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落了许久的雨终于消散,日光静静地晒满长街。
雨后初晴,心里莫名就有一点淡淡的愉悦,街道上孩子们在日光下蹦蹦跳跳地前行,说着笑着。
因天气好,出来买早餐的人也多。
陈兰君与赵宏忙得团团转,一直到学校的上课铃已经响过,方才好了些。
人群散了,站在街旁的那一个灰蓝色衣裳女子就从蓝天老房的背景中跳出来,她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看了许久了。
赵宏低声示意陈兰君去看:“诶,那个人是做什么的?站那里好久了。”
陈兰君仰起脸,笑了:“算东风吧。”
她擦了擦手,回头看了看赵宏,说:“你把头发抓一下,乱糟糟的。”
“哦。”赵宏照做,然后在陈兰君的带领下,朝那个灰蓝色衣裳女子走去。
那人的气质有点像学校的老师,有些书卷气,半新不旧的衣裳却很挺括,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领袖徽章。
陈兰君笑着向她打招呼:“许记者,你真的过来了。”
最近一个星期,陈兰君折腾了好久,就为联系上一个愿意报道知青小摊的记者。
眼前这位许记者供职于一个大型报社,是有些资历的。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样联系上的呢?
陈兰君先是跑去说服老郭以及其他街道办干部,希望和他们达成一致愿望。
老郭不用说,自然是很爽快地答应帮忙,奈何他的人脉有限,并不大认识什么记者。陈兰君只好拉上老郭一起,去找街道主任。理由也是充分的,帮着安置好待业知青,给他们找一条出路,这是好事,也是很好的政绩,倘若这样的大好事见报,那上级领导岂不是会对本街道高看一眼?
她还借了一个知青的阅览证,去本市图书馆翻了一翻,真给她翻找了人民日报刊发北京知青在街道干部的帮助下卖大碗茶的新闻那一期。于是这张人民日报便也作为呈堂公证,用来证明国家对此事的态度是大大的肯定,作为有极高政治觉悟的街道,理应追随嘛。
总之一大堆道理忽悠下来,街道主任也心动了,一番询问之下,得知他姐姐的小叔子的表姨,也就是许记者。
这点亲戚关系隔得实在是太远了,让人心里没底。陈兰君又跑了一趟图书馆,翻了本市的日报,将许记者发表的署名文章看了五六篇,借文观人。
和少数依靠通讯员,只是道听途书就敢写报道放卫星的记者不一样,许记者的报道文章很写实,看得出她是非得亲自到现场查证过,亲自动笔写的文章。
这样的人是可以指望的,但也很难搞定。
怕许记者拒绝,除了和街道干部上门拜访外,陈兰君特意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五页纸,内容主题是“记我那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知青哥哥”,写知青小摊怎么帮助其他知青,末尾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倘若这个模式能通过报纸等方式广为人知,也就能为其他待业知青指明一个新的就业途径,缓解就业压力云云……除了戴高帽子的内容,陈兰君在文风上也格外注意,参照许记者以往的作品,尽量贴近她的遣词用句,好产生一种亲切感。
求神拜佛似的忙了这么些天,终于请来了许记者这一尊大佛。
许记者合上手里拿着的采访记录本,说:“我刚刚四处看了看,也采访了几个顾客,你写得至少有三四成是真的,还不错。”
陈兰君眉眼弯弯:“是吧,就像我保证的一样,知青小摊肯定是有新闻报道价值的。”
许记者不置可否,看了眼赵宏,笑起来:“这一定就是你那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知青哥哥?”
