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傅丞砚把闻卿瑶送回酒店,便打车前往约定好的地方。
低调的饭店,不大不小的包厢,已经有一个人头发半白的男人等候在里面。
一桌子热腾腾的菜,刚刚上齐。
傅丞砚淡淡看了他一眼,虽然眼中满是陌生,但他心里知道,坐在这里的人是谁。
陆卫鹤。
这个名字,只有小时候听过。
这个男人,只有八岁的时候见过一次。
他将外套挂在椅背上,弯身坐下,没有半点提筷子的意思,“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没太多的时间。”
陆卫鹤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嘴,喝了口水,“丞砚,我是你父亲。”
傅丞砚眼神骤凝,咬着下颌不耐烦地推开椅子,站起来认真朝对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陆参谋长,军中无父子。”
“……”陆卫鹤捏紧了茶杯,眉头紧锁了片刻,沉声道:“坐。”
“是。”傅丞砚听令坐下,没有半点犹豫,脸色也平静如水,就像完成一个军令,只有服从,没有违背。
陆卫鹤指了指桌上的菜:“好歹吃几口,别浪费了。”
傅丞砚没说话,只提起筷子,象征性地、就近地、夹了几口菜,然后又如一座铜浇铁铸的雕像一般,坐在那,等着他继续发话。
包厢内循环着江南小调,与这北方气息的装饰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正如这对父子般尴尬不合。
陆卫鹤问道:“这些年,我给你打的钱,都有收到吗?”
傅丞砚点点头,“收到了,都存在那里,一分未动。”他冷淡地抬了抬手,“想拿回去,随时。”
陆卫鹤窘迫地笑了笑,知道这番话可能又戳中他的痛楚了,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看向了窗外,“丞砚,喜欢北城这座城市吗?”
“一般。”傅丞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情绪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不过首都而已,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特别?
他直言不讳道:“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陆卫鹤想了想,下定决心般说道:“愿意调来北城吗?我可以……”
“不愿意。”傅丞砚打断他,皱眉道:“我知道你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调动我,但我没兴趣。”
他连父爱都没有享受过,就算是调动到首都,不过又是一座冰冷的城市。
陆卫鹤抿了口茶,沉声道:“南城沿海,又和Y国那种罂粟大国接壤,稳定条件远远不如北城,晋升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你如果想继续留在南城,大校恐怕就是你这辈子的最高极限了。”
“所以呢?你想通过利诱,来换回一个早就不属于你的儿子吗?”傅丞砚掀了掀眼皮,“这不可能,我的驻地在南城,不会变。”
他说完,没再多看陆卫鹤一眼,就准备拿上外套离开。
陆卫鹤沉了沉心,喊住他,“你是因为驻地在南城,还是因为心爱的女人在南城?”
傅丞砚一听,眼神阴鸷下来,“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我也是军人。”陆卫鹤淡然看着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她是千闻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吧?”
“是。”
“我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她父亲和她哥哥,闻董事长老来得女,她哥哥也比她大十四岁,从小宠到大,没吃过苦头。”
“所以?”
“她不适合居家过日子。”
过日子?
呵……
那一刻,那种被挤压了数年的埋怨和哀艾就像洪水,从一个被撕裂的闸口,倾泻而出,心都是被塞满的。
傅丞砚攥紧了拳,冷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适合居家过日子?你和我妈又过过几天日子?”
陆卫鹤说道:“你从利布斯坎回来后,我问过你们营长,她在那三个月,没少跟你哭没少跟你闹吧?”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其中纠葛,与你无关。”傅丞砚冷淡回应,“有这点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现在的家庭。”
陆卫鹤垂眼,茶叶的苦涩逐渐在口中漫延,顺着喉咙延至五脏六腑,“我再婚后就一直没有孩子,爱人也在前年先走了。”
傅丞砚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他这番前前后后的说道,不过是想认回唯一的儿子,嗤笑道:“那还真是老天开眼。”
二人之间的疏远和冷漠已经不是一时间可以填补的,童年缺失的那些,永远回不来。
陆卫鹤自己也知道,只是他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缓缓开口:“我当年和你妈妈分开,是因为性格不合,最后没有了感情。你妈妈是个喜欢安逸的人,而我那时候还年轻,有抱负,不愿意放弃调动北城的机会退伍回到潭州。”
“所以,我想补偿你,把你调来北城,调来我的身边。”
闻言,傅丞砚淡淡抬眼,他欠了欠嘴角道:“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也想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对你身边没有半点兴趣。”
他说完,站起身,敬了个军礼,“陆参谋长,还有什么指示?”
