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你身上有什么味?阿呆好像很熟悉呢……”
闻枫轻轻将视线投过来,他背着光,眼底暗淡不清。
一旁的闻父一听,眉毛一挑,只淡定拿起茶杯嘬了一口,什么都没说。
闻卿瑶不由愣神,待察觉到阿呆的目光热情到简直就像是和旧主人久别重逢的时候,她忽然心底一慌,在与闻枫的视线稍稍擦火之后,立刻收了回来。
这两天和傅丞砚没少亲近,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太正常不过,阿呆这种长期服役的军犬,本身对气味的敏感度就极高,现在闻出来了,如果自己不做出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会直接让家人有所怀疑。
她睁圆了眼睛,偷偷瞥了一眼闻枫,见他好像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根火腿肠,淡然自若道:“哦,可能是我口袋里有吃的吧。”
她说完,把火腿肠剥开,丢给了阿呆。
阿呆也没再在她身上赖着,一口吃了火腿肠就安静地趴在了一边。
但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实在是太过于勾惹,阿呆吃完火腿肠之后,又磨磨蹭蹭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还顺带舔了一下她的手。
闻母摸了摸阿呆的背。
这只狗平时非常乖,也很安静,但是今天格外的兴奋,倒是让她也好奇了起来,“阿呆是我们收养的退役军犬,它该不会是闻到你身上有什么□□味了吧?”
闻母只知道阿呆是部队退役下来的,并不知道它曾经跟过傅丞砚,这一步步下意识的紧逼,顿时让闻卿瑶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去回。
这时,一直久久不说话的闻父忽然开口:“好了,瑶瑶你先去洗澡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侧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眼女儿。
透过厚厚的镜片,他给了闻卿瑶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继续看着电视。
有闻父的解围,闻卿瑶随便糊弄了几句,便赶紧回了房间。
保姆已经将浴缸放满了水,点了熏香蜡烛和摆放好了红酒。
闻卿瑶泡着澡,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太阳穴,按理说,按照闻枫的性格,如果知道傅丞砚在那,早就该坐不住了,而现在看来,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甚至看她的眼神,更加关爱了一些。
也许闻枫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想到这,闻卿瑶又不免心慌了起来。
傅丞砚还有两个月就回国了,她要怎么在这两个月内让家里人接受他呢。
毕竟,三年前逼走他的,是自己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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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半个月。
家人也没再问过利布斯坎的事情,生怕让闻卿瑶又回想起中枪的事情。
言慈说到做到,上过坟之后便来了南城陪她。
这女人个性乖张,不肯住闻卿瑶安排的酒店,非要住在郊区的民宿,窝在里面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这日,闻卿瑶捣鼓着新买的相机,将原来的存储卡插了进去。幸好当初把存储卡拔了出来,要不然,所有的数据都随着那场爆炸烟消云散。
回想起自己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动了两次手术不说,还留下个狰狞的疤痕,连命都是捡回来的,如果让她再回到那个地方,不知道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见闻卿瑶不停地翻看那些照片,言慈洗了洗画笔,斜睨她一眼道:“欸,你拍了那么多照片,你家傅队长没让你删了?”
闻卿瑶哂笑道:“我没怎么拍过营区,这里面照片都是以前我拍的风景照。”
言慈瘪嘴点了点头,“别说,你挺有天赋的,我查过,你好几个作品都获过奖呢。”她抬手画画,又问道:“这三年,你到底跑了多少地方?”
闻卿瑶稍稍一怔,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数过,不过我基本上只在国内跑。”
“为什么啊?国外风景美的地方也不少,美国亚利桑那州的羚羊峡谷,俄罗斯的贝加尔湖,印度洋上的塞舌尔群岛,你的技术,加上你这设备,拍出的照片我就不信比那些大师级的差。”
闻卿瑶淡淡道:“因为我没想到他会出国。”
“……”
言慈手中一顿,错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搓了搓酸麻的胳膊肘,“嘶……你还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在一棵树上吊死!”
闻卿瑶耸耸肩,“呐,我这不是把人钓回来了吗?”
言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没再理她。闻卿瑶坐在一侧,一边看着她画画,一边摆弄着相机,纤细的手指在镜头和机身之间反复磨合,努力找出原先的感觉。
正画到一半,言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你上次说阿呆差点暴露了,怎么回事?”
