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来花满头,日光暖融融,满树桃花簌簌晃动,秦明殊站在桃花树下微微踮着脚尖去够树枝,一阵清风吹过,一瓣桃花颤巍巍落在她的鬓发间,粉白相间的桃花衬得她面容灼灼如桃李。
鸦发红唇,纵然三千青丝只是用一根黑檀木挽在身后,可仍是不可方物的美艳。
美人一颦一笑都是赏心悦目。
踮起脚尖费了许多力,秦明殊伸着胳膊去够桃花枝,总算是折下了一枝,艳生生的桃枝抱在怀中,她低头看着娇艳欲滴的桃花,下意识地抿唇轻笑,随后不只是想到了什么,笑容逐渐敛去。
今年的春季来得分外早,天气暖和了许多,侯府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冬日寒风刺骨,老太太不太愿意出门,整日在屋内烧炭取暖,看了一冬季的梅花,就算是再喜欢如今也觉得有些厌烦。
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老太太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出来折枝桃花。
想到老太太的吩咐,秦明殊右手抱着桃花就往后院走去,老太太住在正房,她正准备往回走,扭头时余光远远地瞥见一道身影,只见那人身穿一袭白衣,远远地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想到近日府中的传闻,秦明殊还是心下微动,决定绕远路避开他。
穿过垂花门又走了一段远路,秦明殊在心中算了算自己出门的时长,加快步伐,紧赶慢赶总算是回到了正房。
侯府老太太名为宋芝,早年嫁给老侯爷,可惜老侯爷风流成性,年轻的时候宋老太太没少同旁人勾心斗角,生下了儿子也是不争气,没能考取功名,老侯爷早些年去世后,宋老太太的儿子就继承了侯爷的爵位。
宋老夫人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原以为此生没有指望了,哪成想着不肖子生出来的嫡子裴钰倒是出色,索性带在身边教养。
前三年裴钰参加科举考试,一举夺魁,更是让宋老夫人笑开了眼,更加宝贝自己的嫡孙。
裴钰中了状元得到陛下赏识,陛下有心让他历练,并未让其到翰林院当编修,反而是让他到江南当了知府,如今三年期满,世子裴钰才被陛下调了回来。
陛下如今虽然还没有封给裴钰官职,可裴钰任知府期间平定山贼、治理有方,明眼人都知道这次调他回来是要擢拔,这裴世子从今以后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抱着怀中的桃枝,秦明殊回到老太太房中低声请安,俯首低眉间想起方才那道衣白如雪的身影,她若是猜的没错,想必那位就是裴世子了。
她只是个出身卑贱的二等丫鬟,惹不起这样的贵人。
低声向老太太请安以后,宋老太太笑眯眯让她起身,笑着接过了她递过去的桃枝,垂首嗅了嗅桃花的香气,这才吩咐秦明殊将桃花插|进花瓶里。
宋老太太约莫五十余岁,早年间宅斗费心费力,原先也是出身名门的温婉贵女,可惜被后院琐事烦扰,手段逐渐变得狠辣,对老侯爷下了狠药,老侯爷除了嫡子再无儿女,这才保证了她母子二人的地位。
索性,老侯爷病死以后,日子轻松了不少,嫌弃自己儿子不争气看着心烦,索性搬出了侯府单独置办了一处宅子。
这些年,宋老太太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因此哪怕五十余岁,看起来却也精神焕发,不难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听过老夫人的吩咐,秦明殊抱着桃枝转身走向窗边插花,青枝缠花的花瓶很是清新淡雅。
宋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身,她年轻时候见过不少莺莺燕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秦明殊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自打她十岁卖身入府,现在已是六年有余,这些年一直在有意观察这丫头的品性。
身怀绝世美貌却难得心思纯良,明明是最早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到现在资历做一等丫鬟绰绰有余,可她倒好,平日里不争不抢,只是低头闷声做事。
想到裴钰年近二十后宅却连个通房都没有,宋老夫人看向秦明殊的目光就多了些意味。
水蛇腰、玲珑骨,行走起来细腰款款,耳垂边的珍珠耳坠轻轻摇曳,仪态比起世家小姐也不差。
宋老夫人越看越是满意,从小养在身边的丫鬟,她看着也放心。
木窗敞开,恰逢一缕金光照在秦明殊的鬓发间,美人如画隔云端,她清丽的眉眼熠熠生辉,就连身上黛青色的粗布衣裳都无损她半点风姿,反而衬得她更是美色撩人。
裴钰远远地进门而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美景,饶是他素来清心寡欲,却还是有一瞬间看晃了眼,美人鬓发青青、不施粉黛却仍是倾城色,只是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若是没有看错,这丫鬟正是方才在前院折桃枝的那位。
压下心中这些思绪,裴钰上前两步径直走到宋老夫人面前单膝跪地行礼,道:“裴钰给祖母请安,一别三年,不知祖母这些年过得可好?”
