吃了碗面。”
以为这个问题就算过了,结果那人还不依不饶:“靳洲没跟你说溪侨的物业可以提供一日三餐?”
闫嗔被他略为教训人的语气弄的有些恼了,她喊他岑先生,然后说:“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虽是副软调子,但能明显听出情绪。
电话那头瞬间一改之前的语气:“这不是受你叔叔所托吗,要是让他知道我拿一碗面照顾你,指不定我那六个亿就泡汤了。”
理由还是那个理由,但是被他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出来,听在人耳里又别有一番幽默。
闫嗔无声笑了笑,“叔叔没那么小气。”
其实下午把闫嗔送回来的路上,岑颂是有意带她去吃一点甜品的,一来是觉得她在英国生活那么久,应该也有吃下午茶的习惯,二来是存了私心,想再和她多待一会儿,结果他把车都停在一家甜品店门口了,闫嗔却怎么都不下车。
岑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她:“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唔..”她略有停顿:“找到了几个,就是有点远。”
岑颂报出了两个小区名,问她:“是这两个吗?”
闫嗔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星怀学校周边十公里范围内,三处别墅,两处拆迁安置,你又不要别墅,那不是这两个地方,还能是哪?”
闫嗔哑然。
“真不考虑别墅?”
闫嗔一点犹豫都没有:“不考虑。”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两个拆迁小区可没地铁和公交直通星怀学校。”
闫嗔说知道:“虽然地铁不经过,但我查过了,转两辆公交也能到。”
岑颂笑了声:“你倒是不嫌麻烦。”
说完,他这才转入这通电话的主题,“我一个朋友,正好他认识一个房产中介,我就让他帮忙打听了一下,正好对方手里也有一套悦玺墅的房子。”
“那不还是下午去的那个别墅吗?”闫嗔想都没想:“都说了我不考虑别墅。”
虽然她拒绝的这么斩钉截铁,但岑颂却回的不慌不忙:“这个房子不一样,我问了,人家房东只对外出租一间卧室。”
“只租一间卧室?”闫嗔拧眉:“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好奇,岑颂问:“不然明天过去看看?”
闫嗔没有说话,她翻开面前的笔记本,看着上面被她一条一条记着的房源信息。
岑颂给足了她考虑的时间,但她沉默的时间太长,岑颂心里开始没底了。
“你一个女孩子,先不说居住的环境怎么样,但我觉得,安全应该是最重要的。”
闫嗔的目光定在其中三个房源后来备注着【合租】二字。
良久,她抬眼:“那行,明天我过去看看。”
隔着电话,她看不见岑颂右腮下陷的漩涡。
“那行,明天上午九点,我过去接你。”
他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句“不用了”。
闫嗔:“你把那个中介的号码给我,我自己和他联系。”
岑颂喉咙一哽,气笑一声:“你这是又打算一个人上门听人家中介忽悠?”
闫嗔:“......”
“先不说这房子靠不靠谱,就冲这房东的要求,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他都不给闫嗔说话的机会:“就这么说,挂了!”
看着已经回到信息界面的手机屏幕,闫嗔懵了几秒,再回神,那个还没备注的号码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晚安。】
闫嗔盯着那两个字,莫名其妙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双眼,黑漆漆的。
心里一咯噔,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
盛夏的夜,繁星如钻。
距离溪侨公馆二十公里的蜀峦国际。
岑颂靠躺在客厅的雪茄椅里,手臂屈抬,视线定在举在脸前的手机屏幕上,距离他发过去的那条【晚安】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可对方却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给他回。
“小没良心的。”他勾着嘴角,气笑一声。
还没哪个人能让他这么去等一条回复,还等得如此耐心和......
甘之如饴。
岑颂被心里冒出的这四个字惹笑。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就让他生了这种感觉......
