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走出酒店,傅丞砚揽着她朝路口的方向走去。

一辆黑色吉普停靠在路边,他打开门,将闻卿瑶轻轻推了上去,给她系上安全带。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依然红着,精致的妆容几乎都遮掩不住脸上的苍白。

于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会儿。”

他一路小跑开,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杯热热的奶茶,塞到到她手里,“半糖。”

闻卿瑶稍稍一怔,忽地想起自己曾经是那么地爱喝奶茶,可是这几年,却很少喝了。

她垂眼接过,暖暖地捧在手心,看着傅丞砚发动车子,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

车子稳稳开上大路,汇入车流,傅丞砚抵了抵下颌道:“是闻枫喊我来的,说是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

“嗯,否则我不会来。“傅丞砚微微点头,“闻枫在你回国前一天的晚上,打电话找过我。”

“找你?说了什么?”

“只说了五个字。”

“五个字?”

“对不起和谢谢。”

蓦地,闻卿瑶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因为像闻枫那样从来都是俯瞰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开口跟人道歉?

她喝了一口奶茶,味道淡淡的,喉咙却涩涩的,“我妈说今天是家宴,却没想到是给我安排的相亲……”

傅丞砚瞥了她一眼,见她情绪稳定了些,说道:“可能你父母觉得你该结婚了。”

“我也觉得……”闻卿瑶侧着身子,趴在扶手箱上,认真道:“我确实想结了。”

“那我送你回去?”

“我想结军婚,要政审、有法律保护、离不了的那种。”

“……”傅丞砚勾了勾嘴角,有些无语地哂笑了一下,手掌自然地转着方向盘开上一条小路。

闻卿瑶看了一眼路,问道:“去哪啊?”

“我家。”

“你家?靖川路上的吗?”

“你去过?”

“嗯。”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曾经到处找你,去过一次,可惜没有人。”

傅丞砚心底倏地颤了一下,余光瞥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的灯光车流,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到了家,傅丞砚打开灯,翻出拖鞋给她,“比较旧,别嫌弃。”

闻卿瑶穿上毛了边儿的拖鞋,起初她以为傅丞砚说的只是拖鞋旧,待抬头,这才发现是整个家都很旧。

老式的装潢,老式的沙发,老式的茶几,甚至还有不知道能不能读出碟片的DVD机。

但东西虽旧,家里却十分干净。

闻卿瑶环顾着四周,“傅丞砚,你不是不住这吗?”

穿多了作训服,傅丞砚有些不大习惯地松开衬衣扣,边挽袖子边说:“很少住,平时都在部队,休假会回来打扫一下卫生。”

“喔。”

他摸了摸她的头,“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

“你?”闻卿瑶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做饭?”

傅丞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食材,“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会。”

他转过身,指了指门,“帮我把围裙递过来。”

“你真的是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闻卿瑶抬头,拿下围裙递给他,“挺新的,还是粉红色,谁给你买的呀?”

傅丞砚揉揉她的脑袋,“超市买的,就剩这个颜色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再去买一条。”

“……”闻卿瑶嘟囔道:“我开玩笑的。”

他笑笑没再说话,系上围裙,熟稔地用刀将鱼划开几个口子,塞上葱姜,撒上盐,倒入料酒,放入锅中之后又开始择洗青菜。

闻卿瑶靠着门框,小心翼翼道:“傅丞砚,我能问问你的家庭吗?”

闻言,傅丞砚皱了皱眉头,他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道:“我是单亲家庭,我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长大,她原来是中学老师,知道我想留在南城一直服役,就把潭州老家房子卖了,跟过来了。”

傅丞砚说得平淡,就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闻卿瑶鼻尖一酸,感性的冲动又要克制不住,偌大的南城,繁华的都市,却有那么多底层挣扎的人。

她曾经以为,所有人的都跟她一样,一辈子都有看不完的风景,却不曾想,绝大多数人的眼前,都是下一顿的米饭。

“我听隔壁的大婶说,你妈妈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

“是,很突然,我当时在部队,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闻卿瑶默了默,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帮他洗蔬菜,“你跟你妈妈姓?”

“对。”

“你爸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们?”

“从来没有。”傅丞砚说着,将她冰凉的手捉了出来,给她擦拭干净,“去客厅等着,好了我喊你。”

“不要。”闻卿瑶摇摇头。

“怎么了?”

“我想多看看你。”

“……?”

她眨眨眼,“你总共就一个月假期,放完假又要回部队了。”

傅丞砚笑笑,没再跟她坚持,便加快了速度,简单地做了个一荤一素一汤。

鱼很鲜,也不腥,入口甘甜。

闻卿瑶喝了口汤,嘴角还挂着一丝汤汁,“啧,你真是被军旅生涯耽误的厨子啊。”

傅丞砚:“……”没法回。

闻卿瑶问道:“你怎么没进炊事班啊?体能太差进不去吗?”

傅丞砚掀了掀眼皮,“我体能如何,你不是知道吗?”

“……”闻卿瑶讪讪闭嘴,因为饭桌上一口没吃,肚子饿极,她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放下筷子,她看向傅丞砚,见他也差不多吃完了,小声问道:“你这两个月……有受伤吗?”

傅丞砚轻瞥,笑了笑:“没有。”

“我不信。”

闻卿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然而刚伸出手,傅丞砚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就把人拽到了怀里,紧紧箍住她,“干什么?别搞偷袭这套。”

遽然失重,闻卿瑶下意识地往下一缩,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抬眼等着他,“傅丞砚!你这才是偷袭吧?”