赵宏冷不丁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咳,这也说得过了点。”
“别紧张,我简单问你几个问题。”
前两个问题,赵宏还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过了一会儿,等问起摆摊和帮助其他待业知青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
陈兰君在一旁看着,暗自点头,赵宏还是能担得起事的。
采访完赵宏之后,陈兰君陪着许记者去看了其他待业知青的摊子,得了消息的街道干部老郭等人也跑过来,七嘴八舌地讲解着自己的工作。
许记者的采访手记越写越满,由于记得多、时间紧,她的手掌侧因按上墨迹而变得有些青黑,但许记者也浑然不在意,专注地记录,直到几面都写得满满当当,她才合上本子,说:“感谢各位提供的素材,我想能写出一篇很好的报道。”
两天后,报道发了出来。
陈兰君和赵宏并不是通过报纸,而是通过里三层外三层的顾客得知的。
如今的报纸传播信息的能力可谓数一数二,尤其是本市日报这种发行量极大的报纸,许记者写得报道十分精彩,占据了不少的版面,又正切合时下为待业青年担忧的热点,一下子引来极大的关注量。
甚至有人踩了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只为到知青小摊买一份肠粉的。
陈兰君与赵宏原本准备好的食材,没撑两个小时就卖完了,幸亏沈牡丹紧急休假来支援,从家里又搬了些原料,有什么就卖什么,连糖罐子都倒空了来做鸡蛋甜水,这才足以应付一下子增了几倍的客流量。
真的是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累是真累,可痛快也是真痛快,结束了营业,回家一盘账,36块7毛!
这一回可真是一天顶得上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钱赚得多,可材料基本上空了。
幸亏陈兰君有先见之明的把街道办和粮油局的同志们说通了,这回的报道隐隐有风声说上面有大领导很满意,所以大家一起帮忙,各方协调,这才保障了之后的供应量。
报道出来的第二天、第三天,营业额甚至达到了恐怖的40块!按沈牡丹的话说,这速度跟天上下钱雨没什么区别。
不仅仅是陈兰君和赵宏他们的小摊,其他待业知青开的小摊营业额也至少翻了个翻。
惠风和畅的夜,庞小芃和其他受到帮助的待业知青敲开了赵宏家的门。
庞小芃晃一晃手里的米酒,笑容灿烂:“兰姐,我们到江边喝酒去?”
“去!”
陈兰君很痛快地答应了。
夜色里的江畔,微风淡月,波光粼粼如碎银般夺目。一群年轻人举杯畅饮。
庞小芃举起一罐米酒,说:“大家一起,敬兰姐!”
“敬兰姐!”
连赵宏都稀里糊涂跟着喊了一声“敬兰姐”。
陈兰君被逗笑了:“行行行,也多谢各位。”
说着,大家一饮而尽。
庞小芃凑到陈兰君身边,问:“兰姐,你真要回去,重新准备高考啊。”
“嗯,回啊。”陈兰君说,“这一回,复读三次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了。”
众人轻笑起来,庞小芃脸上带着笑,却说:“呸呸呸,童言无忌。”
“对,兰姐一定能考上,考个状元!”
“就是,明年这时候我们就鸟枪换大炮,从米酒到状元红!”
“好,那我就借各位吉言了。”
江边的风,捎带着年轻人的笑声,飘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清晨,纵使困得睁不开眼,陈兰君还是挣扎着醒来了。
她打开门,到楼道尽头的公共水房,接了一把自来水洗脸。
清晨的自来水,清清凉凉,掬两捧水一浇,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走回房去,却见赵宏已经在搬东西下楼。
她喊住他:“阿宏哥,你稍等一下,我就好。”
不等赵宏回答,屋里沈牡丹的声音响起来:“阿兰,你让他去,今天你就别出摊了。这不是你要走了?我请了一天假,好好陪你逛逛。”
盛情难却,加上陈兰君确实有给家里人买些东西的想法,便答应了。
沈牡丹性质很高,她甚至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宝蓝色布拉吉连衣裙:“你试试,这是我年轻买的,保存的很好!”
