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完,时间还不算晚。
不到九点钟。
闻桐兴冲冲地拉着江惊岁要去逛街,结果出租车走到半路,突然接到学生家长群里的消息。
【闻老师,我是杜泽豪的妈妈,能把孩子的测试表再发我一份吗?刚才清理手机不小心把文件给删了,麻烦您了。】
闻桐:“……”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家长。
有什么事不能在她上班的时候说吗?
非要占用她的下班时间。
测试表今晚十点之前要上传到学校教务系统,闻桐只能被迫放弃逛街计划,咬牙切齿地让出租师傅调了个方向,不情不愿地准备打道回家了。
闻桐和江惊岁回家的方向顺路。
到蓝山苑小区门口,出租车靠路边停了下,江惊岁先下了车。
车门没关,闻桐探出来半个身子,一脸怨气未散地扒住窗框,说话都没精打采:“等我休假的时候,再喊你出来玩。”
“行。”江惊岁把她脑袋推进去,关上车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闻桐挥了挥手:“知道了。”
等出租车驶离原地,江惊岁才转头进了小区。
保安室的灯已经关了,门口有些黑,小区里很静,只听得到风声。
这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退休的老年人,一致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作息,这个时间差不多已经睡了。
上来六楼,江惊岁在开门之前,习惯性地朝对面望了眼。
连祈应该是还没回来。
小区里经常有过来发广告的,花花绿绿的广告单就夹在门把手里,一般凭这个就能判断出来家里有没有人在。
江惊岁抽掉广告单,顺手团成一团,低头按密码开门。
两只小朋友照常等在门口。
江惊岁换上拖鞋,把团起来的广告单丢进垃圾桶里,然后一手拖着一只往客厅里走。
茶几上放着的那碗水已经凉了,江惊岁也懒得再去倒热的,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瘫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完全不想再动了。
天气冷下来之后,出一趟门都累得不行。
金毛和猫一前一后地跳上沙发,各自找了个位置趴了下来。
一时间,客厅里陷入安静之中。
过了十来分钟,茶几上丢着的手机突然有了点动静。
屏幕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手机设置的是静音模式,江惊岁把震动也给关掉了,来消息的时候只会亮屏。
大饼警觉地直起身子,歪头朝茶几的方向看了两眼,很快又放松下来,脑袋往江惊岁颈窝里一扎,又变成了一团柔软的毛球。
江惊岁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从猫的这个反应里觉察出来,手机可能是来了消息。
她眯着眼睛缓了会儿,伸手抱开窝在她颈侧的猫,然后稍稍活动了下被压麻的肩膀,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手机屏幕又是一亮。
江惊岁向前倾身拿过手机,指尖滑开手机锁屏。
闻桐发了个定位过来,说到家了。
江惊岁回了句“ok”,返回微信主界面的时候,又扫了眼其他的未读消息。
她跟朋友一起出门的时候,基本上不会碰手机,一般都是到家之后再处理消息。
有两个工作室的编辑,在问她最近接不接画稿,江惊岁想了会儿,手头接的商稿单子还有没画完的,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时间,她打算明天看一看截稿日期再给回复。
下面还有两条许芸的消息。
半小时前发来的。
问她这周六有没有时间,没有时间的话就挤出来时间,去相个亲。
许芸的行动效率是真很高。
前两天才跟她说“外人介绍的都不行,我得亲自来给你张腾” ,这就来了通知。
江惊岁有点头疼。
面对吹毛求疵的甲方时都没这么头疼。
她揉了揉脑袋,怅然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男朋友,有的人多了,她小姨觉得她也应该有。
江惊岁斟字酌句地打着字:【小姨。】
许芸还没睡:【看到我刚才跟你说的了吗?】
江惊岁打字速度慢了下来:【这个亲,我一定得去相吗?】
许芸直接忽略掉了这个“吗”,大手一挥地宣布:【那是得去啊,已经跟人约好了,就这周的周六,晚上六点。】
许芸:【这个是你姨夫同事的亲外甥。】
“……”江惊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其实她并不关心这位外甥是亲的,还是捡来的。
她只是在想该怎么推脱掉。
许芸下一条消息又过来:【你不是说,不喜欢英语流利的吗?】
江惊岁:【啊。】
许芸:【我特意让你姨夫跟人打听了下,那小孩说自己英语很差,只会how are you和ok。】
江惊岁:“……”
英语到底差不差,暂时看不出来,但看出来很会胡说八道了。
估计也是被迫抓去相亲的。
江惊岁心情复杂地想,不然也不会这样费尽心思地拉低印象分了。
