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利部队医院。
一眼望去,白色的板房满是进进出出匆忙的身影。
郑淏全副武装,将95稳稳持在胸前,在医院板房前巡逻勘察。
夏芷端了一碗汤,满面疲惫地走到傅丞砚病房门口,正遇到郑淏守在那,低声问道:“傅队长醒了吗?”
一碗汤,浓浓的药味,还热着。
很明显是专门为傅丞砚准备的。
看着她熬成熊猫的样子,郑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早上醒了,现在可能又睡下了,你要送汤啊?”
夏芷点点头,“给傅队长补补血。”
郑淏蹙眉,纠结了一下,将她拉到一边,“夏护士,你不是说死心了吗?闻小姐还在营……”
“她来了吗?”
夏芷打断他。
“……?”
“傅队长躺了三天了,到今天晚上就满打满算四天了,她人呢?”
“不是……你这就……”
郑淏捏了捏眉骨,满脸犯难,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夏芷眯着眼睛,心中止不住地酸涩和不甘,嗤笑道:“郑淏,你搞清楚,是我这几□□不解带地照顾傅队长,她一天到晚在营区发呆晒太阳,什么都不做,一家子除了会害人还会干什……”
“夏芷!”郑淏眼神一凝,紧张地抬眼瞥了瞥病房门,见大门紧闭,这才说道:“你别在这乱说。”
“那就让我进去,我送完汤就出来。”夏芷朝门扬了扬下巴。
阳光晒在脸上,格外热,两个人额角都汗湿了。尤其是郑淏,一身二三十斤的装备,杵在一间病房外对峙也不是个办法。
正要回话,对讲机里于晋晗急迫喊道:“郑淏,医院门口有突发情况。”
郑淏紧了紧腰上别着的对讲机,“马上到。”
他皱着眉,急促道:“送完汤就出来,别多说话,尤其是关于闻小姐的。”
夏芷点点头,“你赶紧去吧。”
“行,你快些。”
郑淏说完,赶紧跑了出去。
夏芷见他跑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傅丞砚还睡着,左胳膊打着绷带,上半身裸着,身上一处伤钝器伤,已经包扎好了,嘴唇和脸色都有些泛白。
她端着药汤走近,还没站稳,就听傅丞砚梦呓了两句。
夏芷抬眼,“傅队长?”
傅丞砚紧蹙着眉头,眼皮底下眼珠滚动了两圈,微微张嘴。
“阿瑶……”
夏芷一听,手腕颤了颤,手中药汤差点没端稳。
阿瑶。
阿瑶。
好一个阿瑶。
除了闻卿瑶,还有谁。
果然如郑淏所说,睁眼闭眼都是闻卿瑶,都是那个闻大小姐。
夏芷发了会儿愣,正准备把药汤放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动作幅度过大,还是傅丞砚本身就睡得浅,听见动静就醒了。
他用力阖了阖眼,看见面前站了个女人,眼神先是有着强烈的期待,待看清是夏芷的时候,期待逐渐散去,直至不见。
明明那么热的天,房间温度都随着他的失望降了三两度,连一点暖意都没有。
但他还是勉强笑了笑,“是夏护士啊。”
夏芷察觉到他的失望后,心中愈加苦涩。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那个娇娇弱弱的闻大小姐,不过就是仗着好出身好相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除了要人保护,一点用都没有。
夏芷端着药,道:“傅队长,这是我们医疗队这次带过来的中药。”
傅丞砚朝床头柜侧目了一下,“放这吧,谢谢。”
“……”
看看,连一点机会都不给。
对比起闻卿瑶,她只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没有早些遇见傅丞砚。
夏芷咬了咬牙,“傅队长,你这伤势也没法喝,我喂你吧,反正两口就没了。”
傅丞砚皱了皱眉,“那一会儿让郑淏来吧,你先去忙。”
夏芷急促道,“我来吧,医院外有突发情况,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药会凉的。”
傅丞砚:“真的不用了,凉了也能喝。”
夏芷踌躇了片刻,只觉得嘴角都是麻的。
她认真道:“傅队长,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闻小姐,所以,喂完这药,我也不纠缠你了。”
-
出发去联利医院,依然是白色UN装甲车。
车上飞扬着鲜红的国旗,哨卡通畅,检查放行一路到了医院门口。
闻卿瑶心急如焚,差点她都嫌车慢,恨不得徒脚跑过去了。
谢冶用对讲机联系到那边,然后安抚道:“傅丞砚伤得不算重……”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然而谢冶继续道:“只是身上有些外伤,左臂轻微骨折,头部轻度脑震荡,不用担心。”
闻卿瑶:“……”
胳膊都断了,这叫不算重?