无奈之余,又难掩愉悦,岑颂失笑一声从雪茄椅里起身。
刚把手机放到悬浮茶几上,腰还没直起,一声震动,伴着一条消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岑颂凝眸看了两秒,才将手机拿到手里。
虽然第一反应就是她发来的短信,但下一秒,他又在想,会不会是垃圾短信。
随着人脸识别,那条短信通知框显示出名字:【闫嗔】
他重新倚回雪茄椅里,天花板的隐藏灯带,见光不见灯的亮落下来,照在他那张眉目含春、嘴角含笑的脸上。
洗完澡的闫嗔正侧躺轻薄的空调被里,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消息界面,而最新一条短信正是她十几秒前发过去的两个字:【晚安】
洗澡的时候她就在纠结了,纠结着要不要回他。
于她而言,‘晚安’二字意味着结束语,可若是不回,又显得自己很没礼貌。想想,也就是一句晚安,实在不至于瞻前顾后的。
可当她把【晚安】二字回过去之后,却没有立即将手机锁屏,像是下意识,下意识觉得他那人肯定会回过来。
正想着他会发什么让人出其不意的短信时,界面跳出来一行字。
【以为你睡着了呢!】
闫嗔撇了撇嘴:【现在要睡了。】
岑颂几乎秒回:【都要睡了才给我回,那你之前这段时间都干嘛了?】
闫嗔也没有多想,实话实说:【洗澡。】
结果短信一发出去,她眼波一顿。
给一个刚认识不过一天的人发这样的两个字,实在是有点不应该。
可对方却不觉有意似的给她回道:【那就好好睡一觉,明早见。】
他语气熟络的实在不像是一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
闫嗔在脑海里把他的脸和叔叔的脸做了一个对比。
虽然叔叔看着绅士有礼,但他的温和里又携着一种难以接近。
不像他,轮廓硬朗,眉眼英气,可只要一笑,一脸的风流痞相。
闫嗔双手抓着被角,眼眸微转,突然就想到下午他举伞给她遮阳的画面。
好像,也有点绅士风度,虽然时不时会说几句不着调的话,但好像又特别分场合和分人。
就好像下午,对人家中介,那真是一个笑脸都不露......
想到这儿,她不禁笑了声。
回国前,闫嗔还担心时差,结果接连两晚,她都一觉到天亮,只不过这一觉,她起的有些早。
虽然物业提供一日三餐的服务,不过闫嗔还是在洗漱完之后去了小区外的早餐店。
只是没想到,刚买了炸糕,岑颂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该不会又跑外面吃早饭了?”
闫嗔一听他说这话,顿时左右扭头看。
然后就听电话那头说——
“别找了,我在大门口!”
闫嗔立马往斜对面的大门口看,但是没看到人。
见她不说话,岑颂气笑一声:“我在七栋的门口!”
闫嗔:“......”
“赶紧回来,给你带了早饭!”
闫嗔一口气跑回小区,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人影立在一辆蓝色轿车前。
黑色衬衫,灰色西裤,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拎了不少的东西。
闫嗔看了眼时间,昨晚还说今早九点来的,现在才不到八点。
从打完那通电话,岑颂就面朝东面那条五米宽的沥青路了,见她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地往这边走,岑颂气笑一声:“汤都凉了!”
等闫嗔走近了,岑颂盯着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吃过了!”
她倒是想吃过,可他来的不是时候。
闫嗔看向他手里的东西,眉头皱着:“你该不会也没吃?”
“不然呢?”岑颂朝别墅大门偏了偏头:“开门啊!”
闫嗔走过去,刷了门禁卡,“滴”的一声,门开。
岑颂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被他拎在手里的那些袋子一摆到餐桌上,就近乎占据了餐桌的一半。
“你买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岑颂在她对面坐下:“本来是想给你做的,后来想想,还是得先让你尝尝别人的手艺。”
不然后期让她尝到他的手艺,就没对比后的惊讶了。
但闫嗔的注意力却在他的前半句:“你还会自己做饭啊?”
岑颂被她那张写满意外的一张脸逗笑:“我看着不像会做饭的?”
闫嗔摇头:“不像。”她觉得他像一个连厨房都不会进的人。
岑颂把一个圆柱形的打包盒打开盖子端到她面前:“尝尝这个。”
闫嗔离近看了看:“这是什么?”
“面茶。”
闫嗔凑近闻了闻,眉心皱了皱。
见她起身,岑颂抬头:“你干嘛去?”
“我去拿勺子。”
“拿什么勺子,就顺着这边儿喝。”
闫嗔不太情愿地坐下,犹豫了会儿,她双手捧着杯壁,喝了一小口。
见她眉心忽而一皱,岑颂笑了声:“不好喝?”
闫嗔没把话说的太过直接,“又甜又有点咸......”
岑颂又给她递过来一碗:“那再尝尝这个。”
闫嗔被那种说不上来的味道‘熏’的身子往后靠:“这又是什么?”
“卤煮。”
见她眉梢轻挑,漂亮的眼睛微睁,岑颂又笑一声:“怎么,听过?”