可惜他有点倒霉。
撞到她手上了,江惊岁又有点后悔,她当时不该说讨厌英语流利的男人。
应该说讨厌会说话的男人来着。
唔,好像也不行。
许芸可能会真照着她的要求,给她找个哑巴帅哥。
江惊岁底气不足地表示:【可是我那天想出去玩……】
许芸没看到似的:【周六早点过来,中午先跟我去参加个婚宴,然后晚上再过去见人。】
江惊岁倔强地重复一遍:【小姨,我那天打算出去玩。】
许芸瞎了:【那就这样,别熬夜了,你早点睡啊。】
江惊岁:“……”
因为这句相亲,江惊岁一夜没睡好,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都是一张模糊的脸,问她how are you。
她连连点头:“It\'s ok,非常ok。”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江惊岁还能回想起梦里被how are you支配的恐惧,赶紧抓了一把百合花,泡了碗热腾腾的安神茶。
一连四五天,江惊岁都窝在家里赶画稿。
她做事的时候很专注,手机静音反扣到桌面上,自动屏蔽外界干扰,每天在电脑桌前,往往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雷打不动的样子。
等再接到许芸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周五晚上了。
提醒她明天别忘了早点过去。
江惊岁终于从画稿里抬起头来,指尖重重揉按了下酸疼的颈椎骨,腾出空来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周六一早。
江惊岁拎着雨伞出门时,正好碰到连祈下楼。
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虽然是对门邻居,但其实江惊岁很少会跟他碰上,他俩作息时间不一样,出门也碰不到一起,再加上她又深居简出,喜欢窝在家里。
余光注意到连祈与平时不同的穿衣风格,江惊岁关门的动作停顿一下,手指提着雨伞转过身来,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身上。
连祈穿了身正装,衬衫扣子规整地系到领口,长裤垂顺挺括不见褶皱,一条暗蓝领带绕在骨节分明的指间。
他个子高,骨架又好看,裁剪得体的西装穿在身上,撑出来的肩线平直利落,侧腰勾出冷淡干净的线条。
江惊岁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身装扮。
在她的印象里,他还是穿校服的样子,三中的校服是深蓝色的,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款式,套在身上有一种掩不住的青涩少年气。
而此时,眼前的男人与记忆里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江惊岁眨了眨眼。
看着连祈站在门口,抬手去勾挂在门板上的钥匙,袖口随着他的动作稍稍收起,露出来瘦削突起的腕骨。
他另只手接着电话,神色寡淡困倦地垂着眸,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模样。
等那边说完,他低低地嗯了声,才漫不经心地点头:“知道了。”
恰好江惊岁在此时关上了门。
连祈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江惊岁的视线,看到她手里没牵着金毛,还挺意外。
这段时间,江惊岁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不爱出门,出门只是因为要遛狗。
“要出去?”连祈主动开了口。
江惊岁点了点头,眼神继续停留在他身上。
心里有些疑惑,穿得这么正式,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议吗?
但今天不是元旦么?
都放假了吧。
同连祈一起下楼时,江惊岁又瞧他两眼,忍不住问道:“今天还要上班吗?”
“不上。”连祈说。
江惊岁还在看他:“那你穿这么正式?”
连祈漫不经心地勾着手里的领带,好像是并不打算系上的样子,只说:“去帮我舅舅开个家长会,学校要求穿得正式点。”
江惊岁依稀记得之前听他提起过,他有个小表妹,是他舅舅家的:“你妹妹?”
连祈嗯了声,多说一句:“在三中,今年高一。”
江惊岁也是三中毕业的,自然知道三中有元旦开家长会的这个惯例。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楼,
江惊岁停在单元门前,往外面看了眼。
雨还在下,比天刚亮那会儿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地面上溅起一层浅淡的白雾。
这种大雨,估计在路上走两分钟就被淋透了。
江惊岁正要撑开伞,忽然听到一道轻懒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
“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