陆卫鹤僵然一笑。
他在想什么呢,父子俩几乎就没有见过面,一见面他就想让儿子认他,也真是异想天开。
他没做声,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我送你回去。”
傅丞砚放下手,拿起外套挽在胳膊上,不再有任何留恋,大步朝门外走去。
-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闻卿瑶拿着包,这才想起来房卡没有带出来,真是当习惯了大小姐,没有人伺候的日子,什么都容易忘。
她看了一眼时间,粗略估计了一下傅丞砚应该快回来了,便径直下了酒店,准备先去附近的便利店,再去酒店门口等傅丞砚。
电梯很快,到了一层,电梯门刚刚一打开,闻卿瑶就看到门口缓缓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身很是干净整洁,外观也是大气自然,而更吸睛的是,车头前挂着的那张白底黑字军用车牌。
根据自己之前学习的一些新闻领域知识和对这些军用车牌的敏感程度,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北城武警部队司令部的车牌。
而下一秒,更令人惊讶的是,傅丞砚居然从后座下来了。
闻卿瑶愣了愣,驻步不前,犹犹豫豫地顿在了那里。
后座还有一个人,依稀只能看见是个头发半白的男人。
男人说了几句话,而傅丞砚没有回应半个字,也没有给半个眼神,用力关上车门后转身就朝酒店大门走来。
闻卿瑶将将收回目光,正想躲开,抬眼之间,两个人迎面相撞,同时都怔了一下。
傅丞砚走过来,“阿瑶?你下来干什么?外面冷。”
她攥了攥手里的包,余光瞥见那辆黑车开走,没有多问,“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傅丞砚:“买东西?不能让前台买好送上去吗?”
闻卿瑶:“太麻烦了,又不远,正好吃撑了逛一逛。”
傅丞砚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揽入怀里,“我陪你去。”
闻卿瑶身上冷,也没拒绝,不过几步路而已。
二人来到附近的便利店,她径直就走到了卖卫生巾的区域。
傅丞砚站在她边上,似乎是在找什么,待目光放到上层,他拿下一个紫色包装,递给她,“这个软,吸力也不错。”
闻卿瑶正随意拿了两包,闻言一愣,诧异地顺着他手里的紫色小包缓缓看向他,见他一脸严肃、仿佛在介绍什么新型武器似的,她哑口了好一阵,才问道:“你用过?”
傅丞砚:“用过。”
“……”
“???”
话一出口,闻卿瑶就像是站在一个制高点、审度一个变态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用过这个东西?
傅丞砚摇了摇头,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什么呢,我们拉练的时候用来当鞋垫的,部队必用品,舒服还不磨脚。”
“这样啊……”闻卿瑶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特殊癖好?
一个卫生巾而已,能有什么癖好?
想象力也是丰富。
傅丞砚拉住她的手,走向收银台,“走了,回去早点睡吧。”
-
夜里,闻卿瑶跟言慈发完微信,就准备闭眼睡觉。
但是小腹的隐隐作痛,让她怎么也睡不着,这种要来不来的感觉,真是煎熬。
脑子里乱呼呼一片,回想起刚才在酒店门口看到的那辆车,又想起傅丞砚的态度和神情,她稍稍抬身,就着窗外的光线去看他。
他皱着眉,嘴唇轻抿成一条直线,连呼吸都很是轻微。
十有八九是没有睡着。
闻卿瑶试探性地往他那凑了凑,然而刚刚挪了一点点,傅丞砚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怀里,顺势环住了她。
“不好好睡觉,想干什么?”
她装模作样地扭了扭身子,整个人蹭在他身体上,又抬头亲了亲他的喉结,小声道:“我感觉你今天不开心。”
傅丞砚愣滞住,淡淡回道:“没有。”
“有。”她说完,微微侧身,手肘一撑,便伏在了他身上,“我看见你从那辆军牌车子上下来了,你知道你当时脸色有多阴沉吗?就像是见到了仇人。”
松软的长发垂落下来,勾扯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虽然这个话题很是荆棘,但掩不住那一丝丝的暧昧。
她静静趴在他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吸变得冗长,在发觉他有了一点点反应时,闻卿瑶忽地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他。
“算了,你们部队的事,我不问。”
夜色很沉,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很沉,傅丞砚阖了阖眼,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然后攥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去见什么人了?”
闻卿瑶作势推了推他,“滚,我不想知道。”
傅丞砚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条件。”
“什么?”
“你先惹我的……”
他越说越低沉,就像是有一种情绪隐忍着,需要爆发出来,而且非常急切。
闻卿瑶用力捶了捶他胸口,“你干什么啊?我例假快来了啊。”
“快来了,那就是没来。”
傅丞砚低头,吻上她的脖颈。
她有些顾虑,躲着,“可是我肚子不舒服,真的。”
于是他放过了她,伸手将她揽到怀里,视若珍宝般呵护着。
他沉沉道:“阿瑶,不管发生什么,别离开我,好吗?”
“好。”
他吻她,眼睫垂在她的脸颊,“嫁给我,我可以保护你一生。”
她也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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