闫嗔缓缓离近桌沿,细细看着碗里的那些叫不出来名字的菜料,刚刚还一脸嫌弃,这会儿唇角轻轻上扬:“我妈妈以前总念叨这个。”
“那你就代阿姨吃点。”
闫嗔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块:“这是什么?”
“猪小肠。”
闫嗔:“......”
岑颂又指着旁边:“这是猪肺。”
见她默默放下了筷子,岑颂嘴角笑痕又深了一点:“不吃内脏?”
闫嗔连连摇头。
岑颂指着旁边:“那就吃一块豆腐。”
闫嗔已经没了食欲了,可一想到这是妈妈最常念叨的一样东西,她还是把筷子拿了起来,却没想,吃了一块,又忍不住夹了第二块。
岑颂两条胳膊压着桌面,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看见她轻抿着嘴唇,腮帮缓缓鼓动,看着她低垂着的眼睫颤乱了频率,看着她突然咬住唇肉,直至两行清泪从她眼睑处滚下来。
岑颂先是一愣,转而慌忙从椅子上起身,绕过桌子,也没坐,直接蹲在她旁边。
“怎么了这是?”他被她哭慌了神,“别哭啊。”他手足无措着,单膝抵地,从桌上连抽几张纸巾,握住她一侧肩膀,将闫嗔转过来面对他。
女孩子簌簌落泪的模样,一屏一吸间,总能让人燃起保护欲。
岑颂边给她蘸着眼泪,边说:“要是被你叔叔知道我把你眼泪都照顾出来了,我那六个亿没了不说,怕是还要再掏六个亿给他。”
闫嗔被他这一句说的哭出一声笑,她抢过他手里的纸巾,别开脸。
“我哪有这么值钱。”
软软的调子混在隐忍的哭腔里,让人听了只觉心疼。
岑颂歪头追着她的脸看:“真这么难吃吗?”
这话听着像是打趣,可闫嗔知道他是真的这么以为了。
“不是...”后面的话,她犹豫几秒,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偏偏蹲在地上仰头看她的人还追着问:“那你干嘛哭?”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闫嗔坐正回去,余光见他还不起来,心有不忍:“你别蹲着了。”
结果却听那人说:“你以为谁都能这么俯视我?”
这人真是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没个正形。
闫嗔不管他了:“那你继续蹲着吧。”
岑颂还真就听话地继续蹲在地上:“不能跟我说啊?”
“什么?”闫嗔扭头看他。
“为什么掉珍珠?”
闫嗔先是一愣,转而失笑出声,只是笑得苦涩,默了会儿,她轻声说:“就是想到我妈妈了。”
岑颂不知道她的家事,嘴角上掀:“多大人了,还离不开妈妈呢?”
眼看她垂下眼,神色愈渐失落,他心脏一紧,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
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
岑颂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嘴上,“怪我!”
闫嗔着实没想到他会打自己,条件反射就抓住了他还没来及放下去的手腕。
“你干嘛呀!”
她眼睫还是湿的,眼底也红着,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语调虽扬,却又能听出浓浓的鼻音。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手。
岑颂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她的手,被她掌心握住的那一圈,有点烫。
闫嗔刚刚也是下意识,如今顺着他定睛的视线,看过去一眼。
心脏倏地一紧,她慌忙松开他手腕。
岑颂还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周遭安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缓缓攀升在两人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细细的一声——
“你还吃不吃了?”
声音闷闷的,却又能听出几分嗔恼,岑颂这才恍然抽回神识。
见他不说话,闫嗔余光睨他一眼。
岑颂依旧保持着给她抽纸巾时单膝抵地的姿势。
乍一眼,像求婚似的。
闫嗔心里别扭着,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
岑颂来不及多想,慌忙抓住了她的手:“你干嘛去?”
闫嗔的反应和刚刚岑颂简直如出一辙,先是一愣,目光缓缓落到他手上,不同的是,她眼睫轻颤几下后,就把手腕从他手里挣开了。
手背在身后,揪着后腰处的衣服布料,一脸无措之余,又夹着几分羞。
岑颂仰头看她,眼见她左耳红了一圈,他右侧眉骨微微一动。
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岑颂是低着头的,这要是抬头,怕是就要被闫嗔看见他右腮深陷的酒窝了。
岑颂若无其事地绕过桌子,坐到刚刚的椅子上,好像刚刚一切都没发生似的,打开一个油皮纸包。
“尝尝这个,豆馅烧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