确实保存的不错,布拉吉应该是有用铁熨斗熨烫过,裙摆的几处褶子有棱有角,颜色也好,衬得人肤色更加白皙。
陈兰君裙子一上身,沈牡丹感叹道:“真好看,阿兰,你穿这种蓝很合适。”
两人打扮完毕,下楼,沈牡丹骑上她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陈兰君,一路往市中心去。
天气好,天像水洗过一样的蓝。
视线里的房屋渐渐密集起来,越往市中心,沿路的电线杆子越多,弯弯曲曲的,与平直的水泥马路一起,显出现代城市的牌面。
自行车在一栋三层楼宇前停下,陈兰君仰头一看,不是商店,确悬着一块写有“惠宾楼”字样的招聘,临街的几扇窗敞开着,可见里面熙熙攘攘的食客。
“姑姑,这是……”
沈牡丹弯腰将自行车仔细锁好,过来挽着陈兰君的胳膊,说,“请你饮早茶,不许拒绝。”
这家茶楼是老字号,很有些年头,两层的小楼,大开间,与前面的骑楼相连,又敞快又明亮,从前生意就不错,到了饭点非得等位不可,改成国营之后,生意依旧红火。
带着白袖套的服务员捧着一个满是各色点心的大茶盘,灵活地在桌子与桌子与人群之间穿梭。喝茶的、聊天的、吃点心……食客交谈的嗡嗡声中不时夹杂着碗碟碰撞声,还有各式各样点心的清香萦绕于鼻尖,确实是个好地方。
沈牡丹领头,灵活地从乱糟糟的桌椅间穿过,带着陈兰君到点菜的柜台。
柜台前也排着队,等待的时间里,沈牡丹问:“你看,想吃什么,牌子上都写了。”
柜台后面有一大块黑板,整整齐齐罗列着茶楼可供应的点心:虾饺、干蒸烧麦、莲蓉酥、芋头排骨……都是些口味经典的点心。
但令陈兰君视线停驻的,是旁边悬挂的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星期美点:马蹄糕”几个字。
陈兰君问:“姑姑,‘星期美点’是什么意思?”
沈牡丹眯着眼望望:“没听过呀,上回来还没有这块牌子。不过我也很久没来就是了。”
排在前头的一位老食客说:“你们这些后生都不知道了,解放前就有这‘星期美点’,只是后来不弄了。这不是新政策来了吗?他们就又挂上了。就是说这周特别供应的一款点心,还能优惠一毛钱呢。”
“原来是这样。”
其实就是后来餐厅经常使用的促销方法,每周一款特定折扣的点心,或是上新点心,以提高食客的复购率。
陈兰君有些意外,这样的促销策略,原来这么早就开始用了。她还是低估了穗城人对于风向的感悟力以及行动力。想想也是,都是聪明人,既然知道春江水暖,肯定要下水抢先游。
还是不可低估了他人,陈兰君心想着。
她望着那招牌说:“姑姑,我就点个马蹄糕吧。”
“再点一个,凑个‘一盅两件’。”
于是陈兰君又点了个香菇猪肉干蒸烧麦,可沈牡丹仍不满意,轮到她点单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铁观音有吗?来一盅,马蹄糕、干蒸烧麦、凤爪、再来份虾饺……”
大有将小吃点心全点一轮的趋势,陈兰君劝,她就按着鼓鼓囊囊的钱包说:“不行,你就让我这做姑姑的尽一份心,钱和饭票我都带足了!”
还是点单的服务员劝才止住了:“做姑姑的对侄女好,那是没话讲的。可是,同事,我们要按食量点单,拒绝浪费,你看,那边还是香江来的老板呢,也没这么点。”
顺着服务员的目光,陈兰君望过去。
乱哄哄、闹嚷嚷的食客之中,南窗下,一个青年懒懒散散坐着,正是邵清和。他的衬衫是淡粉色,从一大群白、蓝衣裳中跳出来,格外醒目,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的小臂,肌肉的线条很漂亮,不至于太壮,也不至于太瘦。浑身的气质与一众食客全然不同,有许多人都在悄悄看他。
这个人真是,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瞩目。陈兰君哑然失笑,把视线转向他对首。
作陪的人是时下标准的干部打扮,黑框圆眼镜,带了一个黑色公文包,正说着什么,眉头皱着,表情不太轻松。
正巧附近的一桌食客吃完了起身,陈兰君瞧准空档,三两步往前,占了个座。
“姑姑,这里正好有空位。”
“好,你先坐,我等下点心。”
沈牡丹答应着,挪到排队领点心的队伍后头。
陈兰君一个人坐着,闲着也是无聊,便凝神去听邵清和与那个干部的对话。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信息是很重要的,若能听到些内幕消息,相当于捡到个镶银的饭碗,足够吃上许久。再有,她其实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邵清和这时候来内地,所为何事?