闻卿瑶放下相机,抬眼看着她一身花花绿绿,解释道:“它应该是闻到傅丞砚的味道了。”
闻言,言慈挑眉,往后扬了扬脖子,然后不急不缓地“啧啧”了两声,一声长一声短,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怎么了?”闻卿瑶:“你不信?狗鼻子多灵啊,缉毒、海关边防,都靠它们。”
言慈摆摆手,“我当然知道狗鼻子灵。”
她懒洋洋转了转手腕,然后靠着椅背上上下下打量着闻卿瑶,直看着她后脖颈发毛,才慢悠悠问道:“你俩睡了?”
知道她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连一个铺垫都没有,突然就问这种问题,让人毫无准备可言。
闻卿瑶一瞬不瞬地盯着言慈探究的眼眸,脸颊愈加泛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言慈眉头一挑,“睡了就睡了呗,男欢女爱常规操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联合国每年几百万美金花在维和部队的安全|套上,你该不会以为给你吹气球玩的吧?”
言慈越说越露骨,闻卿瑶凝滞了片刻,赶紧缩回目光,手里翻动照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
看她涨红了脸的样子,言慈怏怏摆了摆手,重新将马尾辫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啊,就是被你哥保护得太好了,随便一堵,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闻卿瑶缓了缓,叹气道:“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我哥说呢,说实话,从小我就挺怕他的,功课作业什么的都是他管。”
“怕什么?”言慈不咸不淡地说道:“直接把傅队长带到他面前告诉他,如果不是他那夜把你从海上捞回来,你流血都要流死了!”
闻卿瑶摩挲着相机上的按钮,久久不语。
停顿了半晌,她涩涩回道:“三年前也是傅丞砚救的我,我哥也知道,结果还不是把他逼走了?”
-
从言慈那回来,闻卿瑶径直去了闻枫自己的住宅看顾碧彤。
刚出月子的顾碧彤已经开始美美地保养自己的脸,并且开始为恢复身材做准备。
逗了一会儿小侄子,顾碧彤便让育儿嫂将孩子抱走,拉着闻卿瑶仔细打量了一圈,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瘦了一圈,还黑了。”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盒面膜,“我之前接的代言,品牌商送的,拿回去用用,效果真的不错。”
闻卿瑶也没跟她客气,接过面膜,道了句谢谢。
隔壁传来小婴儿的哭声,顾碧彤放心不下又把孩子抱了回来,解开睡袍,喂着奶。
闻卿瑶看着小侄子喝奶,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小闻总,叫姑姑。”
顾碧彤一听,憋着笑,仔细看了她一眼,“瑶瑶,真不想再谈个男朋友?”
闻卿瑶愣了愣,眼珠不自然地提溜一转,“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急。”
“你不急,有人急啊。”顾碧彤压低了声音,“你在利布斯坎这么久,就没看中一个?”
“……”闻卿瑶抿了抿嘴唇,转身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闷闷道:“人家几百号人是去维和的,每天任务一大堆,风餐露宿,而且一多半都是已婚的,我能看中谁啊。”
小侄子嘬着奶,发出满意地哼哼声,眼睛一闭一合,顾碧彤轻轻拍着孩子,把声线放得更低,“你不是没看中……”
“……?”
“你是根本就没看其他人吧?”
“……”
话一入耳,闻卿瑶心口突然紧紧绷起,屏气敛息地从眼底看着顾碧彤彤。
虽然她脸上云淡风轻,但刚才那句话着实让自己悸了一下,越来越觉得话中有话,就像是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却闭口不言。
可是思来想去,连闻枫都不知道傅丞砚在利布斯坎,顾碧彤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啊。
小侄子已经在怀里睡着,顾碧彤把他放进婴儿摇篮里,轻声哄了一下,回过头来道:“我跟了你哥十一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你跟嫂子说实话,那个人,你一直没忘吧?”
