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瑶盯着眼前的枪口,怔了半晌,这才逐渐挪开视线,转移到男人满是警觉的脸上。
四目相对,十几秒的沉默,随之而来的是闻卿瑶不敢置信的低呼。
“傅丞砚!”
拿枪指着前女友,你可真够绝情!
大抵是才回过神来,傅丞砚收起枪,冷峻的眼眸不由闪过一丝懊恼,但只一瞬,眼中又恢复坚毅。
最近营区附近频繁出事,不得大意。
他敛了敛眉眼,低声道:“闻大小姐,在我这,你最好乖一些。”
说完,他朝她的那间板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去睡觉。
闻卿瑶僵硬地转过身去。
不用想都知道,有傅丞砚在,她根本走不出这片营地。
“傅丞砚,你他妈不是人!”
低低骂完一声,闻卿瑶扶着墙,每往回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
明明只要出了营地,哪怕爬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都能爬到码头。
可偏偏的。
傅丞砚回、来、了。
逃跑开溜还直接撞他脸上。
典型的出门没拜土地没看黄历。
闻卿瑶紧紧扶住墙,两条腿直打颤,单薄的身体在冥冥月色下更加显得无力。
男人在身后沉声道:“要我抱吗?”
“不要。”
“我抱你。”
闻卿瑶头都不回,不耐烦道:“我说了不要了,身残还志坚呢,我不过就是受个小伤罢了,天天要你抱,指不定人家以为我有公主病,而且病入膏肓。”
刚说完,就听见脚步声及近,几步就到了身边。
她心底一紧,正想扬手推开他,下一秒,忽然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因为伤口太疼,加上遽然间的失重,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傅丞砚的脖子。
“傅丞砚!你放我下来!”
男人自然没打算放手。
然后,耳边不咸不淡传来一句,“听话,公主。”
-
回到房间,傅丞砚直接把她放在床上。
屋内有些闷,他打开窗户,通了一会儿风,空气流通下,燥热消退了一些。
不多时,他将窗户关上,问道:“还热吗?”
闻卿瑶慢吞吞道:“有点。”
傅丞砚调低了空调,又将窗帘拉上,然后走过来,伸手就去推她的裙子。
“你干什么!”闻卿瑶猛地按住他的手,抬眼看他,咬着牙道:“傅丞砚,你还是不是人?”
傅丞砚一愣,随即皱了皱眉,解释道:“我看看你的伤。”
“……”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道雷,电光火石之间,劈在了闻卿瑶头顶,让她直接懵在了那。
啊,看伤啊。
那就,看吧……
她咽了咽口水,就这么尴尬地看了他两秒,然后静静转过脸去,放开了他的手。
傅丞砚低头,仔细地将她的裙子推了上去。
很小心,很谨慎,纱布完整露出来,就立刻停了手。
他轻轻揭开她腿上的纱布,眼神有些凝重。
肉芽刚刚开始长,还是血肉模糊一片。
房间里就有敷料和药,他拿过来,一边帮她换药一边问:“这么讨厌我?趁我出任务的时候连夜跑?”
“不是讨厌你。”
“……?”
“是恨你。”
“……”
换好药,傅丞砚将换下的纱布处理好,回过身来,沉声道:“外面很危险,别再跑了。”
利布斯坎可不是安全的中国。
这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甚至家家户户都有武器,冲突区也频频暴|乱。
闻卿瑶发着愣,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刚出房门,估摸着也就走了不到五米远,就撞他枪口上了,想来也不可能走出去。
傅丞砚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而且,那么多警卫哨兵,营外也有巡逻,你觉得你能跑得出去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亲密动作,闻卿瑶恍惚颤了一下,视线滑过他的手指,停留在鼻尖。
“太闷了,我无聊,出去透透气而已。”
见她不肯说实话,傅丞砚看了她两秒,不由哑然失笑,“半夜十二点出去透气?”
闻卿瑶瞥了他一眼,一脸坦然地回道:“不可以吗?你管我几点透气呢。”
傅丞砚不置可否。
是啊,人一闷,胸口难受,还分什么时间场合。
就这样,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这次,两个人不像对峙,更像一种磨合。
三年前没有过的磨合,忽然之间,就在这个满是阳光的营地悄然展开。
傅丞砚没有说话,他起身,关掉顶灯,将夜灯打开,然后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闻卿瑶愣了一下,恍悟过来后问道:“你看犯人啊?”
他没正面回答,只泰然自若地托着下巴,靠着床头柜,淡淡道:“你睡,我守着你。”
有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闻卿瑶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费力撑起来,指着门道:“明天一早要是被别人看见你从我房间里走出去,你怎么解释?”
