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玉骨

第二十一章

指尖拨弄玛瑙扳指转动一圈,裴钰这才转身看向了裴云,嗓音云淡风轻道:“该用午膳了,你先去把行李给秦姑娘送过去,然后再去端斋饭回来。”

裴云闻言,先是将世子的行李收拾好放在禅房中,随后便去找了秦明殊,正准备去找小师父们要斋饭的时候,便见一位穿着浅灰色僧袍的小和尚端着三碗斋饭走进了院子。

秦明殊看佛经看得有些出神,文字含义百变,她不信佛,却也不得不承认佛法精妙,可惜归根结底只是心理安慰,并不能真正救人于水火之中。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裴云刚走了不久,她还以为是裴云忘记了什么事情,开门却发现门口是一位小师父送来了斋饭。

用过斋饭后没多久,裴云便过来传话道世子让她过去一趟,禅房中并没有铜镜,秦明殊只能伸手凭着感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见自己的衣着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后,她才出门。

站在禅房门口敲了敲门,等到门内传来一道应答声后,秦明殊才推门进屋,但见世子衣白如雪坐在书案前,清澈如月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只是淡淡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过来。”

走到书案旁,秦明殊还是有些不知所以,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叠雪白的宣纸,宣纸旁则是一本《心经》,世子让她过来干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裴钰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拍了一下身边的椅子,道:“坐下。”

秦明殊将信将疑坐下,刚刚坐稳便见世子递过来一支毛笔,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漆黑色的笔杆,衬得哪一点肌肤比玉石还要冰澈,她下意识接过毛笔,动作间无意触碰到世子的手指,她并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觉得他的手指很凉,比冬日的飞雪还要凉。

不小心碰到世子手指的那一刻,秦明殊心中一惊,她抬眸便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身为侍女,她方才的动作已经算是对主子的冒犯了,过往六年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窥见世子平静的神情,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方才的触碰。

秦明殊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笔杆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右手握着笔杆,指尖仿佛还停留着那一瞬冰凉,她稳了稳心神看向世子,红唇微启道:“世子有何吩咐?”

“照着抄写一份经书。”

闻言,秦明殊便提笔抄写《心经》,宣纸雪白、墨色|欲滴,她许久没有提笔,刚开始写字难免有些生疏,屏气写了几个字后倒是慢慢觉得熟练了许多,她平日里少有习字的机会,因此格外珍惜可以写字的机会。

明明只是寻常宣纸,可她落笔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对待名贵的琉璃盏。

渐入佳境后,她提笔落字轻松了许多,全神贯注便忘却了一切,就连身旁的世子是什么时候放下书的都不知道。

本来就是为了降低她的防备心才装作看书的,见她专心致志抄写佛经,裴钰便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了一旁,他起身站在秦明殊身旁,实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宣纸上的字体清秀婉约,她身为侍女读书识字的时间本就不多,能够写出来这样一手字,想必在暗中下了许多功夫。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她抄写佛经,心底的戾气便被奇异地抹平。

不知不觉一份心经便已经抄写完了,秦明殊收笔吐气,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搁上,疲惫中更多的是满足感,她静静等着宣纸上的墨迹变干,侧首正准备告诉世子她已经抄写完了,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秦明殊还以为世子出门办事了,她起身正欲离开,哪只转身就看见世子站在她身后,不曾想到世子会站在她身后,她心中一惊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怎料身子碰到了书案边缘,冰凉的触感从后腰传来,她一双美人眼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惶恐,可惜早已退无可退。

见她如此,裴钰狭长的眼眸微掀,到底是没有继续逼迫她,他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秦明殊右手扶住书案边缘站稳,她从空隙中走出来,站在裴钰身旁,眉眼低垂道:“世子,奴婢已经抄写完毕了。”

她原以为世子会检查一下她的抄写是否有纰漏,没想到世子根本没有看,他负手而立,语气平淡随意道只像是寻常闲聊,“明殊前些日子回家可是见到自己兄长了?”

“是,奴婢归家见到了兄长,多谢世子体恤下人。”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但见美人皓首雪颈、娉婷而立,裴钰右手食指再次拨弄起拇指上的玛瑙扳指,见她睫毛轻颤,他视线幽深了一些,她撒谎的时候总是喜欢睫毛轻颤,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吗?

