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话一出口,傅丞砚立刻就后悔了。两个人几乎同时愣住,看向对方。

三年前,他因为顾忌,所以不告而别。

三年后,她知道了他的顾忌,于是不告而别。

不出所料,闻卿瑶脸色骤然一僵,三年前他的离开,让她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前天忽然知道完全是因为闻家的阻拦,她又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就像夏芷说的,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却从头到尾一直撩拨他、吊着他,所以为什么不放手呢。

闻卿瑶茫然动了动眼珠,视线凌乱地盯着傅丞砚的胸膛,轻声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一下子就把三年前的一幕幕掀翻了出来,历历在目。

闻枫的冷言冷语,漠视和威胁,写着私人账户的空白支票……把他那丝埋藏至深的奢望给毫不留情地抹杀殆尽。

傅丞砚忽地就越过了羁绊似的,不管不顾,用力钳住了她的肩,把她拉进了怀里,又托着她的后脑勺,按在自己的胸口。

“阿瑶,别去想那些,别去想……”

她没动,只静静抵在他的胸口,仰头凝视他,“傅丞砚,你就打算这么跟我一直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吗?”

彼此都喜欢,但有着逾越不过的鸿沟,这一点,两个人都知道。

傅丞砚不想否认,心里却不是滋味,那把满是热血的95式,就这么冷冰冰地挂在身上。他真的很想一手握枪,一手牵她,却要在此时做出抉择。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满十二年了,十二年期一过,他就可以申请转业,安排事业单位,安逸又稳定。

傅丞砚静静地忖度了数秒,下定决心般地说道:“阿瑶,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闻卿瑶就打断他:“时间?”

她打量着他眉目俊逸的脸,皱了皱眉,“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三年了,你的抉择还没有出来吗?”

“阿瑶……”

“傅队长,我的抉择已经出来了。”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砰砰有力的心跳,“我不当什么闻家大小姐了,我跟着你好不好?”

话音一落,傅丞砚遽然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没喊他的名字,而是称他傅队长,便是从侧面肯定了他的职业,同时,也做了最大的让步。

然而,让她脱离原生家庭,这根本就不切实际,且不说她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就单单的由奢入俭这一条,就足以让她望而却步。

他沉声道:“阿瑶,这不可能,别再说这种话了,你的家人都很爱你。”

闻卿瑶心底一嗤,抬眼,“爱我?然后拿我来威胁你,让你离开我吗?”

“……”傅丞砚皱了皱眉,他并不想让她和家人之间产生龃龉,只能说道:“我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能让我选择,我也渴望。”

闻卿瑶愣了愣,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唇角,“如果我也能重新选择,我渴望的是普通家庭。”

她顿了顿,很小声:“至少,你能无所顾忌地爱我。”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横在他们之间的,不就是相差悬殊的家世背景吗?

傅丞砚沉吟了一下,问她:“你不介意我的职业吗?”

闻卿瑶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傅丞砚:“我是军人。”

这份职业,危险,艰巨,远离故土,长期和家人分离两地,就算作为随军家属,年纪也达不到条件。

闻枫三年前就考虑到的,三年后只会考虑的更多。

闻卿瑶看着他,反问道:“你是军人,跟你结婚是军婚,对吗?”

听到“结婚”两个字,傅丞砚微微有些诧异,对他来说,结婚过于遥不可及,却又似乎近在咫尺。

闻卿瑶抬起身子,头一歪,继续问道:“所以你问我介不介意,是觉得我会婚内出轨咯?”

傅丞砚:“……”

见她说着说着又不上路子了,傅丞砚想笑又笑不出来,干脆没接她的话,“阿瑶,再过一年半,我就可以转业了。”

“转业?”闻卿瑶眼神一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臂章。

那枚地球橄榄枝图案,是多少战火之中的希望。那面五星红旗,又是多少战士热血染成。

如果申请转业,那么就意味着彻底离开。

傅丞砚摩挲着那把冷冰冰的枪杆,手筋青脉突出,眼中黯了黯,“对,离开部队。”

闻卿瑶攥紧了拳,胸口逐渐起伏不定,声音有些颤,“为了我?”

傅丞砚:“是。”

肯定的答案,在意料之中,但是闻卿瑶却没有任何欣慰的感觉。

他根本就不情愿,被迫做出选择,可能也只是为了弥补她这三年而已。

闻卿瑶没有多想,敛了敛眉眼,直接说道:“傅丞砚,我知道你有你的信仰,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你有服从感,有抱负心,现在你跟我说你要为了我转业,那么你的信仰呢?”