闻言,宋老夫人顿时红了一双眼,起身扶着他起身,上下打量了几眼,神情复杂道:“好,转眼三年,钰哥儿越发出挑了,祖母险些认不出来了。”
祖孙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秦明殊站在窗边规规矩矩低着头,细思片刻,这种场合,她这样身份的丫鬟实在不应该在场,她眉眼低垂正准备离开,却不想还未来得及动身,就听见宋老夫人的吩咐。
“明殊,给公子沏茶。”
闻言,秦明殊心头重重一跳,有些事情她不愿意细想,索性装作不知,低头提着茶盏走到世子爷身边,稳稳当当倒了一盏茶。
裴钰倒是目不斜视,他素来不近女色,自然不会对一个丫鬟有什么心思,只是余光却无意中窥见了她递茶的手,雪白的手腕似月光,指节纤细白嫩倒不像是丫鬟的双手。
只是一眼,他收回视线接过青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这才让她退下。
宋老夫人时时刻刻注意着裴钰的神情,让秦明殊倒茶本就存了试探他的心思,见他的视线从那丫鬟的双手掠过,宋老夫人心中微动,有些心思就再也止不住了。
秦明殊退回到老夫人身边,方才主子没有发话,她当然可以悄悄离开,只是主子现在已经开口,她自然只能站在这里勤勤恳恳伺候。
宋夫人同世子爷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她退下。
虽然从未见过世子爷,但是秦明殊是听说过他的美名的,十七岁一举中状元,面容清俊皎洁如明月的公子,何况他还洁身自好,二十岁后院连个通房都没有。
京城贵女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这位世子爷虎视眈眈,但这位世子爷却一直无心迎娶。
她自知身份卑贱,当然不会对这世子爷有任何心思。
况且,她还有位青梅竹马,只等着她出府就娶她。
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马,秦明殊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她已经伺候了一上午了,现在可以到小厨房用午膳。
用过午膳,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按理说她只是位二等丫鬟,应该两人一间房,但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多,只有两位一等侍女和她,她便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
她十岁卖身到侯府,能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已然是万幸,这些年平平安安更是多亏夫人庇佑,她很知足。
数了数攒下的钱银,她当年当的是活契,卖了二十两银子,只要攒够二百两就可以赎身。
这些年,她也多多少少攒了些钱银,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赎身出府了。
想到这里,秦明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她提笔在宣纸上写信,这些日子柳望月正要参加科举考试,她不愿意写信频繁打扰他,但是两人已经有两月没有见面,她还是想给他写封信。
况且,他现在科举处处都要用钱,她不愿意他再出去替旁人抄书,只能在信中表明自己的意思,并随信附上十两银票。
写完信又托小厮替她寄出去,秦明殊回到房中假寐片刻,也就是这时候,她照铜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鬓发边落了一朵桃花瓣,她伸手捻下花瓣,莹莹指尖飘着一朵粉白花瓣,衬得她骨节纤细如玉。
视线落在这朵花瓣上,她的目光有些懊恼,还真是粗心大意了,她行事处处小心谨慎就是为了避免出挑,生了这幅招花引蝶的样貌,她只能小心翼翼做人,若不然被贵人看中,定然难逃成为姬妾的命运。
她有心上人,她不愿意做妾。
理了理头绪,她倒在床榻上不久就睡着了,梦中浮华交错,往事如藤蔓缠绕着她,她梦见了阿娘,阿娘死前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她都记不得了。
如今年岁久了,她连阿娘的容貌都有些记不清了。
可有一句话,她始终记得,阿娘咽气前死死拽着她的手,要她对天发誓绝不为人姬妾。
睡梦中忽然听见院中粗使丫鬟的呼喊,秦明殊从睡梦中醒来,丫鬟敲门道宋老夫人有事喊她,简单梳洗过后,她才出门往老夫人房中去。
心中莫名不安,可是细想今日她与裴世子并无任何交集,裴世子又素来清心寡欲,定然不会看上她一个丫鬟。
走到老夫人房门口,秦明殊敲了敲门,扬声道:“奴婢明殊给老夫人请安。”
门内传来一道应答声,她吸了口气,眉眼低垂推门进了屋子。
进屋跪了许久,秦明殊才听见宋老夫人开口问道:“明殊今日见过世子爷了,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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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微是扬州瘦马,生得貌美如花、聪慧无双,二八年华的时候,即将被卖出去为人姬妾。
宴会上觥筹交错,她听闻沈家二郎也在场,世人皆道沈辞年清冷出尘、翩若谪仙,更重要的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笙歌燕舞,顾清微见有人给沈辞年下了药,她便趁人之危扑入了他怀中,他是浮木,她努力攀着他想要离开青楼。
果然,翌日沈辞年虽然不喜,却还是为她赎身将她带走。
顾清微此人冷心冷肺、工于心计,她假意温柔陪伴沈辞年左右,一日日融化他心中的寒冰,她装作对他情深不易的模样,她替他试毒、挡刀,听闻他要成亲的消息时更是决意自戕,她宁死也不愿意见他娶旁人为妻。
终于,沈辞年心软了,他烧了她的奴籍、替她造了一份新户籍,送她离开。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瘦马顾清倌,有的只是身家清白的孤女顾清微。
那日,顾清微很是开心,她终于自由了,她才不会为人姬妾,她根本不爱沈辞年。
人人都只知道她是瘦马,可家破人亡之前,她也曾是世家千金。
顾清微此生绝不为人姬妾,清白、真心都不重要,她要自由自在过完这一生。
沈辞年自认不近女色,可送顾清微离开后,他竟然整日魂不守舍,这才知晓相思已入骨,他退了与旁人的婚事、决意与家族决裂,一心想同她成亲。
可惜,费尽千辛万苦找到顾清微的那一日,他却见到她眉眼弯弯站在一个书生身边,正准备欢天喜地同旁人成亲。
这时候,他才知道她从未爱过他。
所谓真心,皆是假意。
那日,回到院中的顾清微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沈辞年,她压下心头的慌乱道了一句别来无恙,却见那素来清冷的君子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别有深意问道:“清微准备嫁给谁?”
她吓得不敢说实话,翌日出门便见那书生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此后顾清微才知,褪去了温和伪装的君子有多么可怕,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