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兰君,是真的不像话!”
一走进教员室的大门,数学老师就向陈兰君的班主任秦老师抱怨。
“两三年了吧,没见过她这么不尊重老师的学生,我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自己搞自己的!这是怎么个意思?我教不了她,对吗?我说她要是真有本事,去年她就该考上大学走人了。还会在这里继续复读?那就是没什么本事嘛。”
这一连串的话,噼里啪啦下来,像倒豆子一样,令秦老师都懵了。
她提起一边的老式保温壶,给数学老师的搪瓷杯倒上些热水,说:“哎呀,你消消气,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兰君有哪里做的不对,我到时候和她说。”
“那你可要好好和她说说,教育教育这孩子。”数学老师浅浅喝了一口茶。不料却被热水烫了个正着,直咋舌。
他一边噗嗤噗嗤的抽着气,一边说:“要是瞧不上我倒也就算了。可是如果她真的没有按照好的学习方法学习,到时候吃亏的是她自己。这已经是这孩子的第二年高考了,可不能有闪失的。”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
秦老师再三保证,数学老师方才消了气,一头埋进同学们的作业当中去,将一只没有多少水的红钢笔甩了又甩,挤出一点浅浅的痕迹,继续伏案批改。
秦老师也没搞清楚,陈兰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晚自习的时候,她走到教室外,先是隔着玻璃往里面看了看。
白炽灯管发出的滋滋电流声中,陈兰君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课本,整个人看上去又乖巧又好学,完全没有半点数学老师所说的嚣张跋扈的模样。
倒真是奇怪的很呀,秦老师心想。
她正了正神色,以一副严肃的表情走进教室。少数几个东张西望,开小差的同学,一见着她的面孔,立刻老老实实的坐直了。
连曹红药这种勤奋好学的学生,也抬起眼看了她一下。
可是陈兰君始终没有抬头,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察觉秦老师的到来,仍旧专心致志的在旧报纸的空白边角处演算着某道数学题。
秦老师在陈兰君的座位前站定,侧着头默默看了一会儿。这小妹子的计算方式,看起来和现在数学老师教的不太一样,更有种速算的感觉,由于省略了一些步骤,所以看起来很简洁,就是不知道答案正不正确。这大概就是数学老师所说的,“自己搞自己的”。
瞧见陈兰君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秦老师在课桌上敲了两下,说话声音很轻。
“你跟我出来一下。”
陈兰君起身,跟着秦老师到走廊上,心里已经预料到叫她出来所谓何事。
只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不其然,秦老师开口就说:“今天数学老师找我反映了一下情况。兰君,你上课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或者你想解释一下吗?”
陈兰君暮然静了一会儿。
说实话,她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解释方法。难道直白地说,我想实验自己知道的新的学习方法,如果效果好,就把自己当成广告,接下来去卖教辅资料?
秦老师会信才叫有个鬼了。
说句实话,陈兰君确实不是很相信现在老师的教学水平。这倒不是说老师本人故意乱教知识,不好好备课。实在是受客观条件和原因限制。
重生之前虽然工作很忙碌,但陈兰君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当他还是个打工妹时,她就每天晚上去上夜校。后来有一所大学为了照顾工人,特意开设了进修班。她便时常去参加学习,期间碰到过一位大学教授,对她很赏识,教了她许多实用的学习方法。
那位大学教授曾对她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老师们其实也很苦恼,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教学生应对考试,除了少数底子雄厚的学校之外,大多数学校和老师都是在摸索着前行,试探教学方法的。如今回过头去看,才察觉到最初两年的高考题其实是比较简单的。
陈兰君因为高考落榜,对那一届的卷子始终念念不忘,特意拿着当年的卷子请教。那位大学教授用全新的角度完完整整的分析了一遍当年的卷子,解题思路很新颖,陈兰君听了只觉得豁然开朗。后来自己又做了连续两年的高考试题,发现的确很管用。当时只道是学的一些闲知识。可是这个时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该怎么回答才合适呢?陈兰君想了想,说:
“我暑假的时候去了一趟穗城。在那里,有幸碰到了一位大学教授,那个人很有本事,给我辅导了很多,也教了一些新的解题思路。我觉得很有用,所以正在尝试着练习。”
她着重强调了下:“我真的完全没有不尊重数学老师的意思,而且我上课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没有讲小话,也没有和同学交头接耳。”
秦老师皱着眉,缓缓点了点头:“话虽然这样讲,但是你能确定你那个新方法就真的靠谱吗?这可是你自己的成绩,自己的前途。数学老师和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陈兰君很坚定的说:“我相信这一套是有用的。”
“那万一没用呢,谁来负责?我觉得你还是跟着老师的进度好好的学,比较保险。”
“我负责。”
她这斩钉截铁的三个字,把秦老师噎的说不出话来。
陈兰君当然也不想跟老师们把关系弄得很紧张,之后她真的要做什么事,还要仰仗老师们帮忙的,于是连忙找补说:“这样好不好老师?离下一次考试也很近了。这期间你就让我试一试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效?我们看分数说话。如果真的证明这个对我无用,那我保证。之后绝对老老实实的听老师讲课。好不好?”
话都讲到这份上,秦老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挥了挥手,让陈兰君进去继续自习。
叮铃铃的铃声响起,晚自习结束。
疲惫的同学们结着伴回寝室。
陈兰君却不动,依旧留在座位上看书。直到值日的同学催促,说:“要锁门了。”
她方才抱起两本书朝外走去。
脚步去往的方向并非是宿舍楼,而是食堂。
由于供电紧张,宿舍楼只会留一个小时的时间给同学们收拾,然后就断电。
陈兰君希望有更多的时间来看书,她知道一个小小的秘密,就是食堂侧边的一个小门前,有一盏灯,会一直开两个小时,直到深夜才熄灭。
这还是开学那天晚自习停电,她在校园里瞎逛,撞见陈志生那一回注意到的。
已经是秋天晚上的,风吹起来稍微有些凉。树叶簌簌摇动着,偶尔落下两枚。暗夜里的灯光吸引着不知名的小虫,星星点点绕着灯盘旋。
灯光照在地板上,一小团橙黄的影。
陈兰君就站在这橙色的正中央,捧着一本书继续钻研。
因为看的入神,连蚊子什么时候趴在胳膊上咬了个包也没察觉。直到痒起来,才抽出空去挠一挠。
大概是花蚊子。咬人很痒。她便不时走两步,或跺跺脚,但手上的一本书是不肯放下的。
“妹妹,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啊。”
陈兰君抬眸,是食堂的大叔,手里握着一个淡黄色蓝边的搪瓷碗。
在此之前,陈兰君并未和他说过话,因此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啊,是的。”
“有你这样的乖女,难怪你爸爸那么开心啊!”食堂大叔咧着嘴笑,他一面说着话,他将手中的搪瓷碗递过来,“来,我自己熬的番薯糖水。尝一点。”
“这怎么好意思?”
“不吃怎么有力气学习?我煮都煮了。”
看陈兰君还是不肯接。食堂大叔说:“好吧,老实告诉你。你爸爸陈志生给了我两块钱。说要是有空的时候,给你弄点吃的。所以啊,别和我客气。”
陈兰君立刻反应过来。招待所的房费,不正好是两元吗?
她微微一怔,接过了那碗番薯糖水。
之后茶楼酒店里卖的番薯糖水相比,这一碗选用的番薯纤维很粗,糖也放得少,没有什么甜味。
但她却觉得,这滋味她能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