傅丞砚轻笑:“正当防卫。”

闻卿瑶稳住身子,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服,汲取着胸口的那股热气。她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嘴唇,“真没再受伤啊?”

手指勾惹而下,绕过唇珠,滑过唇瓣,让男人眼神忽地起了些若有若无的变化。

傅丞砚微微张嘴,吻了吻她的手指,“真的没有。”

闻卿瑶垂下眼,手指顺着眼神下寻,从下唇滑过了下巴,又挪到了喉结,轻轻摩挲,“那你让我检查检查?如果有新伤……”

“怎么?”

她贴着他的胸口,白色的衬衣在手中被一点点解开,抚触着男人后肩上的一处旧伤,眼眶有些红地说:“我就咬死你。”

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脖颈最敏感的地方,两个月没见了,就像灰烬中重生簇燃了一团火焰。

傅丞砚抱着她,手指力度不断收拢,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卧房走去。

“那你咬吧。”

-

回到家,客厅已经灭了灯,就只剩下电视机还亮着。

玄关摆放好了拖鞋,闻卿瑶换好鞋,余光瞥见沙发上坐着的人,低下头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哎,瑶瑶。”

闻母喊住她。

闻卿瑶咬了咬下唇,没回头,“妈,你如果要说傅丞砚的事,那就别说了。除了他,不管什么太太的儿子,我都不要。”

她说着,正要抬脚上楼,就听闻父沉声道:“瑶瑶,听你妈的话,过来。”

闻卿瑶攥紧了拳,身心此时都无比乏力疲惫,却又不得不对妥协。

她走过去,坐在沙发的一侧,旁边是酣睡的阿呆。

刚坐稳,闻母略有些窘迫地咳了咳,见闻父凛冽的目光,只好沉下心来,耐心道:“瑶瑶,今天是妈的错,妈本来想着借家宴把梁太太的儿子介绍给你,哪知道你哥也想在家宴上把傅丞砚介绍给我们认识,就这么……撞上了……”

话语落入耳中,闻卿瑶眼底一颤,手攥得更紧,直到手心发疼才缓缓舒展开,“我哥想介绍傅丞砚?”

这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区别吗?

她不太信,于是抬眼去看闻父。

老花镜后的眼睛给予了肯定,没有多余的视线,只有坚毅的目光。

回想起当时在利布斯坎,闻枫没少给当地民众捐赠物资。以他的手段,想知道傅丞砚在那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许从一开始,闻枫就知道是傅丞砚把她从海上救了回来,否则按照自己对亲哥哥的了解,早就一架飞机飞过去把她接回来了。

闻母暗戳戳地打量着女儿,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闻父,错开了话题,问道:“瑶瑶,你晚上吃了吗?”

闻卿瑶收回思绪,摸着阿呆的狗头,“吃了,在他家吃的。”

“他家?”闻母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毕竟自己之前硬生生拆散过他们,不由忧心忡忡问道:“他父母对你好吗?”

闻卿瑶尴尬摇头,“他是单亲家庭,没见过爸爸,他妈妈也去世好几年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闻母忽地拍了拍腿,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笑靥藏不住地咧嘴道:“那就太好了……”

“?”

“……”闻父抬手,捂着嘴重重咳嗽了一声。

仿佛尬出了天际,闻母反应过来,收敛着说道:“妈的意思是,这孩子这么可怜,人还这么好。”

闻卿瑶:“……”

闻父摘下老花镜,捏了捏眉骨,朝闻卿瑶说道:“你先回房睡觉吧,改天带他来家里一趟,或者我们再出去吃一次。”

这话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甚至不用揣摩就能知会。

但是闻卿瑶根本无法相信从来不松口的爸爸会突然做出让步,她先是一愣,诧异了几秒,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不反对吗?”

闻父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她,眼中原本的锋芒早已敛去,“瑶瑶,爸这些年对你的关心太少了,总觉得你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却没想到……”

闻卿瑶和闻母同时问道:“什么?”

母女俩相视一眼,又不自然地转移开了视线。

闻父继续道:“你是一个人有追求有目标的人,如果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甚至再跟他回到战地,我也同意。”

说着,他微微欠下头,从眼底深深看了一眼闻卿瑶,“爸爸欠你一个道歉。”

一长段话,像是攒了许久一样终于说出了口,压抑的心情忽然开了个小窗,闻卿瑶轻轻呼了口气,红着眼睛咬着下唇,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没忍住,眼泪噗噗地掉,像只猫一样,小声问道:“爸,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吗?”

闻父还没答话,而那边熟睡的阿呆就因为闻卿瑶腾然离开,猛地惊醒了。

阿呆兴奋地摇着尾巴就往她身上扑,扑着扑着又开始在她身上嗅嗅闻闻,叫得越来越激动。

闻父拍了拍女儿的背,“明天你带阿呆去见见他吧。”

闻卿瑶一听,踮脚用力抱了一下爸爸,“谢谢。”

又弯下身搂了搂阿呆,便拿上手机和包往楼上跑去。

刚到拐角口,闻父又喊住她:“瑶瑶。”

他挪开视线,“下次回来,先在他那洗个澡吧……”

“?”

“咳……阿呆叫得我耳朵疼。”

闻卿瑶:“……”

作者有话要说: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