“有时候表哥和表妹也能定亲,不知道明殊同自己的表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言,秦明殊心中顿时一惊,险些以为世子已经发现了她同柳望月的关系,只是世子嗓音仍旧是清冷如月,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到任何怒气,倒像是随口一问。

她不敢抬首看世子的神情,只是在余光中看见那只手,手指修长如玉、不紧不慢拨弄拇指上的玛瑙扳指,一下一下像是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又想起了世子从前说过的话,让她不要撒谎。

禅房内静悄悄的,秦明殊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一而再再而三被世子敲打,有些信口拈来的话语就连说出口都变得分外艰难,她不喜欢撒谎,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忍着心慌,她眉眼低垂嗓音轻柔道:“世子,奴婢与表哥只是兄妹之情。”

睫毛颤动的像是蝴蝶翅膀,偏偏她自己还意识不到。

裴钰饶有趣味看了她一眼,倒是懒得同她计较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他轻笑一声,云淡风轻道:“原来只是兄妹之情。”

旁的事情他都可以不计较,她既然说她与那表哥是兄妹之情,那从此以后就只能是兄妹之情。

明明是清淡的语气,可秦明殊却莫名从中品味到了一丝别有深意的意味,不等她分辨清楚世子话语到底是什么含义,世子便让她退下了。

等她离开后,裴钰才坐在书案边拿起雪白的宣纸看了一下,他将宣纸整理好后就放在了一旁,转而从书案下面的暗格中找出一枚小印章,在宣纸偏下的落款处按了一下,“明空”二字就印在了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翻看起一旁的书册。

等到裴云用完膳回来的时候,世子便吩咐他找人将抄写好的佛经送到宋老夫人手上。

那厢宋老夫人一病不起,京城总的流言纷纷扬扬,且府中经常燃起鬼火,许多奴仆都吓得开始胡言乱语,更有一些平时做惯了脏事的满口胡言,被逼无奈,她只能到白云寺暂时避一下风头。

寺庙中清净了许多,她信佛却不信鬼神,若是世上有报应二字,那比她更应该遭到报应的人比比皆是,如今在佛寺不过是静静等着流言平息罢了。

白玉寺的明空大师美名远扬,宋老夫人一直都想要求见明空大师,可惜一直都见不到,佛寺下午清凉,宋老夫人中午念完经,下午便惯常休憩,等到傍晚醒来后才发发现明空大师居然派人送来了自己亲手抄写的佛经,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造化。

佛经抄写雪白的宣纸上,宋老夫人结果佛经正准备细看,却听身边伺候的婆子传话,明空大师道这佛经有辟邪的作用,等到夜间梦魇的时候看效果最佳,平日里还是不要看。

闻言,宋老夫人自然是相信明空大师的,她简单看了一眼宣纸下方的落款就收了起来。

恰好禅房内的檀香用尽了,明空大师还一道派小师父送来了一些檀香,宋老夫人满心欢喜,连带着身上的病气都消散了许多。

夜幕降临,白玉寺到了晚上更是异常安静,檀香袅袅、禅房内都染上一股散不开的禅意,宋老夫人早早就睡下了,只是梦中昏昏沉沉,出了一身冷汗,她从睡梦中惊醒唤了几声身边伺候的婆子,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应。

握着床边的烛台下床走到桌边,宋老夫人双手发颤找出白日明空大师送来的佛经,一字一句看过去,这时候才发现宣纸有些厚,原来是下面还藏着一份佛经,她掀开上面的宣纸,借着烛火去读第二份佛经,只是视线看清宣纸上面的字迹后吓得浑身一颤。

惊呼一声,她将宣纸扔在地上,怎么可能。

段柔那个疯女人早就死了,当年她嫌弃段柔整日里疯疯癫癫,等到段柔死了,她就命人烧光了段柔的遗物,现在怎么可能还有那女人抄写的佛经。

惊惧交加,宋老夫人当然知道这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捣鬼,她当然知道是有人在故意害她。

可是人的理智和情感怎么可能分得清?

她还是害怕,顾不得披上一件外衣,宋老夫人就想要打开门去找奴仆过来伺候,只是她推了两下门发现根本打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她魂飞魄散以后》文案如下,求收藏:

柳明月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女,她日复一日过着平凡的日子,直到有一日,她在退潮的海边救了一个人,那人面容清俊、貌若谪仙,但却深受重伤、记忆全无。

柳明月给他取名柳鹤归,见鹤归时、与君相逢。

她救了他,等他伤好以后就让他离开,却不想那人一定要报答她。

他们二人便结为夫妻,那时候柳明月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快活的姑娘。

可惜有一日,他为了救她而死,临死前留给她一块玉佩。

柳明月拿着玉佩,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传说中的仙门,可惜也就是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夫婿并没有死,人间死的只是一缕幽魂。

那人是仙门的大弟子谢扶危,天资过人、容貌俊美,修为更是高深,只差渡过情劫便能飞升成仙,他便封存记忆下凡渡情劫。

说来可笑,她所谓的爱情只是他的一场情劫,可是柳明月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她想要再看一眼那个为她而死的傻子,可惜谢扶危不愿意,爱她的人只是他的一缕残魂,与他何干?

柳明月也曾是无数少年心心念念的姑娘,却在谢扶危这里低贱成尘埃。

很久以后,柳明月魂飞魄散于望春山,她死前总算是看见了柳鹤归的幻影,她真的很想他,她总算能与他永不分离了。

也就是在那一日,清冷镇定的谢扶危发疯了。

什么残魂,自始至终,爱她的都是他。

可惜,晚了。

世上再无柳鹤归,也再无柳明月。

有的只是为爱疯魔的堕仙谢扶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