那个人,
还能是谁。
三年来,大家都闭口不谈,但谁都知道,虽然那个夏天很短,却足以刻骨铭心。
顾碧彤静心沉气了片刻,似是深思熟虑已经,缓缓开口道:“瑶瑶,当年我不是故意告诉你哥的,那件事,真的怪我。”
闻卿瑶怔住,看着小侄子酣睡的侧颜,光线透过窗帘,柔和如纱般地笼罩在小婴儿的脸上,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曾经也想去怪别人,去恨别人,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每个人的顾忌都在相同的时间碰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们一个个都吞噬了。
闻卿瑶拿上包慢慢站起身,“嫂子,我先走了,有些事你们别管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
回到家,闻母和老闺蜜晚上去听音乐会,就只有闻父和保姆在家。
闻父花在事业和培育闻枫的时间多过关注这个女儿,但毕竟是老来得女,衣食无缺也足够宠爱,可是有些话,却从来没有敞亮说过。
父女俩不尴不尬地吃过饭,闻卿瑶便抱着手机回到了房间。
阿呆年纪大了,已经在里面睡得不省狗事,见到闻卿瑶进来,也只是睁了一下眼睛,便又瘫在了地上。
闻卿瑶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毫无动静。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日历,周日,没错啊,今天是休假日。
又等了一会儿,月色都浓郁了,终于打进来一个电话。
号码经过了处理。
她接起,试探性问道:“傅队长?”
那边顿了顿,熟悉的声音传来,“吃过了吗?”
闻卿瑶捂着嘴,脸上止不住笑意,“吃了,东坡肘子,黄焖鸡,蒜蓉扇贝,金沙软壳蟹,耗油生菜,清炒土豆丝,还有好多小甜点和法国红酒……”
报完了菜名,不用想都知道傅丞砚听到这些菜、又看着盘子里的土豆时的表情。
然而这男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等她叽里咕噜完,才不紧不慢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瘦?
女人会嫌自己瘦吗?
她矫情笑笑:“哪里瘦啊?”
傅丞砚轻描淡写道:“还能有哪里?”
闻卿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垂眼把自己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从锁骨到脚底板,直到又把视线挪到胸口,这才发觉他指的是什么。
“傅丞砚,你小心别让我拿到你的枪!”
一枪爆头她不行,但是一通盲狙,她溜得很。
傅丞砚低低一笑,有些无奈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用枪,还是我教的。”
闻卿瑶故作生气地怼了他几句,最后来了一句,“傅队长,我观察过了,你枪法出神入化,但是……压枪不大行。”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酥到骨子里那种,对面的人不由自主有些敛声屏气,缓了一会儿他才沉声道:“已经十分钟了,我不能占用太多时间。”
“所以呢?”
他有些动容,又有些隐忍,“回去再收拾你。”
“好啊,我等着。”
挂了电话,闻卿瑶把手机扔在床上,不禁在心底笑了笑,手脚一张,差点踢醒了熟睡的阿呆。
楼下传来电视的声音。
闻父自从把公司彻底甩给闻枫,成天在家没事就看电视,从央视新闻到新生代偶像,一样不落。
闻卿瑶小心翼翼地抱着水杯走下楼,闻父抬头瞥了她一眼,老花镜后的眼睛盯着杯子一瞬,道:“别喝凉的,让张姨给你泡点枸杞。”
“哦,知道了。”
闻卿瑶讪讪回着,把水杯递给了保姆张姨,灌满了枸杞水便朝客厅的方向走来。
电视里似乎在放着新闻,看台标应该是央视。闻卿瑶捧着热热的水杯,好奇地走近,“爸,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妈去音乐会您怎么不一起去?”
闻父拍了拍沙发,和蔼道:“坐。”
闻卿瑶甜甜一笑,走了过去,两腿一盘,紧挨着闻父坐了下来。
然而待她抬眼看向电视机屏幕,画面里的人生生出现在眼前时,瞳孔遽然凝聚,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绷住了。
这是一段外媒采访。
报道的是利布斯坎的劫持大巴爆炸一事。
傅丞砚作为警卫分队的队长,正站在镜头前接受着简短的英文采访。
荧幕上的翻译字幕一闪而过,闻卿瑶紧紧攥着水杯,心口砰砰直跳,她想去看闻父的脸色,却不敢抬眼,更不敢直接转头。
画面切回到演播室,主持人又开始报道别的新闻。
好在新闻里没有明确打出他的名字,除了闻枫,家里人也没见过傅丞砚。
正舒了一口气,哪成想闻父忽然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闻卿瑶,问道:“刚那个人怎么样?”
闻卿瑶一愣:“……哪个?”
“刚才接受采访的维和军官,”闻父推了推老花镜,喟叹道:“挺帅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家子外貌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