信仰是什么,傅丞砚从入伍第一天就铭记于心了。

他虽然不挂在嘴上,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一秒钟。他接到任务的时候,是信仰,他出国参加维和,是信仰,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冲突中受伤,也是信仰。

傅丞砚默了默,紧紧攥着枪的指尖,已经隐隐发白。

他垂眼,“阿瑶,自从你认识了我,就卷入了这种无休止的惊恐中。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至少,没有担惊和害怕。”

闻卿瑶静静地看着他,眉头渐渐紧蹙,连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傅丞砚,你看着我。”

他张了张嘴,眼中熬着血丝,艰难地抬眼。

视线触碰,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心底狠狠一搐。

闻卿瑶似乎是忖度了许久,才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叹,慢慢靠上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傅丞砚,你的眼神说不了谎。你的信仰不会变,就像我的信仰不会变一样。”

“你的信仰?”

“对,我的信仰。”

闻卿瑶说完,缓缓抬起手环住他的腰,仰头凝视他,“你的信仰是国家,那我的信仰就是你。你守护国家,我守护你。”

闻言,傅丞砚阖了阖熬红的双眼,几乎用尽力气握住步|枪的手倏地放松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虽然满头灰土,却在晨曦之下耀眼得像个精灵。

他抚上她的背,咬紧了下颌,“阿瑶……”

太多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但是至少,彼此坦诚。

阳光透过树荫照射下来,将不远处河沟的波光粼粼照耀在眼帘里。

傅丞砚推了推她,朝东面扬了扬下巴。

“走吧,赶紧回营区。”

闻卿瑶紧紧环抱着他,隔着厚厚的作战服,岿然不动。

“不想走,就想跟你待在这。”

“……”傅丞砚手一僵,顿了顿哂笑道:“你确定你要待在这?”

闻卿瑶瞥了一下周围。

满地砂石,岩土皲裂,植被稀少,连河里的水都是浑浊的。

“……”她只好怏怏作罢,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虽然嘴上不再说话,但行动上也没闲着。

她直接踮脚,趁他不备之时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头就往东面营区的方向跑去。

瘦瘦小小的身影遥遥在前,傅丞砚勾了勾嘴角,大步流星跟上她的身影。

-

两小时后,二人终于走回了营区。

巡逻的警卫一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立刻就去通知谢冶。

谢冶作为营长,已经将此次全车受袭一事上报回去。因为救援及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傅丞砚和闻卿瑶在爆炸的时候失踪了。

眼下正出动了警卫分队去找,结果二人就回来了。

晌午的营区,人来人往,支了几个小帐篷,不少人在昨天下午挟持爆炸中受了轻伤,医疗人员正在一个一个地处理。

可想而知,有多少人一夜没睡。

言慈木木讷讷地坐在一边发呆,见到闻卿瑶回来了,眼睛遽然一亮,跑过来兴奋道:“你没事啊!我都急死了。”

“我们绕小路回来的。”

闻卿瑶难为地笑了笑,大致讲了一下大巴爆炸后发生的事。

言慈同病相怜地点点头,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除了有点脏兮兮的,好像也没什么伤口。

心境平复,傅丞砚清了清嗓子,低头对闻卿瑶温和地说道:“我去找营长,离开一下?”

闻卿瑶想着他刚回来,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和汇报,便道:“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言慈酸了吧唧地看了他们两眼,抱着手臂学着傅丞砚的口吻,“我离开一下?好的哟……”

“欸,傅队长,你让我跑圈的时候,怎么没那么温柔?”

行吧,罚跑这事她真要记一辈子了。

傅丞砚淡然自若地摘下手套,将钢盔拿在手上,“那我以后再罚你们跑圈的时候,说话尽量温柔点。”

言慈:“……”

怼不过。

旁边的赵军医看到闻卿瑶回来了,两眼一亮,跑了过来,“闻小姐,昨天夜里大家还在找你……”他眼一瞥,就瞥到了傅丞砚,“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跟着傅队长。”

闻卿瑶打了个招呼,“赵医生你去忙吧,我没受伤。”

赵军医憨憨点头,两颊堆起来两团肉肉,又转向傅丞砚。

“傅队长,你呢?”

“小伤。”傅丞砚取下挂在身上的步|枪,朝指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提及小伤,言慈这才注意到傅丞砚略有一丝窘迫,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视线浅浅一扫,若有所思道:“哟,傅队长挂彩的地方倒是与众不同。”

“……”

傅丞砚怔了怔,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一丝隐痛顺着唇齿袭来,不禁眉头一皱。

嗯,咬得确实狠。

作者有话要说:一什么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