不过仔细想想,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活着,确实不算重。
她僵硬地点点头,“谢谢营长。”
谢冶很喜欢闻卿瑶,或许是因为那声倍感亲切的“叔叔”,让他忽然觉得在这种满是硝烟的地方,身心压力遽然就放松了下来。
为了调解气氛,他问了不少关于傅丞砚的事,比如怎么认识的,怎么会想着跟一个军人谈恋爱,聚少离多什么感觉。
闻卿瑶只能七七八八地凌乱说了说,毕竟,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下了车,已经有不少各国战地记者正在报道此次情况,入眼,满是尘土荒芜,颓垣败壁。
谢冶带着几个人,径直往后面会议室走去。
整个医院都是板房搭建,闻卿瑶找了许久,问了两个护士,才找到了傅丞砚的病房。
门是掩上的,闻卿瑶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不知道一会儿面对他,看着他一身伤病,该说什么。
还爱吗?
不知道。
不爱了,那为什么梦里醒来都是她。
爱,那为什么一周前的那个吻,明明深刻缠绵,却还是推开了她。
忽然觉得,两个人就像有一堵城墙隔着,出不去也进不来。
脑海里仿佛天人交战。
闻卿瑶沉下心,轻轻推开了门。
推开这扇门的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傅丞砚会满眼期待和爱意地看着自己,然后唤她“阿瑶”,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一声一声,声声入骨。
而此刻,入眼,却是他半裸着上身,胳膊上打着森白的绷带,斜靠在床上。
另一侧,夏芷正坐在床边,靠得很近,一勺一勺极其温柔地给他喂药。
画面就像定格了,一帧一帧刻进了脑子里,把原先所有的美好和回忆都覆盖住了。
空气里,弥漫着药汤的苦味,闻着,却让人很平静。
闻卿瑶愣了,门把手似烧红了的铁,烫得她倏地就缩了回来。
她茫然地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大脑。空白如同一张白纸,眼眶红了,眼泪却掉不下来。
几秒钟后,闻卿瑶默默转身,然而刚走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抬眼,郑淏也正低头。
然后,一脸错愕。
“……?”
“闻小姐?你怎么来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误会……”
闻卿瑶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忽然之间,恍悟了,这就是为什么三四天来都没见到傅丞砚和夏芷的原因。
换句话说,这里,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她。
也是,她就是个负担,什么都不会,只会制造麻烦。
闻卿瑶没说话,径直就绕过了他。
一旁的于晋晗也傻眼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吃瓜群众外加傅丞砚的忠实跟班,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病房里是什么样的场景。
于晋晗:“我跟着闻小姐。”
他说完,掉头去追人。
郑淏没做犹豫,推开门。
果然,夏芷还在。
这么点汤居然还没喂完!
艹,真就不应该放她进来!
郑淏大步上前,瞥了一眼夏芷,面色不虞地从她手上端过药汤。
“夏护士,我来喂吧。”
-
闻卿瑶是被于晋晗护送回去的。
一路上,车里安安静静,几个忙碌了好几天的军医刚刚被交接换下来,累得直接在车里打起了瞌睡。
闻卿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她已经是整个营区的拖油瓶了,不能再在这种时候出现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保持沉默,就是她最好的表现了。
于晋晗犹豫了好久,问道:“闻小姐,傅队长受伤好几天了,你怎么今天才来?”
闻卿瑶本来不打算回答他,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就算她来了,也是看到傅丞砚跟别人情意绵绵。
但是左右一想,现在这个样子,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想法呢。
她沉吟了很久,说道:“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周,我都没见到几个人。”
闻言,于晋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他疑惑地眯了眯眼,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夏护士没告诉你吗?”
闻卿瑶愣了下,抬眼道:“夏护士?夏芷?”
于晋晗点点头,“那天机场爆炸,我们队长受伤后,夏护士正好在联利医院。她当天晚上就回营区了,还是郑淏亲自嘱咐她,让她务必告诉你。”
回忆起来,三天前的夜里,确实有好几辆车送医疗分队的人回来,但大家都很忙,没人来看过她。这里的信号也差得可怜,手机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全靠卫星信号和对讲机。
她想着,这也正常。
闻卿瑶神色黯然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人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阿瑶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