傅丞砚倒也不迂回,襟怀坦荡地说道:“实话实说,我们俩本来就有过一段。”
“……”
旧情复燃吗?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闻卿瑶看着他,表情淡淡。
这张脸,三年来,没什么变化,和初见一样,只是初心不再。
她嗤笑一声,笑着笑着,苦涩上头,问道:“那我再问你一遍,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她只想要一个原因,听一句为什么,哪怕他真的只是利用她,不喜欢她,把她当成一个工具。
傅丞砚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神逐渐凝固,三年的浮浮沉沉,其实谁都不好过。
良久,他起身走到门口。
打开门,缓缓开口:“对不起。”
“……”
十秒钟的沉默。
“滚。”
-
早上,闻卿瑶是被窗帘缝隙间的阳光照醒的。
她伸了个懒腰,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试着下床。
挪到门口,打开门。
虽然是蒙蒙清晨,但阳光已然很是刺眼。
郑淏正端着脸盆从集装箱浴室里出来,见到她扶着墙站在那,问道:“闻小姐,需要帮忙吗?”
闻卿瑶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赶紧点了点头,“对了,你们食堂什么时候吃早饭?”
郑淏赶紧会意道:“我马上帮你打饭去。”
闻卿瑶往前走了一步,“应该不远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正好活动活动腿。”
见她执意,人也扶着墙颤颤巍巍走过来了,郑淏随手就把脸盆放在了一边,跑过来搀住了她。
郑淏头皮发麻,扶紧了她的胳膊,“闻小姐,你慢些,枪伤很难愈合的,子弹是绞旋进去的。”
闻卿瑶慢吞吞地走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问道:“郑淏,你中过弹啊?”
郑淏挠了挠头,“那倒没有。”
“那你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们队长中过。”
闻卿瑶愣住,脚步停在那,“你们哪个队长?”
郑淏懵了一瞬,“傅队长啊……”
见她停滞不前,没了反应,郑淏没来由地心忧起来。
他口中的队长还能有哪个队长。
闻小姐该不会选择性失忆了吧。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闻小姐?”
闻卿瑶回过神来,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在哪?”
“前年在黎巴嫩,处理突发事件的时候,打在了腹部,幸好没有伤及器官,但也躺了一个月。”
“……”闻卿瑶沉默了一会儿,脚步渐渐加快了一些。
郑淏疑惑道:“傅队长没跟你说过吗?”
跟她说?
他什么都不跟她说,连三年前为什么突然离开她都不肯告诉她。
又能指望他说什么呢?
闻卿瑶乏力地笑了笑,“没有。”
一步一晃到了食堂门口,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菜香。
然而还没走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傅丞砚一身迷彩服短袖轻装,头发鬓角还沾着湿气,估摸着是刚洗漱完。
闻卿瑶和郑淏同时一怔。
下一秒,郑淏忽地就放开了她,原地立定站好。
“报告队长,闻小姐要来吃早饭。”
闻卿瑶登时没了支撑,往旁边歪去,傅丞砚立刻伸手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挥开。
闻卿瑶回头:“郑淏,你扶我过去吧。”
郑淏为难道:“不是,闻小姐,傅队长在这啊……”
明明前男友在这里,还要他干嘛使呢?
恍悟了一下,哦对,当枪使。
闻卿瑶轻描淡写补充道:“那你就当扶老奶奶过马路吧。”
“……”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
她还真想得出来。
他沉声道:“郑淏,扶闻小姐进去。”
上级都发话了,郑淏只能照做。
他硬着头皮搀扶着闻卿瑶,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打来一盘早饭。
在座的一些人看到这边来了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不约而同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早就听闻几天前警卫分队的大队长从一艘科考船上救回来一个女人,腿上有枪伤,一直不得见。
营区本来就没几个女人,这下看到了,眼睛都不由一亮。
傅丞砚压低了声线,沉声道:“吃饭都没有纪律吗?”
众人又齐刷刷低下头去。
于晋晗老远就看到了,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问道:“闻小姐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闻卿瑶淡淡道:“挺好的,幸好没打在身上,要不然可能就没心没肺了。”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傅丞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腹部。
傅丞砚:“……”
他紧蹙眉头眯了眯眼睛,转头凝神看着郑淏。
郑淏仿佛已经能预料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赶紧低头吃饭。
吃饱些,一会儿跑起圈来才有力气。
于是,尴尬顺着咀嚼声和筷子剐蹭餐盘声漫延开来。桌上,几个人闷头吃着早饭,都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儿,许久没人说话。
这时,一个男人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
抬眼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这,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谁。
“这是傅队长上周从海上救回来的闻小姐吧?”
闻卿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闻卿瑶。”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工兵分队二中队队长程睿渊,主要负责建筑这块。”
他指了指门外,满心期待地问道:“闻小姐在我们营区住得习惯吗?”
闻卿瑶和缓地点点头,“房间环境很不错,住了几天,已经习惯了。”
程睿渊会心一笑,习惯就好,这些板房组装起来还是蛮费力的,工程分队的体力活可比警卫分队重得多。
“那个……”他打量了她一番,忍不住问道:“闻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话音一落,桌上几个人同时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有诧异,有愣滞,有不虞,还有吃瓜。
傅丞砚皱了皱眉,“叮”地一声放下筷子,“程队长……”
话还没说全,闻卿瑶已然抢在他前,认真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前任,就在你旁边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