说话的一直是那个干部模样的人:
“小邵总,我真的尽力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这里有他自己的一套规矩,虽然我天天去催,可有些部门有些人,他是真的指挥不动。我们这个西园大饭店建设的事,它就被扼住喉咙了。人家不配合,也不是说直接拒绝,就是说‘不好意思,要走流程’,可是一走这个流程,那就没完没了。而且也是要走流程,很多东西都要批条、要配额才能弄到的……”
陈兰君听了一耳朵,心领神会,看来还是计划经济带来的限制。只不过他们知青小摊是毛毛雨,那个什么西园大饭店是大暴雨。
在相关部门的干部絮絮叨叨一大堆理由之后,邵清和不置可否,夹了一只虾饺,细嚼慢咽,吃完了,才说:“所以呢,你们有什么建议?”
对方硬着头皮说:“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总是能解决好的。”
邵清和修长的指尖敲在桌上,一下又一下。
“慢慢来。这话,你不觉得好笑吗?”
“花园大酒店已经动工了,再慢,就没先机了。”
对方无话可说,憋了半天,嗫嚅着嘴唇,吃了句:“小邵总尝尝这个凤爪,是这里的特色菜。”
她有一点轻微的幸灾乐祸,这娇生惯养的小邵总,估计头一回听到因为弄不到物资所以项目无法推进的事情吧?
啧,让你在姑奶奶面前拽,不还是碰壁了。
“点心来了。”沈牡丹将手中木托盘放下,奇怪道,“咦,阿兰,你在笑什么?”
陈兰君眉眼弯弯:“唔,想到了高兴的事。这点心卖相真不错。”
确实不错,虽然如今的茶楼没有日后那样品类繁多的茶点,但每一种茶点都是经典款,现在也没有调味剂之类的,全靠点心大师傅的手上功夫,本地人舌头挑剔,那是容不得半点虚假的,因此这样的老字号茶楼出品的点心,风味一绝。
陈兰君先试了试‘星期美点’马蹄糕,琥珀色的糕点,长方体形,内里包裹着不少黄豆大小的小白点,那是新鲜的马蹄肉碎。咬一口,弹牙清甜,比起糯米年糕的糯更多了些清爽。在这种暑气未褪的时节吃,正正好。
“你尽管吃,不够我再点。”沈牡丹慈爱地看着她,“这些天,多谢你了。”
“什么谢不谢的。”陈兰君说,“真要说起来,我要谢谢姑姑才是,要不是你的支持,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挣不到呢。”
沈牡丹笑着摇摇头:“两码事,要不是你,阿宏他如今也不会这么有精神,几年了,没见他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
说到这里,沈牡丹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工作,真的愁死人了。姑姑心里清楚,你真是个好心眼的,连上报纸的风头都让给那傻仔啰。”
陈兰君说:“我们是一家人,而且姑姑也是聪明人,没有阿宏哥知青的名头,这小摊是做不起来的,报纸也是上不了的。”
话虽如此,但沈牡丹母子的态度的确令她感到舒心。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陈兰君便打算将事情做个简单的交接。
她将手中筷子放下,握一握沈牡丹的手,语言诚恳:
“我的初衷就是挣些钱,好交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现在托姑姑和阿宏哥的福,赚到了,我已经很开心,以后的知青小摊我无法帮忙,那么收益自然就是你们的。”
沈牡丹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怎么能独占呢?你就是不在这里,我也会盯着阿宏,让他把一半的钱汇过去。”
“姑姑这样说就没道理了,我什么事都没做,阿宏天天风里吹日头里晒的,怎么能和我一样。”陈兰君说,“最多,给我个一成当分红就了不得了。”
