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起来,施一诺第一件事不是自己洗簌,而是给钱多多梳毛。毛梳好了,还要给它侍弄吃食,打扫一地狗毛,清理狗厕所。这些事做完了,才轮到她自己。
等早饭差不多做好的时候,方丽彤也起床了。两人一起吃早饭,一起逗钱多多,安抚它看家,再一起出门上班。
什么事养成习惯后,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施一诺觉得有方丽彤做室友,也挺好。
这天早上,两人出了小区,方丽彤东张西望:“怎么今天谢旭谦没派人来接送你?”
“嗯,我昨晚回了他了,让他别麻烦了。”施一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往前走。
“麻烦什么?他在追求你,你就给他表现机会嘛。”方丽彤要酸不酸地,“昨晚你们在哪约会?大佬的约会是不是特别高级,特别浪漫?”
“还行。”施一诺微微一笑。
想起昨晚那圣诞气氛的包厢,亏得一个只有生意头脑的男人想得出来,不过那抽卡的送礼方式还挺惊心动魄的。
“怎样嘛?”方丽彤拱拱她的胳膊,“快说来听听。”
“就,去他自己的西餐厅请我吃了顿牛排。”施一诺避重就轻,一句话说完。
“啊?”方丽彤嗤了嗤鼻,“谢旭谦这么抠门?敢情一分钱也没花啊。”
“可不是。”
“你下次一定要挑柠城最贵的餐厅去,放他的血。”
“好。”
“你知道柠城最贵的餐厅在哪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吃西餐吃牛排哪家最贵,就在凯悦购物中心的五楼,叫‘都市牧人’。那家店的装修可高大上了,坐在里面吃饭简直是一种享受。”
“……”
*
到铭泰银行上班,施一诺刚坐下,打开电脑。
王雅琪追进来,往她身上一扑,朝她脚上看:“诶?你今天怎么没穿?”
施一诺大大方方得把脚翘高:“这个也不错啊。”
她今天脚下是双普通的平跟鞋,还有一点旧。
“嘁,我已经知道了。”王雅琪笑着斜眼睨她,“昨天问你,还不肯说实话。不就是鼎言的总裁谢旭谦嘛?现在整个单位都在传,你厉害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施一诺想起刘主任那张热心的妇女之友的脸,无奈地笑了笑。
“诶,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个办公室的也不给透露一点,不够意思哦。”王雅琪故意摆起脸色,装作不高兴。
“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你都说了那是鼎言的总裁谢旭谦,我一个穷打工的怎敢高攀?”施一诺心道,他俩之间就是场交易,越少人知道越好,传开了,怕是将来不好收场。
“不是。他一出手就送你28万8的鞋,还来接你下班,你还看不上他?”王雅琪本来坐在自己工位上了,这下又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柠城名媛会里,单身男人中谁的人气最高?谁又是最矜贵的那个,最难勾搭?”
“不知道。”施一诺结束话题,端正坐姿开始忙工作。
王雅琪急了,拿鸡毛掸戳她后背,戳得施一诺发痒,只好笑着转过头来。
“小姑娘不要这么拿乔。”王雅琪抱打不平地,“你这个态度,会遭很多女人羡慕嫉妒恨的。”
“那我现在就等谢旭谦来娶我,好不好?”施一诺笑如春花。
“真的?你们这么快?”
“假的。”施一诺止了笑,又正正经经的了。
“嘁。”王雅琪猜不透,放弃了。
没一会,其他同事又问过来了,施一诺依然亦真亦假,回得模棱两可,不让人窥到真相。
*
中午,施一诺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手机振动,来电显示:狗腿。
她接起来,听了对方几句话,淡淡地回了个:“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电梯下到一楼,穿过营业大厅,往公共停车场,宋之熙站在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旁边,等人走近了,很狗腿得点头哈腰:“施小姐。”
随即,他拉开后车门,看着施一诺稳稳坐了进去,才轻轻关上车门,转去驾驶位,把车开了出去。
“腿怎么了?”施一诺旁边一个老沉的声音问过来。
——是宋秉砚。
他狭长的眼眸微垂,威严中隐着几分怜悯。
施一诺挪了挪屁股,上半身斜斜得靠上椅背,左腿膝盖拉直了斜搁在座位上。
这姿势……要多懒散有多懒散,要多痞气有多痞气,完全不像她平时人前的样子。
好在车厢高大宽敞,宋秉砚由着她放肆,也没碍到他一分,只是心里有些郁躁:“又打架了?”
施一诺仍不吭声,左腿抖了抖,抖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不良模样。
“你能不能不胡闹?”宋秉砚火气上来了,额上的皱纹横岭成山。
“能!放我走!”施一诺脱口而出,语气横冲直撞,抬起脸对上老者,毫无尊敬。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空气在脾性一样的目光中瞬间凝结。
宋之熙窝在驾驶位上,脚下轻踏油门,一动不动地握着方向盘,车子像乌龟一样在大街上缓慢慢地爬行。
最终,还是宋秉砚宽仁地先松下了口气。
施一诺别过头,看去窗外。
威严被一种东西压下,宋秉砚语气软了几分:“你和谢旭谦是怎么回事?”
腿一直这么搁着似乎也并不舒服,施一诺收回一点,重新换了个散漫的姿势,目光依然在窗外:“我俩在谈结婚。”
“胡闹什么?不行。”宋秉砚一听,眉上皱纹又深刻了,“鼎言和宋氏生意上有很多竞争,婚姻大事你不要任性。”
“任什么性?”施一诺回过头,语气轻飘飘地,“宋氏关我什么事?”
“一诺。”宋秉砚气得胸闷,乌目下气势又开始集聚。
“谢旭谦很大方,他说他的钱随便我花。”施一诺声音缓缓,拖腔带调,像得意,像炫耀,也像一种自暴自弃。
目光瞟过旁边,老者脸上乌青,不知道是车里光线太暗,还是被自己气得?
施一诺就喜欢看他这样一张臭脸,对方越不高兴,她就越高兴。
她捶着自己胸口,眉心拧得发痛似的:“你知道的,我这里有个洞,只有钱才填得住。”
宋秉砚嘴唇发抖:“一诺。”
“停车!”施一诺却忽然拔高了嗓门,拍起车窗尖叫,好像身边有个怪物要夺她的命。
宋之熙吓得急忙停住,幸好车一直在道路最右侧,后面没有车上来。
施一诺拉开车门,跳下车,“嘭”一声,手一甩,扬长而去。
“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全被惯坏了。”宋秉砚揉着眉心骨,呼气很重,却似乎也无可奈何。
宋之熙手心捏了把汗,看着后视镜里年轻女孩的背影,挤出一句话安慰老板:“可怜天下父母心。”
*
冷风吹过来,扬起女孩的发丝。
眼眶里有东西想落下来,施一诺仰头看天,那里却是灰蒙蒙的,了无希望般。
转过人行道,往铭泰银行方向走去。
再怎样,生活还得继续,家里有钱多多等她。
“施一诺。”后面有人喊着她的名字,追上来。
施一诺回头,是徐培俊。
他提着公文包,刚见了客户回来,赶着回银行吃午饭。没想到这路上,让他看到了平常看不到的街景。
施一诺没心情理他,想着自己此刻的样子也不便回银行见同事,眼前一家煲仔饭店,她往那走去。
“可以嘛,刚刚那个车不是宋秉砚的吗?你怎么从他车里下来?”徐培俊走到她旁边,在她脸上睃巡。
“关你屁事。”
“诶?我一直以为你是淑女。”
施一诺朝他翻了个白眼,走进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徐培俊跟着她进店,坐到她对面,眼里带笑,还带了点耐人寻味。
“来份猪肝煲仔饭。”施一诺对服务员道,想着补补肝气。
服务员记下,徐培俊跟着点了一份,抢着付钱。
“少来。”施一诺迅速把自己的付了,放下手机,目光随意移动,默默平复情绪。
“诶,你可以嘛。谢旭谦天天接送你,宋秉砚也找你,帮我介绍介绍呗。学妹?”徐培俊赔起笑脸,熟稔的口吻。
他在铭泰银行拓展部,需要客户,拉存款,拉贷款,什么都行,只要和银行业务靠上。
施一诺手指点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谢旭谦本来就是铭泰的客户,拉什么拉?宋秉砚是铭泰的大股东,更没的拉。要我介绍什么?”
“不谈公事,可以私底下的嘛,交朋友的那种。”徐培俊笑道,“他们身边都有很多朋友,朋友介绍朋友,那不是一个很大的资源嘛。”
“你自己去吧,我爱莫能助。”施一诺玩起手机,不再理会他。
“施一诺。”徐培俊双臂交叉了放在桌上,脸面朝对面的人前倾,“你不会一直在记恨我吧?”语气里有了几分暧昧。
施一诺抬头,鄙薄地笑过去:“你是不是太自恋了?”
“其实。”徐培俊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那次电影,我想去的,结果有事绊住了。后来听说你只是在跟人打赌,我有些生气,所以……”
“幸好你没去,不然我还怕没法收场。”施一诺打断他,觉得有点可笑地,“这事都过去两年了,你还记着?学长?”
那是她大二时的糗事,忘了起因是怎么回事,只记得事情演变到后来,就成了她和一女生打赌,赌谁能把徐培俊约出来看场电影。
那时候徐培俊大四,在校是个风流人物,是文采风流的那种,深得少女心。但这人恃才傲物,谁都不在他眼里,很多女生想追他,都追不上。
施一诺为了赢,下足了本钱,请了徐培俊所在的文学社所有社团成员一起看电影。徐培俊是社长,他答应了,自然自己也会去。结果,电影开场,其他人全到了,独独徐培俊没到。
徐培俊这两年在社会上打拼,才发现自己曾以为傲的东西进了大染缸一文不值,而且那点要死的面子还总是时不时得戳自己脊梁骨,拖自己后腿。
委屈受多了,就会怀念学校里的风光,想起曾经有个女孩为了约自己看场电影,请了一大群人做陪衬,单纯,美好,却教自己一份骄傲丢失了。
“好吧,当是我想多了。”徐培俊收起自己的自尊心。
煲仔饭端了上来,施一诺拿起调羹,吃得旁若无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