沈牡丹还想说些什么,陈兰君握着她的手晃一晃,拉长了语调,撒娇一样:“姑姑,我还想长长久久地和你们相处呢,你也得让我心安。”
亲兄弟明算账,纵使这一下沈牡丹和赵宏答应了许多分红,可日积月累下来,肯定是有怨言的,为了个八百十块的,划不来。
沈牡丹也是聪明人,闻弦知雅意,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两人于是达成一致,开始聊起摆摊的趣事来,一边喝着茶、吃茶点。
谈了一会儿,陈兰君的余光瞥见邻桌的邵清和起身往外走。
她垂下眼帘,思考了两秒,同沈牡丹说:“我好像看见那边有个熟人,去打个招呼。”
穿过熙攘的人群,从茶楼出来,骑楼门前,一条水泥马路停着一辆小轿车,一人拉开车后座的车门,邵清和弯腰,正要上车。
预备关门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小邵总!”
柔和且明亮的女声,令他想起阳光明媚的午后,三角钢琴演奏《卡农》。
邵清和漠然抬眸,一个极清丽的女孩子从骑楼的连廊内走出,踏进日光里,头顶是澄澈如海洋的淡蓝的天。
女孩子走过来,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话,是建造的物资被卡了吗?”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体面人该做的事。”邵清和用低沉的声音说。
陈兰君笑着说:“正巧,我不是个体面人。”
她撩一撩耳边坠落的碎发:“我有个建议,和大领导汇报一个开业日期,然后在报纸新闻上刊发,让这个日期广为人知。然后,用这个开业日期倒逼着人做事。看在面子的份上,他们会开绿灯的。”
邵清和不作声,思索了一刹那。
不得不说,在内地这种面子大过天的人情社会里,这女孩子提的建议是有参考性的。大约是知识分子家庭、或者干部家庭的女孩子吧?不然如何养成这样有见识的性子。
他一向不耐烦与蠢人打交道,幸好这冒冒失失的女孩子不全然是个蠢人,他问:“非亲非故,你为何要给建议?”
“我上辈子欠你一回。”
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很不靠谱。陈兰君补了一句:“开玩笑,其实我是日行一善,你刚好有了这个运气。”
邵清和好看的眉眼略有些疑惑,他又问:“请问芳名?”
“我叫雷锋。”
陈兰君笑起来,忽而一动,跑回茶馆去。
点心吃过、茶喝尽、话说完,陈兰君与沈牡丹去逛了逛国营商店。
她分别为家人挑选了礼物,给爸爸买了一双皮鞋,给妈妈买了一件的确良衬衣,给小妹的是一只钢笔。
付账是极其有时代感的方式,柜台的营业员将票据和钱收好,小心地用一只铁夹子夹住,举起手臂夹在上方的一条铁丝上,“嗖”的一声从这端的柜台飞到那端的账房。
等到离开的那一日,这些朋友们一个个都买了站台票,送陈兰君上站台。
有一个算一个,都送了她礼物,从麦乳精到衣服料子,不可谓不用心。
但最令陈兰君感到惊讶的,是一位知青送的笔记本。
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是高考复习题。
这个知青说:“这是我亲戚从外省寄给我的高考复习资料,是真的不错,我谁都没借,这本是单独抄给你的。”
他是后来跟着学摆摊的待业知青之一,实际没有得到陈兰君多少指导,但一直心里感激,因此愿意把这本复习资料赠给她。
陈兰君愣了一愣,很郑重地收下了。
火车开动的时候,赵宏、庞小芃和其他知青都使劲朝挥手:
“一路顺风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增添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